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放英
等到两个姑娘都睡着了,凌胜楼才对王二麻说:“我刚才是骗她们的,根本不是老鼠。”
才刚有睡意的王二麻被刺激的一个机灵,用极小的声音问:“那是什么?”
“不知道。” 凌胜楼说完,就不再出声了。独留王二麻一个人圆睁着眼睛,睡意全消。
两个小时后。
王二麻的尿意越来越强烈,他在铺盖上翻来覆去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推了推凌胜楼:“师哥,你陪我去外面撒泡尿吧。”
他的手指刚碰到凌胜楼,他就醒了,可是凌胜楼无情地说:“不去。”
王二麻欲哭无泪。
正好这个时候,盛慕槐从系统里出来,翻了个身。
王二麻就跟找到了救星一样,扯扯盛慕槐的枕头,小声求救:“槐槐,陪我出去上个茅房。”
盛慕槐才刚刚看了许久的《封神榜》,有些入戏,这不是娘娘庙吗,如果真的有鬼,也该真的有娘娘保佑啊。而且听王二麻那虚弱地声音,真是有点儿可怜。
于是她爬起来,准备陪王二麻出去一趟。
王二麻感动的都要热泪盈眶了:“槐槐,你可真是个盖世女豪侠。”
可两个小的才刚刚走到门前,面前的门竟然无风自开,露出了外面阴沉沉的院子。
他们两个都吓得一惊,凌胜楼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还是陪你们一起去吧。”
盛慕槐:“……” 大哥,您来就来,不要从后面伸手推门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每年多少人是被人吓出心脏病的?
话虽这样说,三个人一起走,特别是其中还有个身材高大的凌胜楼,心里感觉还是安全不少。
娘娘庙的茅房在二进院内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旁边是一小片草木茂盛的花园。王二麻犹豫了片刻,尿意催着他走进了那个连顶都没有、四面漏风的茅房,凌胜楼和盛慕槐在外面等着。
远处传来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在幽暗狭窄的空间里,王二麻总怀疑头上会突然垂下来一双脚,或者一抬头,会看到墙上多出来一颗在看着他的人头。
他炸着毛,一边放水一边在心里祈祷:“快尿完,快尿完。” 可是,因为憋了太久,这泡尿就没个尽头。
这时,林子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叫声。
“!!!” 王二麻睁圆了眼睛,一个哆嗦,最后几滴全滴在了脚上。
他连滚带爬的跑出了茅房。
盛慕槐和凌胜楼都面露尴尬地等在外面。
外面确实是有个女人在叫,从王二麻进茅房开始就有了。
一开始还是小声呻-吟,后面那叫声就越来越大,这可根本就不是道姑临死前见鬼的尖叫,而是……你懂的。
前世也是和全宿舍一起观摩过爱情动作片的人,盛慕槐哪里能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和凌胜楼两个人单独站在树影里,她尴尬得头皮发麻脚趾抓地。
偏偏那女人还要说话:“团长你好坏……你不能骗我,下部戏,嗯,下部戏我还要是主角……” 是周文素。
不是,这两人要偷情就不能找间空屋子,跑到树林里来不怕蚊子咬吗??
盛慕槐偷看一眼凌胜楼,他眉目如常,一双清明的眼睛在月光下波澜不惊。可他就是再纯情,也该知道这女人在叫什么了,盛慕槐真是浑身不自在。
等王二麻一出来,盛慕槐抓着他就走。王二麻却被吓破了胆,以为这是盛慕槐发出的“逃跑”信号,撒丫子就往前冲刺,盛慕槐被他拉着往前跑,凌胜楼只能在后面追他们,等三人跑到第三进院里了,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王二麻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刚刚那声音听上去不像是女鬼尖叫啊?”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盛慕槐:“槐槐,你的脸和耳朵都好红。”
盛慕槐:“……”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师兄,槐槐,刚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快告诉我,不然我这几天都睡不了觉了。” 王二麻央求道。
等了一会儿,凌胜楼终于说:“刚刚是周文素。”
“周文素?” 王二麻疑惑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那个女妖怪。她真是无聊,深更半夜不睡觉,专门跑到树林里去吓别人,我就知道她脑子有问题!”
