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放英
柳青青没什么主意,盛慕槐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两个人靠着墙等着。
人都走光了,剧场外空旷又安静,往远处看,还能看到街道上点点灯火在空中的倒影。
很多演员都从后门离开了,却一直没有看到周青蓉。
摩托车的轰鸣由远及近,在她们身边停下,蛤-蟆镜一脚踩地问道:“你们在等谁啊?”
盛慕槐对他那首兔子歌观感不好,又不喜欢他们让周青蓉在歌里的表现,就没理他。
想了想,她拉着柳青青往胡同走去,后门还有人,也能看看周青蓉究竟在做什么。
“嘿,看了咱们的表演,两个小娘儿们还甩哥儿几个脸子!” 胖子说。
蛤-蟆镜一推墨镜:“可能咱们的歌又把她两个给吓到了。这两个小丫头一看就是学校里的纯妹子。得了得了,胖子,咱们下场几点,是不是要快点儿赶过去?”
“还有半个多小时,早着呐。”
“还是先过去,别迟到。” 蛤-蟆镜说。
胖子已经从口袋里掏出烟:“先抽一根,刚憋狠了,得抽一根再走。”
“你就这出息。” 蛤-蟆镜踢了胖子一脚。
盛慕槐柳青青刚接近后门,就听见了周青蓉的声音:“可是您说过是十元的。”
“你就是个伴舞的,跑龙套!懂不懂?给你五块钱就不错了,还真拿自己当根葱?”
第57章
“我是跑龙套, 但我也参加了三个节目,您之前就跟我说,演员不够, 谁要是帮忙就能拿十块钱的。” 周青蓉褪去了原先的怯懦,鼓起勇气说。
“我就是个穴头, 你合同上也写的是五块钱,你要不满意啊, 就自己去跟老板说吧!不过我可警告你, 老板有背景, 像你这样的小妞,他要是看上了,可不知道会对你做什么呢。” 说完,一个瘦的像猴子,脸色蜡黄的人从后门走出来,周青蓉跑出来,拦在他前面。
“你干什么?” 瘦猴面色不虞,细长的眼睛已经放射出凶光。
“钱哥, 我真的需要这笔钱。” 周青蓉小声恳求。
瘦猴的手捏住周青蓉的下巴:“想要十块钱?好啊,陪爷我睡一晚就给你怎么样?”
男人的手黏腻、湿滑,还有烟草的熏臭味,周青蓉浑身先是一僵, 反射性地用力拍开男人的手。
瘦猴摸了摸自己被拍痛的手,反而越加兴奋:“都穿泳装了还装什么清纯,像你们这种虚荣的小女孩我见多了, 最后还不是出去卖了?现在嫌弃我,以后为了多跑一场秀,还不是脱了衣服来求我。”
瘦猴看出了周青蓉的嫌弃,故意暧昧地靠近她,他口里喷出一股恶臭,令周青蓉几欲作呕。
就在这时,周青蓉忽然被人拉到了后面,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挡在了她身前。
周青蓉认出了这个背影,脸唰一下白了:“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盛慕槐却不答,只是看着瘦猴,笑着说:“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穴头钱哥啊?”
瘦猴不屑地打量了一眼盛慕槐,然后就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眼睛黏在她身上下不来了。他如章鱼触手般的目光从那双能倒映出月华的澄澈眼睛移到修长纤细的脖颈,然后又停在了女孩发育良好的胸-脯上。
真是极品啊,兼具小女孩的柔嫩和成年女性的曲线,要是献给老板自己还不能加官进爵吗?当然,献给他之前自己也得好好玩玩……
瘦猴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音调里净是油腻:“怎么,小妹妹,你也要来走穴吗?以你的资质,想成名也就是两场秀的事儿。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来我一定给你最高的报酬。”
他把名片递了出去,盛慕槐看了一眼,伸手接过,瘦猴趁机在她手上摸了一把。盛慕槐差一点没忍住给他一拳。
但她还是假装感兴趣的前后翻了翻这张卡片,说:“钱哥呀,我倒是想考虑考虑呢,可是你看你都没付这个姐妹该得的工资,我怎么敢在你手下工作?万一我工作了您又不给钱,那可怎么办呢?”
瘦猴也是色迷心窍,立刻拍胸脯说:“你钱哥是那样的人吗?你放心咱们这都是正经生意,不会坑你的。今晚我是和青蓉妹妹有些误会……” 他从口袋里拿出皮夹,豪爽地拿出五块钱递给周青蓉。
周青蓉犹豫了一下,等盛慕槐点头,才接过钱放进口袋里,瘦猴趁机抓住盛慕槐的手:“要不妹妹去和哥哥喝一杯,咱们讲讲流程啊?”
