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朵蘑菇
想到这里,于寒舟立刻打起精神来。这是她们之间的第一次交谈,以后还会有许多这种情况,她要格外认真对待。
她不想要一个糟心的婆媳关系,这是给婆婆建立初始印象的时候,她要落个好印象。
侯夫人才开了个头,说了句:“简直要被文璟那个混账气死了,颜儿你说说看……”就见大儿媳立刻坐得板板正正的,神情极为认真,说是洗耳恭听都不为过,话音顿时就停了停。
大儿媳发自内心的恭敬态度,让她心里好受了不少。
本来恼火的心情,都不禁缓了缓。语气不知不觉缓和了些,才继续说道:“他一门心思要娶一个平民女子,你说这像话不像话?”
她以为于寒舟不知详情,便将贺文璟这阵子如何混账的举动说了出来,末了道:“他脑子发昏就罢了,璋儿竟也不劝着些,还跟着一起胡闹!”
“很不像话!”于寒舟表情严肃地附和道。
侯夫人见大儿媳也这样说,忍不住一拍桌子,说道:“所以我罚他们两个跪在正院呢!”
于寒舟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道:“母亲,璋哥的身子才好……”
“不要紧。”侯夫人瞥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道:“我使人给他膝下垫了两个垫子。”
于寒舟:“……”
“母亲高兴就好。”她很快收敛了心疼的神色,恭敬地道。
既然亲妈都不心疼,她还能说什么?跪就跪吧。
侯夫人却噎了噎。这话说得!她有什么好高兴的?她都要被两个混账儿子气死了!
尤其是小儿子!侯夫人简直怀疑他脑子里长了东西,才使他这样糊涂!
“咱们这样的人家,无论如何不能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你懂得吧?”侯夫人一肚子的苦水,难得有人这样耐心听她说话,便往外倒个不停。
说完这事的不妥之处,侯夫人又说道:“何况,日后璟儿是要袭爵的人?对了,璋儿应当告诉过你了,日后这侯府的爵位便交由璟儿肩上?”
说话时,侯夫人的目光不离大儿媳的脸上。
然后她发现,大儿媳似是个心宽的人,并不因为这个动怒、不快。甚至,她都没有在她面上发现一点点强装的痕迹。
这使她意外,又欣慰极了。她真的给大儿子挑了个好媳妇,家里不论是两个儿子也好,大儿媳也好,都是心思正派的人。
倘若小儿子不那么混账,肯老老实实听话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简直就十全十美了。想到这里,侯夫人又叹了口气:“你说说,璟儿日后做了世子,甚至袭了爵位,若是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门面如何撑得起来?”
她气得直拍桌子,于寒舟便心疼地道:“母亲仔细手疼。”
她和贺文璋腻腻歪歪惯了,此刻不自觉拿出这副态度对待侯夫人,捧起侯夫人拍桌子的手,轻柔地按揉起来。
侯夫人:“……”
第098章
感受着一双柔软细腻的小手将她的手包裹着,按揉的力道轻柔适中,侯夫人的心情略有古怪。
她不由得低头去看大儿媳的手。
肤白柔嫩,真个儿如水葱似的一双玉手。侯夫人年轻的时候,一双手也是这样白皙娇嫩。可惜现在年岁大了,虽然也保养得宜,但是跟真正的小姑娘比起来,还是看得出岁月的痕迹。
就连一颗心,都刻下了岁月的痕迹——侯夫人不太明白现在的小姑娘,嫁了人后,对婆母都这样亲昵的吗?
若说她跟璋儿夫妻两个这般亲昵,侯夫人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但她是婆母啊!想当年嫁给侯爷时,她虽然对婆母也有些亲近之心,却也只想着,两人不红脸,能和和气气说话就很好了。
现在被大儿媳揉着手,不像是婆媳,倒像是小姐妹之间了,让侯夫人的心情有些古怪。就连针对两个儿子的怒火,都不知不觉消去了。
当然,再想一想,那怒火还是会升起来的。
“唉!”侯夫人一边享受着大儿媳的轻揉慢捏,一边抱怨儿子,“璋儿哪都好,既孝顺,又友爱兄弟。但这事他怎么能向着文璟,不劝着些呢?”
