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 第373章

作者:蓬莱客 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一定是太过想见到他的面了。

就在这一刻,她竟仿佛也在它望着自己的那双虎目之中,捕捉到了一点如同李穆似的感觉。

她没有恐惧,定定地望着面前这只和自己若有奇缘的的白虎,再一次,泪流满面。

“夫人,你可还好?”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带着些试探意味的呼唤之声。

洛神停止了哭泣,转头,看见不远之外,杨继和他的手下之人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了。

他们身上也都湿漉漉的,衣角还在滴水,方才想必全都下水在搜寻自己。

杨继小心翼翼地看着痛哭的女主人和方才第一个将她从水里找到,又叼她上岸的白虎,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

洛神闭了闭目,摸向自己的腰间,确认那虎符还在,抬手拭去脸上的水珠和泪,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道:“我无事。这就动身,我要尽快到长安!”

第144章

深夜, 高雍容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她梦见了萧道承的那张脸。目光怨咒地盯着自己,形容异常恐怖,犹如厉鬼的模样。

她一下坐了起来,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空空荡荡。

她慢慢地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却再也无法入眠, 起身从一只密匣里, 取出了一封信,再次看了一遍。

这封信出自如今的北燕皇帝慕容替。数月之前,早在那封囯书之前,就已被秘密送到了她的手上。

慕容替的信言简意赅,不过三句话。

第一句说, 自己无意与南朝为敌。只要南朝不兴北伐, 不夺燕地,他便愿意和南朝休兵议和,互通交情。

第二句说,放眼南朝, 历来主张引兵北伐者,背后无不另有深意,立威是其中目的之一。李穆北伐, 意图恐怕远远不止立威。

第三句说, 南人得洛阳, 萧室失天下。孰轻孰重,请太后斟酌。

高雍容盯着密信,出神了片刻,独自转入后殿,推门入内,停在了一样蒙着锦缎的物件之前,慢慢伸手,指头攥住那幅锦缎,蓦然一把扯落。

布下的东西露了出来。

这是一块石头,却又不是普通的石头。

百官,后宫,乃至民众,全都对它顶礼膜拜过。

她的视线,落在那片传得人尽皆知的看起来犹如铭文的印记之上,耳畔仿佛再次响起刘惠的话语之声,唇慢慢地抿紧,眼底掠过一片暗影。

“速召大将军高允入建康。急事召见!”

从殿中出来的时候,她对宫人发了一道命令。

……

高允解甲一年多来,一直居于他那座位于位于吴兴的庄园之中,终日与当地名士饮酒谈玄。两地相距不是很远,他收到上命,即刻动身,快马加鞭,不过数日,便回了建康,入宫觐见。

当得知高雍容召回自己的目的,是要他火速赶往长安,监军高胤,必要之时,要他召旧部取代高胤,以尽快拿下长安之后,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恐怕要叫太后失望了。我当初辞官之时,便拟今后再不过问朝事。此事于我,恐怕有些不便。”

高雍容道:“叔父当初心灰意冷辞官之时,侄女便异常惋惜。叔父正当壮年,放眼朝廷,家世、资历,军功,何人能超?正是大有作为之际,却如此黯然收场。侄女当时极想挽留叔父。奈何朝廷被李穆把持,陛下形如傀儡,侄女知叔父便是继续留在朝廷,亦难免要被排挤,无奈任由叔父离去。”

高允神色微动,喟叹一声,摆了摆手:“罢了,这些都过去了,不必再提。你既召我来了,我便问一声,阿弥当日出京,到底怎生一回事?”

