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 第57章

作者:沉筱之 标签: 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对程昶道:“我帮你算个命吧?”

  刚才说今日无机缘,这会儿又有了。

  程昶没多说什么,只点头:“好。”

  老和尚递给他一张纸,一支圆珠笔,“把你的姓名,籍贯,出生年月日还有具体时间写在上面。”

  程昶依言写了,老和尚拿过来,取出一本线装书,对照着翻看,喃喃说开:“你……是不是,从小无父无母,或者父母早亡,亲缘寡薄,克亲克友?”

  程昶没吭声。

  老和尚又说:“你是不是……命里多灾多难,从小疾病缠身?”

  程昶仍旧没吭声。

  老和尚下结论道:“你这是天煞孤星的命啊!而且还——”

  “而且什么?”程昶看老和尚说到一半又打住,追问。

  他的确父母早亡,说他克亲克友也不是空穴来风,老院长收养他,待他好,却在他上初中时意外出车祸离世。

  他亲缘寡薄,有好友,无至交,一生至今,从没有人走进过他的生命。

  至于疾病,他患有先天的、严重的心脏病。

  外头的雷接连炸响,风声比方才更劲了。

  老和尚似有点骇然,一咬牙,把手中书推给他:“你自己看。”

  书是竖行排版,上头的字是繁体字,程昶扫了一眼,老和尚指着的那一处写着一行:“天煞孤星,三世善人,一命双轨。”

  一命双轨……

  老和尚支吾道:“我学艺不精,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我师父曾说,最后四个字,是前面的解。他还说……”

  他顿了顿,“这样的人,阳寿看似短,实则长,等闲死不了,有时候看着凶险,之后也会柳暗花明,如果……真在阳寿未尽时死了,也会死而复生。”

  程昶沉默许久,问:“死而复生的定义是什么?”

  是在濒临绝境时,在另一个时空的另一具身体里醒来吗?

  老和尚摇头说不知,他这会儿已全然没有程昶初来时那股招摇撞骗劲儿了。

  他把书收了,神色十分复杂,说:“不过我瞧着书上那行字的字面意思,大概是说,你三世行善,无奈撞上了个多灾多难的天煞孤星命,上天看不过去,所以用‘一命双轨’的方式补偿你吧,至于什么是一命双轨,什么是死而复生,我……”

  话未说完,整个观音殿忽然被一道闪电照得闪了闪,紧接着,一声惊雷炸响,疾风撞开高窗灌进来,几乎要吹熄佛堂两侧燃着的长明灯。

  老和尚在这恍若天谴般的异象中愣住,须臾,他似弄明白了什么,看着程昶,惶然道:“不对,你、你今天,为什么来?”

  “你……还没回答我,这枚失传了这么久的平安符,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程昶看着他,过了会儿道:“我可以说,怕您不会信。”

  强台风的天,风声盖过人声,盖过惊雷与急雨,在天地间呼啸。

  老和尚没听清程昶究竟说了什么,到了这会儿,他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长得极好,好到单用英俊两个字已不足以形容,他端坐在这四方佛堂里,身后有未灭的长明灯,乍一眼看去,就像从古画里走出的公子。

  可是,画里的公子该是不染纤尘的,此刻呼啸的风雨,乌沉的天际,却在他眉目间蒙上了一层晦暗不堪的阴翳。

  他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体面人,是社会上的精英。

  这种强台风的天,他为什么会来他这里呢?

  为什么会独自一人驱车来到这个深山老林的破庙里来呢?

  老和尚的思绪回到原点,他是为平安符来的。

  寻常人若得了一枚平安符,管它再古韵十足,也不会追本溯源,不会去找这符究竟是在哪个庙里开得光?除非……他因为这符,遇到了什么事。

  这么想着,忽然有八个字蹦进老和尚的脑海——“一命双轨,死而复生”。

  他刚才和这个年轻人说那些匪夷所思的话的时候,他脸上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老和尚霍然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程昶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指着他道:“你,你……”

  却没你出个所以然。

  程昶看出老和尚的惊慌失措,也随之起身,解释说:“大师,我身上的确发生了点事,今天过来就是想问个究竟。”

  他不知要何去何从。

  他只想问明白此生缘法。

  而所谓一命双轨,是不是说,他无论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大绥,都注定是一个格格不入的过客?

  闪电灼亮整个佛堂,将程昶苍白的皮肤照得单薄又透明,这一刻,他惊若天人的眉眼像神祗,也像鬼魅。

  老和尚已不想去听程昶在说什么了,在他心中反复盘桓着的只有四个字,死而复生。

  “走、走、赶紧走!”下一刻,老和尚也不知从哪里攫出一把勇气,气势汹汹地绕过长案,去推程昶。

  他直到把他推出佛堂,推到漫天漫地的风雨里,“你是命硬,死不了,是善人转世鬼神托生,但你克天克地,我这庙里容不下你,你看这天象,就是你带来的灾厄,你再在这待下去,我迟早跟着你完蛋!”