于寒舟:“母亲说得是。”
低眉顺眼,好像注意力都放在给她揉手上了。
侯夫人顿时好气又好笑。当她不知道呢?这小两口,一准统一过口径了!
她儿子是什么性子,她还是知道的。就冲着为了不让媳妇低人一头,就同意弟弟娶个平民女子为妻,就知道他多疼媳妇了!
这理由听起来荒唐得很,但侯夫人心里也知道,多半是大儿子为了帮衬弟弟而胡诌出来的。不过,他既然说得出口,就说明心里这样想过。
侯夫人不生这个气。手上传来的舒适感受,让她心里熨帖不已,很能理解大儿子的心情——任谁有个这样知冷知热,贴心贴肺又会哄人的枕边人,不得好好疼着啊!
一只手被揉捏得舒服,侯夫人便用另一只手狠狠拍起桌子来:“真是气死我了!一个两个,都是混账!”
于寒舟听着动静,只觉得心惊肉跳,忙又抱过婆婆的另一只手,心疼地轻轻揉动:“母亲生气打桌子做什么?岂不手痛?下次教训璟弟,打在肉上不疼。”
侯夫人观察着大儿媳的举止,只觉她孝顺又可人,心里说不出的满意,口中还道:“我打他?累死我都听不到他喊一声痛!”把自己怎么打断了两根掸子,结果贺文璟还是活蹦乱跳的事说了。
她这阵子受了不少气,偏偏那会儿于寒舟和贺文璋住在别院,她没人可诉说,硬生生憋在心里。此时有人可以说话,顿时诉说个不停起来。
于寒舟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不时附和道:“母亲说得是。”
“文璟的确过分了些。”
“璋哥岂能这样气母亲?等他回来,我不给他揉腿了!”
侯夫人倾诉了半天,本来有些累了,只是大儿媳听说她最近气得睡不好觉,便要她躺下来,非要给她揉脑袋不可。她盛情难却,便依言躺下了。
此刻听到“揉腿”两个字,她陡然记了起来,两个儿子还在罚跪呢。
小儿子就罢了,大儿子可禁不住久跪。想到这里,她便作势起身:“我得回去了,瞧瞧两个混账反思得怎么样了。”
于寒舟一边扶她起来,一边道:“我跟母亲一起去。”
丫鬟们上前来,为侯夫人重新挽发。收拾完毕,便往正院去了。
这时也到了用午饭的时辰了,侯夫人攥着大儿媳柔软细滑的小手,慈爱地道:“午饭在正院用吧。”
“都听母亲的。”于寒舟便道。
侯夫人深感大儿子为何心心念念都是他媳妇儿了。这样贴心柔顺的人,谁不喜欢呢?
“你是担心璋儿跪得腿麻,走不了路吧?”她笑着打趣了一句。
于寒舟便道:“他跪是应该的,谁叫他惹母亲生气?”
侯夫人愈发觉着心里舒坦,说道:“你也不要这样说,璋儿心里可都是你,还悄悄对我说,文璟娶个平民女子是好事,这样进门来,就不会压你一头了。”
“璋哥总是待我很好的。”于寒舟便道,“不过,母亲也不要担心日后家中不和,文璟虽然性子不如璋哥稳重,但也是有成算的人,他瞧上的人,必是个好的,不论身份如何,总不会故意要踩我。璋哥担心这个,实在多虑。”
她表面上是抱怨贺文璋多虑,其实是夸奖贺文璟是个好孩子,恭维侯夫人呢。
侯夫人自然是高兴的,一路说着话,那些离开前的怒气几乎散尽了。回到正院后,再看着跪得齐整的两个儿子,气都气不起来了。
她今日抱怨够多了,已是没了力气,淡淡道:“起来吧。”
也不问两人反思好了没有,根本不稀罕搭理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她是不会同意陆雪蓉进门的。
两人进来后,贺文璋的视线便落在母亲牵着媳妇的手上。他心下有些诧异,母亲和媳妇怎么这样亲近了?
但他想着,媳妇被亲近总是好事,便没多想,跟贺文璟两个互相搀扶着起来了。
他跪的是软垫子,尚好一些。贺文璟跪的是花生米,此刻膝盖早就麻了,站起来时晃晃悠悠的,还是被丫鬟扶着到一旁坐了。
侯夫人看着了,便冷笑一声:“该!”