“侄女正要向叔父禀明。叔父也知,这几年,并非我强留阿弥于建康,而是朝廷惯例,人人如此。李穆倘若事出有因要接走阿弥,只要向我道明,我难道不通人情,强行扣留阿弥不成?他竟做出挟持陛下的威胁之举,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眼里可还有朝廷?可怜皇室本就不振,如今世家亦没落,他却凶焰大炽,连叔父也被他逼走了。侄女孤儿寡母,无人能靠,又能如何?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肆意妄为……”

说到伤心之处,她眼圈微红,声音哽咽。

高允本就脾气火爆,加上从李穆当初强娶洛神开始,对他的偏见就一直未消,只不过后来因了高峤之故才忍了下去而已。再也忍不住,勃然大怒:“他是觉得差不多了,当真想要谋朝篡位,行许泌当初之事了?”

高雍容拭泪:“前次燕国遣使送来囯书,叔父虽不在朝廷了,但因事关重大,侄女当时也给叔父去了消息。侄女知叔父不信慕容替,不赞成此事。但朝廷官员当时异口同声,道我大虞苦战已久,民急需休养生息,如此机会,不可轻易错失。侄女一时没了主意,尚在犹豫之时,那李穆竟又擅作主张,连建康都不同,带兵便侵燕国。他如此行径,要置朝廷于何地?南朝臣民,知大司马,而不知陛下,登儿就只差让出皇位了。”

高允冷冷地道:“当初从他罔顾身份要娶阿弥开始,我便知道,他绝非安分守己之人。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还有一事,侄女不敢隐瞒叔父。叔父当也知道先前荣康献上祥瑞吧。当时侄女还很很欢喜。后来却被刘惠提醒,道‘木禾兴,国隆泰’之‘木禾’,既可解为稼穑,亦暗合李穆姓名。所兴何人?非当今天子,是他李穆啊!此绝非祥瑞,乃天将凶谶……”

“侄女也想过,倘若李穆当真天命所归,要代我萧室移鼎上位,我也不敢逆天而行,不如就此考虑禅位于他,免得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啪”的一声,高允猛地拍案而起,怒道:“你怎如此没有出息?什么祥瑞,不过一块破石罢了!大虞江山,你说让就让,欲置先祖列宗于何地?”

“是侄女说错话了!叔父息怒!”

高雍容慌忙拭泪。

“侄女也只是被逼无奈,一时感慨罢了。为我大虞江山,便是明知螳臂挡车,也是要拼一番的。故先前和朝臣商议,派大兄发兵去往长安,取代李穆长安刺史职位,接管长安,以牵制李穆。”

“侄女知叔父如今一心寄情山水,本不敢搅扰叔父,但此事实在干系重大,侄女生怕自己担当不起。且不瞒叔父,侄女知大兄和李穆一向交好,对他有些不放心,万一事情不成,侄女和陛下,便只能坐以待毙了。思前想后,只有叔父是唯一信靠之人,只能将叔父请来,恳请叔父再次出山,为我大虞保驾护航。叔父在广陵军里素有威望,旧将遍营,只要叔父出面,必一呼百应,取下长安,指日可待……”

高允没有说话。

高雍容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下,小声说道:“其实当初伯父离开之前,越过叔父,将家主之位传了大兄,侄女便觉不妥……论辈份、资历、声望、军功,叔父哪样不是压过大兄,伯父却如此行事,叫侄女也是想不通……”

“不必说了!”

高允皱眉,打断了高雍容的话。

“是!”高雍容恭敬地道。

“侄女也只敢在心里替叔父抱个不平而已,何敢置喙伯父的举动。我也知叔父恢弘雅量,不会计较这些。不止大兄,李穆当初也被伯父看好。但叔父,就算你为避李穆锋芒,甘心退让,等他日后一旦谋反成功,他怎会放过叔父?刘惠对李穆极是不满,固然因他心狭记恨所致。但当初李穆为收归人心,推行新政,连冯公也劝他宜放缓些,他却置若罔闻,手段狠辣,令人发指。会稽郡守刘琞,有名士之名,对朝廷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说杀就杀,叔父难道竟无动于衷?”

“李穆出身寒门,对士族名士,必忌恨不已。以他的心狠手辣,日后一旦上位,我母子和刘惠等人遭难便罢,我怕就连叔父,也难逃他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