作者:五朵蘑菇
如果他媳妇跟他使气,待他不好,他一定不会是这样快活的表情。侯夫人知道自己的大儿子,他不高兴的时候,你可能看不出来,因为他惯常就是面上淡淡,没什么表情,淡漠严肃。但是,一旦他高兴起来,根本掩都掩不住,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都透着快活。
儿子很好,儿媳也很好,侯夫人的心情说不出的松快。
“早上起晚了,可是睡得太沉起不来?”她笑着问了一句。
贺文璋早上跟翠珠解释过一遍了,此时还要跟侯夫人再解释一遍,他略有些不耐,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道:“母亲,儿子这些日子渴睡得紧,每天都想多睡一会儿。”
说话时,他偏头看了下身旁的于寒舟,抿了抿唇,脸上带了点赧然和羞意:“安氏晚上会给我按摩脑袋,我会睡得沉一点,早上醒来的也迟。”
他不想侯夫人以后再提“起晚了”这茬。年轻媳妇起得晚,这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虽然这并没有什么。
他不想叫人谈论媳妇,所以一切都顶在自己头上。是他要多睡会儿,她是怕惊扰他,才不得不一同晚起。
再说了,他媳妇这样嘴笨,做了什么好事情,也不知道与人说,作为她同床共枕的小伙伴,贺文璋免不了为她操心一下。
侯夫人听了他的话,果然惊讶地看向于寒舟:“颜儿,你待他这样细心,真叫我欣慰。”
“不值什么。”于寒舟便低下头去。
她并没费什么力气,从前撸猫撸惯了的,并不觉得辛苦。
然而侯夫人却感慨道:“从前竟没想起来,原来还能这样。”早知道这样能让儿子睡得好,她早些年就叫翠珠等人服侍他睡下了。
她没多纠结,转而笑道:“真是辛苦你了,颜儿。”说完,便转头叫了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把我房里桌上摆的几只匣子拿来。”
她昨晚就打算赏于寒舟的,早早就把东西备好了。等丫鬟抱着匣子来了,就说道:“好孩子,昨日吓着你了,在长公主的府里,我不好太护着你。如今回到家里了,我得表扬你,昨日的事,你做得很好。”
当着贺文璋的面,又把昨日的事说了一番。
本来翠珠如果不说,侯夫人今日也要说的。说完后,她看向贺文璋道:“璋儿,你媳妇待你可是实心实意的好,你可要记在心里。”
贺文璋本来就很感激媳妇的好,如今再从侯夫人口中听一遍,又感动了一遍。
他不习惯在太多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情绪,垂着眼睛,淡淡说道:“我记住了,母亲。”
倒叫侯夫人又操心他一番,只觉得他实在太不会在媳妇面前说话了。这时难道不应该很是感动,说些体贴的话吗?