贺文璟老老实实听训,不敢再顶嘴。
方才跪着的时候,哥哥对他好一通教导,他才知道自己之前行事有多莽撞,以后再请求母亲的时候,要换个行事态度。
因此,此时被侯夫人训着,他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听着,还道:“我没事,母亲不要担心我,母亲罚得对。”
他合该跪这一场。方才说的那些话,跟哥哥一起把爵位推来推去,实在是辱没了忠勇侯的荣耀,他再跪上几日也应当。
侯夫人:“……”谁担心他了?这皮糙肉厚的小儿子,跪上半日又不打紧。
“颜儿饿了没有?”她一脸慈爱地看着大儿媳,琢磨着时辰差不多了,就道:“传膳。”
吃饭过程中,不论贺文璋还是贺文璟,都感觉到了侯夫人对于寒舟的格外关照。两人都很莫名,贺文璟更是羡慕不已。希望以后他媳妇进门了,也被母亲如此疼爱。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头痛。如今母亲甚至不许他娶蓉蓉,何谈日后的疼爱?
但是才跪了半日,又被哥哥教导一番,贺文璟选择了隐忍。不能急,要徐徐图之。
吃过饭后,于寒舟问贺文璋的腿怎么样,能不能走?闻听没事,两人便告退了。
侯夫人喜欢大儿媳的体贴乖顺,特意使丫鬟开了箱子,又赏了她许多好东西,看得贺文璟的眼睛都直了,只没敢说话。
回到长青院后,于寒舟便把贺文璋往炕上一按,而后要脱他的靴子,还要挽起裤脚,看他的小腿和膝盖。
贺文璋如今对自己的身体爱惜极了,她一说,他便从了。当裤脚挽起后,便见小腿上有一片青紫痕迹,膝盖上更是严重。
“母亲不是说垫了两个软垫吗?”于寒舟看着就很心疼,让人拿跌打药来,要给他涂上。
贺文璋倒还好,因为他活动了下腿脚,并不很疼痛,便觉着只是看上去严重些罢了,因此道:“许是我比常人体弱一些的缘故。”
他自小没受过什么罪,油皮儿都鲜少碰破,如今跪了半日,会这样也不奇怪。
于寒舟亲自拿了跌打药,给他涂好。她动作很轻,又技巧得当,贺文璋并不觉得疼,还很受用,想起什么问道:“我瞧母亲牵着你的手进的屋子?你如何讨她欢心了?”
“倒也没有刻意。”于寒舟便道,“母亲被文璟的事气坏了,来找我说话,我便听了一听。”
贺文璋看她的眼神愈发柔和。傻舟舟,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可人疼。母亲一定也是觉着她诚挚没算计,才会这样喜欢她。
给膝盖和小腿上了药,略微晾了一会儿,贺文璋便要进内室去午睡,还要拉着于寒舟。
“我有话跟你说。”他道。
于寒舟便跟他进去了,问道:“你要同我说什么?”
贺文璋哄着她脱了鞋子,褪了外裳,跟他一样躺床上去,才压低声音说道:“你说得对。我们在外面行走是对的。”
他跟她说了,今天试探贺文璟的事。
“他如今便向着媳妇,以后只会更向着媳妇。”贺文璋笃定地道,“寒门小户尚且要闹兄弟矛盾,咱们这样的人家,矛盾只会更多。我不想跟文璟闹得生分了,不在一起过才是对的。”
其实分府最好。但是侯爷和侯夫人都健在,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出去玩正好可以避开这些事。
“你弄错了一件事。”于寒舟翻了个身,面向他道:“我们是因为外面好玩,才出去玩。不是因为府里可能有矛盾,才逃出去躲纷争。”
“我可不怕有谁踩我。”她微微挑起了眉梢道。
她身后有安家,如今她跟娘家的关系修复了,他们才看不得她受委屈。再说,她是侯府的嫡长媳,辈分和地位在这摆着,谁敢对她不恭敬,拿规矩都能压得她死死的!
她虽然不爱与人纷争,却从不怕谁。
“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她提醒贺文璋道,“显得我很没用似的。”
“是我说错话了。”贺文璋立刻认错。顿了顿,伸出一只手去,捉住了她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着,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