说完后,他拍拍胸膛:“行了行了,这下可以安心睡觉了。”
真是个脑回路清奇的孩子,看着王二麻那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盛慕槐都想笑了。
等三人都要进门了,王二麻突然又停住了,转头问凌胜楼:“师兄,那屋子里那个敲门声,真的不是老鼠吗?”
凌胜楼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怎么回答,终于还是说出了真相:“是老鼠,前头我骗你的。” 谁叫你要讲鬼故事吓两个小姑娘。
王二麻:……师兄真无聊。
但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憋憋屈屈地躺回了被窝,这一次,胳膊腿都敢大大咧咧地摊开来了。
***
第二天清晨,些微阳光透过门框攀进房间,王二麻满血复活。
今天是他们的首演,每个人都极其重视,三个剧团在小院子里排练了一个上午。
中午吃完饭,大家就到庙会特意搭的棚子里化妆、准备去了。
盛慕槐的妆容是由爷爷负责的,他也只负责画盛慕槐的妆。今天是盛慕槐第一次登台,身为长辈,自然要为她护航。
盛春坐在化妆台前,望着眼前熟悉的大小刷子、粉扑,闻着油彩独特的味道,几十年前的往事又纷纷从坟堆里挣扎出来,在他面前不安分的跳动着。
直到小孙女顶着一张素净的脸,换上水衣子、彩裤在自己面前坐下,盛春才回过神来。
盛慕槐心里有点小激动,虽然这张旧木头桌子上连块小镜子都没有,但她相信爷爷。既然爷爷说要为自己化妆,就一定有相应的技艺,她只用等着惊喜就可以了。
扮戏妆的步骤其实和平时女生化妆的步骤很像,也要护肤,打底,上彩妆,最后做发型、戴首饰。只不过戏曲用的化妆品多是油彩,更显色,也不会脱妆。
爷爷替盛慕槐的脸抹上一层保湿的油,然后再上底彩,眼周打底红,用定妆粉定妆。即使盛慕槐这种不常化妆的人都可以看出,爷爷的手法十分娴熟。
做完这一步,盛慕槐的小脸包括嘴唇就全白了,接下来就是在这张白纸上作画,让它变得更明媚动人。
盛春的手拿着一支刷子,小指微微上扬,眼神里全是专注。
一点一点在紧闭的眼睛上晕染出娇嫩而不艳俗的颜色,用眼线和眉毛的油彩将眼睛勾勒的更加有神。在做这一步时,盛春的手时不时将盛慕槐的眼尾提起来,以确定勒头后的效果。
“咱们槐槐的眼睛很大,特别适合演花旦的角色。” 盛春唇角含笑,声音也十分温柔。
接下来就是画唇了。这是个技术活,嘴巴不能太薄,又不能涂成血盆大口。
“花旦的嘴要有点儿带笑,不嗔而含情。” 盛春一边画一边告诉盛慕槐一些诀窍。
勾勒出一个饱满的形状,再填充鲜艳而浓烈的红。
一笔一笔,画出剧中人的灵魂。
填完最后一笔,盛春放下手,仔细端详一番后,满意地点点头。
“要勒头了,第一次都会不舒服,你要忍住,在台上不能掉链子,知道吗?” 盛春说。
盛慕槐点头,据说不习惯吊眉的演员下台后甚至会呕吐,她希望自己是幸运的那个,起码在台上不要有太大的反应。
爷爷将带子从盛慕槐的额前绕过,在她的脑袋后狠狠一拉,盛慕槐只觉得头皮一紧,整个五官都被勒得往上,牢牢地固定在了一个弧度。勒头是为了能让演员拥有一双斜而上飞的眉毛和丹凤眼,如果做戏不吊眉,整张脸就会像是垂下去一样,没有了精气神。
虽然痛苦,但也值得。
然后就是把泡过刨花水的片子贴在额头上,在脸颊两侧贴修饰脸型的鬓角“柳子”,然后再戴线尾子,扣网子,梳大头……
终于,可以开始戴头面了。这或许是每个对戏曲有渴望的女孩梦开始的地方。
亮晶晶的水钻泡子插在了额头前,头顶戴上有许多粉红色绒球球的“过桥儿”,脸庞两侧再垂下两串颜色不一的鬓花,盛慕槐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花团锦簇的俏丽宫女。
“站起来,我帮你穿戏服。” 爷爷说。