不过,来日方长,且慢慢教着吧。
“好了,我这里还有事要忙,你们回去吧。”又说了几句话,侯夫人挥了挥手,叫两人自去。然而等两人走到门口,她抬头又嘱咐一句:“今日天气倒是好,不妨去花园走一走。”
于寒舟便站定脚步,笑着答道:“昨日璋哥说要教我作画,我们本来便打算去花园里,摆张桌子,璋哥教我作画的。”
侯夫人一听,就笑了:“好,你们去吧。”
于寒舟和贺文璋便往外走去,抬脚迈出了门槛。
直等两人的身影从院子里消失,侯夫人的视线还没收回来,喃喃道:“真是没想到。”
她没想到,儿子这样的情况,竟有人能跟他把日子过成这样。
如正常小夫妻一般,甜甜蜜蜜的。
“真是好本事。”她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打心底对于寒舟高看了一眼,不是谁都有这个心境和本事的。
于寒舟和贺文璋从正院离开后,先回了长青院,将侯夫人赏的东西放好了,又嘱咐丫鬟们拿什么东西,怎样在花园里摆。
等到收拾完毕,两人在花园里站了,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贺文璋铺开纸张,偏头看向身旁站着的一抹明媚:“我们就画那一丛蜡菊,如何?”说着,他指着正前方花坛里的一丛娇色。
于寒舟抬眼看去,点点头道:“好啊。”
原主虽然不学无术,但是提笔蘸墨还是懂得的,只是没有多少绘画的技巧罢了。她提了笔,便观摩旁边贺文璋是如何下笔勾转的,依样描绘起来。
这一张长桌上,铺着两张画纸,桌边站了两个人。
并不拥挤,但是两人提笔蘸墨,挥洒笔墨时,衣袂拂动,难免交缠在一起,发出簌簌的声响。
这跟贺文璋之前预想的一样。他心中砰砰跳动,面上不露声色,只偶尔用余光看她。
她就像是这花园中最动人的一抹亮色,他看着她,如此欢喜,欢喜得心中生出了无力和悲怆。
如果他不是这样的身体。如果他能够好起来,像正常男子一样。
第028章
于寒舟第一次捏毛笔,不想自己的第一幅作品太寒碜,于是下笔很是小心翼翼,不停往贺文璋那边瞧着,瞧两眼,画两笔。
渐渐她发现,贺文璋下笔慢了,她便悬空了笔,往他那边瞧。观察了几眼,她发现,他走神了。
“璋哥?”于寒舟就叫他,“想什么呢?”
贺文璋被她一叫,顿时醒过神,摇摇头:“没什么。”低头看向自己身前的画,有两笔画得不是很好,依照他往日的习惯,是要弃掉重画的,但又担心耽误她的进度,叫她扫了兴,因此便忍了忍,继续落笔。
而于寒舟见他重新画起来,便跟着一笔一笔的画。
本来心情有点不好的贺文璋,见着她这样稚气的画法,顿时好笑不已。本来低落的心情,也慢慢淡去了。她总是有这种奇异的力量,只要看着她,跟她说说话,他就很难维持低落的心情。
缓缓摇了摇头,他不再刻意去想不痛快的事,温声指点,引导着她把一幅画给画好了。
“很不错。”贺文璋夸赞道。
于寒舟自己觉得是不错的,虽然跟贺文璋的画比起来差远了,但毕竟是她第一幅毛笔画嘛。
她笑着应了:“我也这么觉得。”
贺文璋见她不害羞,不谦虚,不懊恼,倒是真的挺满意的样子,不禁失笑。如此看来,她是个心很浅,又容易知足的人。
是个很可爱的女子。
他不禁又想道,如今再也看不出她疯狂又任性的模样了。难道人一旦想开,就真的会大变模样?
贺文璋本来不信的。但是他又想,她嫁给他这样的人,一生都毁了,不想开一点,又能如何呢?
他心绪百转千回,一时高兴,一时闷闷,偏偏于寒舟这会儿只顾着看自己的画,没有注意到他。而等她新鲜完了,就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了。
“下午还画不画?”于寒舟将画放回桌上,由着下人们收拾,仰头看着贺文璋问道。
她两眼亮晶晶,显然很期待他能答应,贺文璋便点点头:“好。”
“太好了。”于寒舟笑着一拍手,“走了,我们回去用饭。”
贺文璋不由自主地迈开步子,跟着她出了花园。
她就像是放风筝的人,而他就是那只风筝。她往哪里跑,他便被牵引着往哪里飞。
于寒舟不知他内心的诸多想法,兴致勃勃地问道:“咱们下午画什么?还画花儿吗?”
