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 第149章

作者:沉筱之 标签: 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属下在。”

  “方远山那两个庶子到金陵了?”

  所谓方远山的两个庶子,正是方芙兰心心念念的两个庶弟。

  “回殿下,昨日就到了。”曹源道,“他二人得知是殿下您把他们接来金陵,这一路上都怕得紧,担心殿下您为了帮少夫人报仇,取他们的性命。”

  陵王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本王是想取他们的性命,但不是现在。”

  他问:“他们的妻儿扣押起来了吗?”

  “已扣押起来了。”曹源道,“他二人的妻儿连他们姓方都不知道,眼下正闹呢。”

  “随他们闹去。”陵王淡淡道,“左右不久以后便天人永隔了。”

  曹源犹豫了一下:“殿下,既然……当年少夫人遭受屈辱,是拜她两个庶弟所赐,殿下何必让他们团聚一场?殿下恨他们当年弃少夫人于不顾,不如这就把他们处置了,然后告诉少夫人,说她的两个庶弟早已在流放途中病亡了。把他们接来金陵,麻烦不说,一个不慎,怕会遭来祸事。”

  昭元帝本来就恨极了方家,若他知道方远山的两个儿子非但在流放途中脱逃,还隐姓埋名过上了舒坦日子,必然会震怒异常。

  昭元帝震怒无妨,怕就怕陵王引火烧身。

  曹源本想多劝陵王两句,奈何这些年来,陵王一旦遇上方氏的事情,便会动摇方寸。

  从前柴屏在的时候还好些,他说的话,陵王还能听进去一些,眼下柴屏不在了,再无人敢在陵王面前对方氏多加置喙了。

  陵王听了曹源的话,没回答,只问:“方释方釉眼下被关在哪里?”

  “在殿下西郊的宅子里。”

  “本王过去看看。”陵王说完,往别院外走去。

  王府的厮役早已备好马车,待陵王在车室里坐好,扬鞭驱车离开了。

  此刻暮色初上,陵王的马车驶过朱雀街不久,左旁的一条小弄里忽然绕出来一个人影,他盯着陵王马车离开的方向,然后折返身,往绥宫走去。

  宿台到了绥宫,把腰间的鱼符交给禁卫验过,径自去了御史台程昶的值房,对着书案前的人拜道:“殿下。”

  程昶以手支额,正闭目养神,听是宿台到了,没睁眼:“怎么样了?”

  “方府一行人已经到金陵了,方芙兰那两个庶弟,方释方釉像是也到了。但……或许是因为那桩事,陵王暂将这二人扣押在别处。”

  程昶“嗯”了一声,“方芙兰不知道自己当年是被这两个庶弟害的?”

  “应该不知道。”宿台道,“她若知道,岂会如眼下这般盼着一家团聚。陵王或许是担心触及方氏的伤心事,也没将实情告诉她,把方释方釉接来金陵,大概只是想让这二人在方氏面前作一出一家平安的戏,好让方氏放心。”

  “看来方芙兰这两个庶弟,活不了多久了。”程昶淡淡道。

  他了解陵王,凭陵王的心狠手辣,不可能任由这二人舒坦活着。

  而他之所以知道这些,倒不是因为他的消息有多么灵通。

  早在程昶“葬身”皇城司火海前,他便已经让宿台着手追查方家了。

  程昶“失踪”这一年,宿台一边苦查方府一案的因果,一边追查当年方府人的下落,终于发现原来方芙兰的两个庶弟早在流放途中脱逃,以及方芙兰投湖、嫁入忠勇侯府的真正的原因。

  宿台犹豫了一下,拱手道:“殿下,我们眼下即便知道方家两个庶子的罪责,也无法拿此来挟制陵王,他二人在流放中脱逃这事并不是陵王做的,且陵王闻得此事,也是想要他二人的命的。”

  “是没法挟制陵王。”程昶道,“但可以挟制方芙兰。”

  “你这几日派人盯着方芙兰,等她准备去见她那两个庶弟了,派人来与我——”

  程昶话未说完,外间忽然有人来报:“殿下,明威将军过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云浠已迈入值房之中。

  宿台见云浠来了,抬手与程昶一揖,无声退下了。

  是夜时分,值房内灯影幢幢,云浠目送宿台的身影远去,问程昶:“我是不是打扰三公子了?”