盛慕槐顶着满头重量,小心翼翼地起身,爷爷替她穿上宫女的淡绿色褶子,帮她系好绣花白裙,最后戴上淡粉色云肩,这一整套流程就算是完成了。
“行了,那边有全身镜,你去看看吧。”
盛慕槐忐忑又兴奋。因为踩了跷,她站起来后,白裙委地,身形修长了不少,再加上跷让她走路时腰肢微微摇摆,甚至有几分少女的模样。
看着盛慕槐的背影,盛春想到了以前坐科的时候,第一出戏也是演个龙套宫女。他扮相很好,那时候同为龙套的师兄都打趣他“比女人还女人”。
微微摇头,将那些记忆封存起来,盛春开始收拾起化妆台。
盛慕槐总算走到了穿衣镜前,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盛慕槐不认识的人。她有一双用浓墨妆点出的眉目,红晕在眼角眉梢晕染,一张小巧红润的唇对着自己嫣然含笑。
那身宫女的装束与她的扮相十分贴合,盛慕槐抬手做了个戏里的动作。锣鼓未响,她却仿佛已身置纣王的宫殿,成为了妲己身边的一个宫女。
“槐槐,你扮上真好看,我这个妲己在你旁边都有压力了。” 于笑兰的声音传来。她也已经扮好了,看盛慕槐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很可爱,逗了逗她。
教了盛慕槐一个月的戏,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既聪敏又勤奋的女孩,打心眼儿里把她当自个儿亲妹妹了。
她拉着盛慕槐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掩饰不住眼里的惊艳。槐槐还没有长开,就已经这么漂亮了,要是以后五官脱去稚气,身量再抽条,踩上木跷,摇摇摆、摆摆摇,必然能迷倒许多人。
可是她心里也有些隐忧,在他们这种小地方,太过火的美貌并不是件好事情。
不过槐槐这么优秀,总有一天会走出去的,走到那些大城市里去,于笑兰知道,他们这个小剧团留不住她的脚步。
没过多久,响起了锣鼓唢呐的声音,好戏就要开台了。
第22章
盛慕槐是第一次站在台上看观众。
人山人海, 一望无边。
她虽然站在舞台的边缘,也感受到了台下那些欣赏、兴奋、好奇的情绪的包围。
但很快,她就忘记了那些观众, 而是一心一意地看着台上戏,当着戏中人。
她不过是个宫女罢了, 职责就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充当背景板,甚至连个和主角互动的机会也没有, 那无所谓, 她就充当一个尽职尽责的背景板。
但是那些叫好声, 掌声都还是进入了盛慕槐的心里。
总有一天,我也要站到舞台中央去,我要让他们都看看辛派的绝技,让大家都重新认识辛派,认识京剧。盛慕槐想。
足尖立在一寸见方的木板上,痛仍旧是痛的,但那痛反而变成一种幸福了。因为只有这种疼痛才让她有种她在一步步实现梦想的现实感。
站了一个小时,皇宫的场景结束了, 盛慕槐下场,奏乐也换成了武场的打击乐。
爷爷早在台下等着她了。他伸出双臂,拥抱了她。
那是一个骄傲的拥抱。
盛慕槐笑得很开心,眼睛却突然有点酸酸的。
马上要接文场, 爷爷赶着回台上,盛慕槐便一人往后台走。
刚刚走到一半,就遇到了要离开的县京剧团, 盛慕槐为了不弄脏戏服,稍微将裙摆抬起来了些,露出了脚下的跷鞋。那些人看到,都一副诧异的样子,眼睛就没离开过她的脚。
周文素说:“我没看错吧?你们私营京剧团虽然上不得台面,可也不能朝杂技发展啊?这都到台上踩高跷去了,是不是下回还要顶碗拍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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