  言罢,将程昶的雨伞一并扔出来,“啪”一声合上庙门。

  雨水顺着脖颈流入衣服里,刹那浑身湿透。

  程昶被这雨浇了个透心凉,他从未遭人如此对待,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捡起地上的雨伞,在头上撑开,慢慢走回停车的地方。

  好在带了换洗衣物,程昶提着行李箱,坐回车里,把身上的湿衣换下,浑身擦干,换了身干净的。

  他在车里默坐了一会儿,回过头,看了眼老庙的方向。

  雨水连天接地,来时还依稀可见的飞檐现在已经瞧不清了。

  他是来找答案的。

  到此,可以说是找到了,也可以说没有。

  他仍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去,又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度此一生。

  算了,想不通的事,暂且就不要去想。

  先好好活着吧。

  程昶的余光掠过行李箱里的药盒子,想起自己今天的药还没按时吃,从后座拿了瓶矿泉水,打算就水服药,取出药盒才发现他竟然没带利尿剂,而是带了一盒维生素片。

  他明明记得自己把利尿剂放在行李箱里了的,什么时候变成维C了?

  仔细一看,两种药的包装还挺像。

  利尿剂是心脏病患者最重要的药物之一,防止心衰,像程昶这种刚因为心脏骤停做了起搏器手术的,起码在术后的一个月,这种药是一天都不能停的,动辄病情反复,甚至因此丧命。

  程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是这会儿自责已来不及了。

  他低头一看腕表,刚好四点,还有两个小时天黑。

  如果路上顺畅,在黄昏前赶到知贤村是来得及的,到了知贤村,走高速大概四十分钟到杭州,然后去浙江人医。

  程昶这么计划着,打开广播,启动车辆。

  路况广播的信号不大好,一个女声断断续续地说强台风今日加剧,台风信号从橙色预警转为红色预警,接下来沪杭沪浦等高速封路,建议人们呆在户内,不要出行。

  山间的风雨大的无以复加,雨水急而沉,砸落而下,却在半空中与强劲的风形成角逐之势,继而被吹乱,吹得纷扰不堪。

  雨点子从各个方向撞在车窗上,溅开豆大的水花,程昶开了雨刷,前方的能见度依然很低。

  可他不能退回山里,一来因为他急需赶去杭州取利尿剂,二来他已走到半路,这会儿上山和下山已没什么区别。

  雷雨台风天要远避山木,程昶知道,但他没办法,他只能适当加大油门,迅速并且平稳地赶在日落前回到大路上。

  好在之前的一段急弯他已经平安通过,只要穿过前面的密林,就能安全。

  惊雷一声声响彻山间,闪电将车内照得忽明忽暗,路况广播的信号愈发不好,没过一会儿,彻底断了。

  没了别的人声,骤然间,就像只剩了他和这天地对峙。

  寻常人若独自在这漫天异象里开车独行,恐怕早就怕了,可此时此刻,程昶心中却有些说不出滋味。

  他有点走神,不知怎么,耳畔又浮响起老和尚刚才的话:“这样的人,阳寿看似短,实则长,等闲死不了。”

  “如果……真在阳寿未尽时死了,也会死而复生。”

  他想起他在那本线装古书里看到的,天煞孤星,一命……双轨。

  “滋啦”一声,车里的广播又连上了,还是刚才那个女声,断断续续地说:“为您……播报,现在时刻,现在是,傍晚,五点三十分。”

  五点三十分,黄昏了。

  天上云霾密布,落日是望不见了。

  程昶的目光直视前方,不期然间,只见当空一道闪电劈下,直直打在山道旁一株十分粗壮的老树上,老树顺势摇了摇,从根部断裂,朝山道上砸来。

  与此同时,程昶未及时服用利尿剂的症状终于显露。

  他胸口蓦地一闷,仿佛有人拿着鼓槌,在他心上重重一击。

  道前山木滚落,心间疼痛夺神,程昶维系着最后一丝清醒,猛打方向盘,终于在车头撞上粗木的那一刹,避让开去。

  可这里是山道,车头转向意味着要向坡下开。

  而坡度陡峭,稍不注意就会脱离掌控。程昶已无力掌控。

  车身失了重心,向坡道跌落,车中的安全气囊弹开,将程昶前倾的身子猛地推回座椅上,后脑勺撞在靠座上,疼痛在震荡间夺去了他最后一丝神智。

  雨水已将天地浇得漆黑,山中一点光也没有,是不能视物了。

  然而闭上眼的一刻,程昶却看见依稀有人影朝他跑来,唤他:“三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终于把三弄回去了,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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