  “怎么会?”程昶淡淡笑了一下。

  云浠看着他,又道:“我方才进屋时,听到方芙兰的名字。”

  程昶一时没答,他站起身,牵着她在一旁坐下,本想给她倒杯水,奈何如今他的值房里除了酒,只有解酒的姜汤,唤来一名小吏去煮茶,然后才道:“是,我找人查了查方府。”

  他语焉不详,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作停留,转而问:“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我去了一趟望安府上,帮他和田泗收拾行装,回到宫里就这个时辰了。”云浠道,她顿了顿,又补充,“他们今日进宫进得太仓促了。”

  其实帮五殿下收整行装这种事,云浠不必亲自去的。

  或许因为愧疚吧,所以才想着要尽己所能,帮他们做点什么。

  云浠抬眸看向程昶:“望安之所以会挨板子,会与陛下相认,这一切……都是三公子一手安排的对吗?”

  “还有忠勇侯府的内应,三公子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方芙兰了?”

  她出征岭南前,曾追问过程昶有关侯府内应的事。

  那时她忙于战事,他却是一直在追查“贵人”,追查忠勇侯府的内应的。

  她甚至坦诚自己也曾怀疑方芙兰,并让阿久跟踪过她。

  她告诉他,无论这个内应是谁,她绝不会姑息。

  可是程昶却说,他没有任何线索。

  “我一直以为,三公子不告诉我方芙兰的事,是怕我为难,担心我难以抉择,毕竟她曾经是我的阿嫂。”

  “眼下想想,其实并不尽然,三公子之所以不把这些事告诉我,是因为你想要她的命吧。”

  “你想像当初逼死柴屏一样逼死她,对吗?”

  程昶听了这话,眸子渐渐暗下来。

  他折过身,步去窗边,“是又怎么样?你今日来是要拦着我,劝阻我吗?”

  “三公子是这么想的?”云浠问。

  她沉默半晌,说道:“方芙兰曾陪我走过这辈子最难的时光,那时我的确把她当做这世上最亲的人,但是——”

  她一顿,“但是我也救过她的命,我半点都不欠她。而我阿爹一生忠义,到头来却因陵王通敌被害,方芙兰偏帮陵王,与他合谋加害三公子,罪大恶极无可饶恕,是非黑白我分得清,她既助纣为虐,三公子想要以牙还牙,我不会拦阻。”

  “只是望安,”云浠道,“三公子是知道望安的,他从不曾有回宫的意愿,三公子逼他认祖归宗,可曾想过他与田泗会落得何种境地?可曾想过——”

  “田泽很无辜吗?”不等云浠说完,程昶打断道。

  “他本来就是五皇子,当年你父亲出征,也是因为他吧?如果没有他,你父亲也不会战死塞北。”

  “再说他落到什么境地与我何干?是他的亲兄长要与他争位,古来夺嫡本来就是成王败寇生死一线,他无心相争又如何,他既然担了皇子这个身份,该承受就必须承受。”

  “可是三公子走出今日这一步,可曾想过陵王会怎么办?陛下会怎么办?”云浠道,“连我都看出今日的父子相认,是三公子一手安排的,难道陛下看不出?他若悉知这一切,必将把三公子视作心腹大患,只怕头一个要除的人就是三公子!”

  “他早就除掉我了!早一日晚一日有任何区别吗?”程昶回过身,看向云浠,眸底阴鸷之色必现,“他高高在上把我视作蝼蚁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我就是要将他一军怎么样?他有本事现在就来取我的命啊。他不会,他还要苦心安排,用我作牵制他另一个儿子的筹码呢。”

  程昶看着云浠,忽地一笑:“阿汀,不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你知道方芙兰为什么要嫁入忠勇侯府吗?”