“我喝你个大头鬼!”
盛慕槐反手握住瘦猴的手腕,将他的胳膊反关节狠狠一拧,瘦猴立刻发出一声痛呼,五官扭曲。柳青青早等在一旁了,她和盛慕槐在排练厅里配合过千百次把子,默契自然十足,一脚朝瘦猴的膝盖窝踩去,踩的他狠狠跪到地上。
然后她欺身上前,把瘦猴的脸按在了肮脏的地面上。
“以后少对小姑娘动手动脚。” 盛慕槐把他的手臂又用力一掰,在他耳边说。
瘦猴痛的大呼小叫,三个保安听到声音后出来查看。盛慕槐一听到开门声,立刻把瘦猴扔到地上,打了个手势,三人往胡同外狂奔出去。
瘦猴龇牙咧嘴地朝保安吼:“别愣着,是砸场子的,快追那几个婊-子!给我操-死她们!”
三个保安一愣,认出是和老板合作的穴头,以为真是有人来砸场子,拎起电棍就追上去。
一分钟前。
蛤-蟆镜刚把烟头撵灭,要发动摩托车,忽然听见小巷里传来了瘦猴撕心裂肺的喊声。
他一愣,拧发动机的手停了。
“该不会是刚刚那两个小女孩出事了吧?” 胖子把烟头往地上一扔问。
蛤-蟆镜沉着脸:“一听就是猴子那货,tm臭不要脸的东西,凭借着个穴头的身份摧残多少女生了。哥儿们几个今天是不得不助人为乐了。”
他一抬下巴,剩下几个人都会意,立刻将发动机启动。
果然,巷口很快就跑出了三个女孩子。
“怎么是三个呢?” 胖子一愣。然后就认出了多出来的一个竟然是给他们伴了几次舞的周蓉。这小女孩也有意思,在舞台上叫她穿连体衣就穿,放得很开,下了舞台就又保守起来,一看就是个守身如玉的雏儿。
周青蓉也看到了这四辆发动着却停在路边没动的摩托车,眼睛里燃起了希望的光。她冲蛤-蟆镜喊:“波哥,求求你带我们一程吧!”
蛤-蟆镜没废话:“就等着你们呢,快上来。”
周青蓉离胖子最近,上了他的车。还冲另两个大喊:“我认识他们,是好人,快上来!”
眼见三个保安越跑越近,盛慕槐来不及犹豫,跳上了蛤-蟆镜的车。柳青青心里是不愿意的,但这时候也没办法,只能跳到一个鼓手摩托车的身后。
“停下来!” 保安拿着电棍指着几个人道。
蛤-蟆镜却一点儿没理,见三个女生上来,一踩油门,四辆摩托车就当着保安的面绝尘而去。
这几个人骑车和不要命一样,即使在堆了诸多杂物的狭窄巷子里也丝毫不减速,吓得周青蓉面色惨白,手死死地抠在屁股后的铁架上,好几次忍不住惊叫出声,但她的惊恐似乎取悦了这四个乐手,让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七拐八绕地终于驶到了大街上。蛤-蟆镜问:“咱们还得赶下一场,你们要去哪里啊?”
“波哥,把我们放到下下个公交车站吧。” 周青蓉说。
蛤-蟆镜答应,行驶了五分钟,把三人给放了下来。他长腿跨在摩托车上,对几个人说:“你们这种学生就回学校去,少在外面混。这次是碰到我了,下次可不一定碰到好人。”
等蛤-蟆镜一行人走了,盛慕槐和周青蓉相对无言。
沉默地登上了公交车,柳青青让她们两坐在一排,自己坐到后面去了。
盛慕槐的手臂触碰到了周青蓉的手臂,感觉到那手在微微颤抖,一转头,见她已经哭了。但她不想让人发现,只是咬着唇,用一双大眼睛看着窗外。
“青蓉。” 盛慕槐轻声喊。
“你们是不是看了整场表演?” 周青蓉没回过头。
“……是。” 盛慕槐答。
周青蓉的眼睛一下失去了光彩。她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们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没有。” 盛慕槐说。
“你别骗我了,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穿成那样在台上走,真是下贱。我丢了自己的脸,丢了学校的脸,也丢了凤山的脸……”
周青蓉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繁华街景,车水马龙,心里的痛苦不甘和对自己的鄙夷几乎把她撕成了两半。
盛慕槐却说:“我真的没有看不起你。对我来说,不管是泳衣秀还是伴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裸-露了一部分肢体,但这不代表你就应该被贴上下贱、轻浮之类的标签。”
周青蓉没动,她根本不相信盛慕槐的说法。
“真的,女性的身体可以是美的,也可以是大方向世人展示的东西。咱们演戏,不也是向世人展示女子的风情吗?有许多人说辛派戏演的是荡-妇,是粉戏,是挑拨世道人心的东西,该全盘改造或者禁止,我说他们是放屁。难道我在台上演了潘金莲、阎惜娇、宋巧姣,我在台下就要去偷人、杀人吗?”