“你想画什么?”贺文璋就问。
于寒舟是没什么进取心的,她画画儿纯粹是为了玩,并不想着学了什么就一直钻研下去,很快对贺文璋说道:“不如我们画人吧?上午不是有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敢笑你我吗?就画她,叫她站着别动,我们画她。”
胆大包天的翠珠,顿时可怜巴巴地告饶:“奶奶之前不是这样说的,明明饶过我们了。”
于寒舟就笑道:“我那时说的是,谁再笑,就罚她踢两百个毽子。我可没说,你们不再笑,就不罚你们了。”
众丫鬟们纷纷告饶。
一路热热闹闹的,回了长青院。
府里的其他下人见了,纷纷称奇:“怎么大奶奶一进门,变得这样热闹?”
“瞧见没有?大爷脸上全是笑。”
“甚少见到大爷笑得这样开怀。”
回了长青院后,如常用了午饭。过后贺文璋便要午睡,他脚步拖拉,走得慢吞吞的,还回头看于寒舟:“你也睡一会儿吧,这样醒来精神,画画看起来没什么,其实也耗神的。”
于寒舟听了,顿时一惊:“是吗?耗神厉害吗?若是这样,那我们下午不画了,你身体才好,经不得累。”
贺文璋的嘴巴张了张,遂又闭上了,说道:“不厉害。我的意思是,睡一会儿,下午有精神。”
“真的吗?”于寒舟追问道,“你可别硬撑,不然累着了,我可要生气的。”
贺文璋顿时好气又无奈。气的是自己有心,无奈的是她没心。
“不会的。”他说道,转过头去,往里面去了。
于寒舟在外间的炕上坐了,不一会儿,也歪着眯上了眼睛。
既然贺文璋说了,那她就也睡一会儿好了。
丫鬟们见她也睡了,拿了条薄毯在她身上搭了,便轻手轻脚地退下去,不发出一丝声响儿。
待贺文璋起来时,于寒舟也已经醒了,由着丫鬟们伺候着擦脸擦手。
“你睡了?”贺文璋问道,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于寒舟刚睡醒,还不是很敏锐,随口道:“你说的,睡一会儿精神些,我便眯了眯。”
贺文璋抿起了唇,脸上明显透出一丝不高兴来,这下于寒舟察觉到了,意外地看着他道:“怎么了?这样兴致低落?没睡好?”
不是没睡好。
是她口口声声说当他是姐妹,结果叫他去里间睡,她自己避嫌睡外面。
他本来应该高兴的,因为她下意识中还是把他当男人看的。可是想到她因此而生出的那些疏离,就让他高兴不起来了。
他烦恼不已,偏还没法说,缓缓摇头:“没什么,可能做了梦,但是记不清了。”
这种事很常见,于寒舟也常常会做一些可怕的梦,醒来却什么也记不清。这种时候把那种情绪打断就好了,于是她笑着指了指屋里的丫鬟,对他道:“这几个都是笑过我们的。先惩罚谁,璋哥指一个。”
丫鬟们顿时抱成一团,边求饶,边互相推诿:“指她,她笑得最大声。”
“不是我,我笑了一声就停下了,你笑得最久,惹了大爷不高兴。”
被丫鬟们这样笑声一冲,贺文璋的情绪并没有好起来,因为他不是真的做了噩梦。
反而见她笑着,跟丫鬟们逗趣,觉得心里闷闷的。
“笑够了就走吧,谁也逃不了。”于寒舟见贺文璋的情绪并没有提起来,便打断了丫鬟们,起身往外走去。
也许在太阳下晒晒,看看外面的景物,会好一些。
她又同他说话,问一些画人物要注意的事项,跟画花儿的区别,等等。
贺文璋一向跟她生不起气来,很快那气闷就消了,渐渐脸上露出笑意来,跟她说这个说那个。
不多时,便到了花园里。
丫鬟们纵然一路笑闹着推诿,却也并不是真的推脱,不过是逗热闹罢了。此时被于寒舟一指,便规规矩矩站定了,由着两人画。
于寒舟在贺文璋这里学了不少绘画的技巧。
她并不笨,虽然也没有多么高超的天分,却算得上聪颖的,贺文璋教她什么,都能学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