  “其实她在嫁入侯府前,早就疯了。”

  “她的心上,从来就没有过云洛这个人。可惜忠勇侯府待她恩重如山,换来的却是以怨报德。”

  他朝云浠走近一步,却没有离开窗前暗影:“这个方芙兰,你不恨她吗?我帮你杀了她好不好?”

  “还有陵王,他通敌叛|国十恶不赦,害你父亲无辜战死,我也帮你取他的命,好不好?”

  “我恨。”云浠道,“我自然恨他们。”

  “陵王通敌的罪证我自会去取,方芙兰我也会让她付出代价,但我不希望你以这样玉石俱焚手段的帮我。”

  “三公子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你横插一手,陛下必不可能再留你!三公子要报仇,我绝不阻止,但我希望你能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程昶声色蓦地一沉,“他们肯放过我吗?!”

  他指向文德殿的方向:“我第一次落水是谁做的,在裴府水榭被人追杀又是何人所为,那个人心知肚明,却生生让我忍下,再三承诺有朝一日会还我公道!”

  “我落崖后,九死一生回来,看到的是郓王好好活着,陵王好好活着,连柴屏都不曾遭受半点惩处!他们一面装腔作势地派遣数千禁卫四处找我,一面处置了几个暗卫草草结案,这算什么?!”

  “他的两个儿子,杀我一次两次三次,他不予处置,我不过是在朝廷上参了郓王一回,他先示弱再捧杀,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逼得走投无路!可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其实我从来没有活下来过。”

  “每一次,我都真真切切地死了。”

  “坠落万丈悬崖,被锁在火海烈焰焚身,那些痛我都知道。”

  “我只是‘死而复生’罢了。”

  “我从扬州回来,那个皇帝听闻有望找到程旭,第一时间放权给我。他知道我想报复陵王,利用我牵制他,他的算盘打得太好了,他知道一个亲王到了这个地步,非反必诛,等铲除陵王,随意为我安上一个‘谋反’之名,杀了就是。”

  “他一边一步步把我逼上绝路,一边说我起死回生福大命大必然否极泰来。”

  “他一边请法师为我去秽驱邪,佑我此生无尤,一边一手把我推入万丈深渊。”

  “我曾受过骨血寸断之痛,烈焰焚身之苦,却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面前谈笑风生,日复一日地忍受着他们肮脏伪善的嘴脸,我觉得恶心!”

  “恶心至极!!”

  程昶说着,狠狠一拂袖。

  长袖扫过角落里的高几,几上的青花瓷瓶应声而落,“啪”一声在地上碎裂开来。

  程昶整个人因心绪激愤微微地颤抖着,但他很快又安静下来,似乎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他只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管他们是皇帝还是皇子,哪怕是造福人间千世万世的佛陀,他们欠我的,用尽一辈子也偿不了。”

  “非手刃仇敌不能慰我之恨。”

  夜风渐起,透窗灌进来,拂过程昶的锦衣。

  衣摆上的云纹于是涌动起来,乍一眼看上去,居然像血渍。

  却不是当日柴屏死时,溅在他身上的血。

  而是他自己的血,是他堕入深崖藏于火海踏足阴司时流淌周身的血。

  云浠看着程昶,不知觉间,竟有一片凉意在心间蔓延。

  不是心寒,而是一种近乎感同身受的恨。

  但这世上或许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种事,即便她用尽全力去体会,也无法帮他分担十万之一二。

  灯燃得太久了,灯蕊毕波一声,屋中暗了三分。

  云浠朝程昶走近几步,与他一起立在深影里,轻声问:“三公子决定了吗?”

  “决定逼迫陵王与陛下兵戎相见,决定以牙还牙报复方家?”

  “那我帮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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