周青蓉终于转过头,震惊于盛慕槐大胆直白的讲法。
盛慕槐看着她的眼睛,用坚定的声音说:“可是青蓉,你还是做错了。这种走穴多不正规,多危险,咱们现在都知道了。你才十六岁,是个未成年人,你应该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不该把自己暴露在这种危险之下。我不知道你走穴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不论是为了名还是为了钱,都不值当这样去冒险。我是怕,你有一天会后悔。”
周青蓉睫毛轻颤,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青蓉,有野心没有错,想变得有钱没有错,想过更好的生活更没有错。可你要是想走捷径,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代价甚至可能让你用一生的痛苦去偿还。”
周青蓉似乎受到了震动,稍微低下了脑袋,千万种想法划过。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愿意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蓉蓉,咱们从凤山出来,一起在首都学戏,听我一句劝吧,你想做什么都等毕业以后再说。” 盛慕槐恳切地说。
周青蓉又扭过头去看车窗,这回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盛慕槐也不知道周青蓉听进去了多少,可她也不能强迫周青蓉答应,只能想大不了今后多看着她吧。
周青蓉说自己累了,盛慕槐和柳青青把周青蓉送回了宿舍。
从那天起,周青蓉不再在学校化妆,又穿回了以前的衣服,俞雁于是又四处散播谣言,说周青蓉被外面的男人抛弃了,才不得已回到学校。至于她为什么不再打扮,那是因为怀孕又堕胎,没有心情。
盛慕槐哪里听得了这种话,在一个下午堵住了俞雁,逼她给周青蓉道歉。
那天有许多人围观,盛慕槐拉住俞雁不准她走,非要她说个清楚。如果没有证据,就告诉老师让她们定夺。如果不道歉,那今天下午谁也别去上课,就等着老师来宿舍找她们。
俞雁自从堂姐被范玉薇亲自打脸以后,心底里对盛慕槐打怵,再说没想到她能这么刚,虽然面上强装不屑,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道歉了,说自己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会有人当真。
但这件事以后,果然没有人再在背后乱嚼舌根了。
盛慕槐每天仍旧很忙,但如果有空就会去找周青蓉聊天,她的确没有再出去走穴,周末甚至还会主动和盛慕槐一起去看电影、看话剧,只要有机会都会去看盛慕槐的戏。
周青蓉现在弄了一个专门的笔记本记录各类剧种的观后感,有时候会和盛慕槐讨论,也会拿着小本子给盛慕槐的戏提出一些内行观众的意见。
看到周青蓉又有了干劲,盛慕槐也逐渐放心了。
临近期末,她想去找周青蓉商量买火车票回凤山的事,却发现她不在。
可能去洗澡了吧,盛慕槐没想太多。她回到宿舍,却发现杯子下压着一封信,拿出来一看,是周青蓉的笔迹,写着“盛慕槐收”。
盛慕槐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把信封打开,首先看到的是一小沓钱,但她顾不上钱,赶紧把信纸抽出来,就看到上面周青蓉一笔一划、认真秀丽的字。
“槐槐,对不起,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学校说不定也离开北京了。你不用担心,这次我考上的是一个靠谱正规的歌舞团,虽然是临时工,但能去很多不同的城市,也能见许多不同的世面。我知道我一定让你失望了,但我不是你,我知道我在这里空耗着也是没有用的。
很抱歉我还是当了一个逃兵,我不敢亲自告诉班主和凤山其他人我的决定,也没有脸回去见他们,这100元钱是我原来走穴赚的钱加这次向老板预支的工资,麻烦你帮我转交给班主和梅姨吧。告诉他们青蓉永远忘不了他们的恩情……
还有,麻烦你帮我向二麻子哥说一声对不起吧。他一直给我写信,说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后果他来扛。但我没有兑现诺言,还是逃走了。他如果难过,就告诉他我实在不值得他这样。
就这些了。认识你是我一生的幸运,我一直羡慕你,也嫉妒过你,可是后来才发现,我没有你十分之一的努力,也没有你对戏曲那样绝无二心、孤注一掷的热爱。这几个月在你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也真的非常开心。希望再见面,你还能当我是朋友。可能是我的奢望了,对不起。
周青蓉,
1985年7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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