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八十年代搞京剧 第69章

作者:苏放英 标签: 种田 励志人生 穿越重生

  那人转身要走,盛春心中一动,急促地叫道:“别走!”

  那人怕他激动,停下来了,盛春轻声问:“师兄,是你吗?”

  李韵笙的眼眶竟一下湿润了,他终于回转,坐在他身边说:“是我。”

  盛春像想到了什么,拼命扭过头去,用手遮脸。可李韵笙按住了他的手,把手放回被子下:“别乱动,好好将养。”

  四十多年了,他们终于再次正式相见。

  “我会死吗?” 盛春闭着眼睛轻声问。

  “别乱想。”

  盛春自嘲地拉扯了下嘴角。这样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轻歌曼舞,一顾倾城的辛韵春没有了,只剩下一个残破的皮囊苟活在这人世间。

  他这两天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一时还是家里受宠的小少爷,一时踩着跷在科班里苦练。他梦见了和师兄最辉煌美好的时候,也梦见了失去舞台后,在牛棚和监狱里的遭遇。

  他们划破了他的脸,踩碎了他的膝盖,打断了他的脊梁。多少年来,他再也不敢听一句戏,想一句词。他无数次想结束自己蝼蚁般的性命。直到槐槐的出现救了他的命。

  他黑白的生命从此又有了戏曲的色彩,可是他太贪心了,竟然还想着上台。

  或许是老天爷的惩罚吧,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如果我死了,帮我照顾好槐槐,好么?师兄。” 盛春费力地说。

  “不准乱说。我还要把你接到首都去享福哪,同科的那些老伙计都想你呢。你知道吗,我在万顺胡同三十四号的宅子还在,你当年不是很喜欢那个宅子吗?我特意留了一个房间给你,这是我答应你的……” 李韵笙说。

  盛春闭目不答。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师兄,帮我劝槐槐回去,让她一定要去参加决赛,求求你。”

  ***

  李韵笙在走廊尽头找到盛慕槐,她蹲在那里,已经抹干了眼泪,盯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发呆。

  “槐槐。” 李韵笙叫她。

  “爷爷怎么样了?” 盛慕槐立刻站起来。

  “我怕他看到我太激动,又叫了医生来检查,目前一切都好,情况已经稳定了。” 李韵笙说。

  “那就好。” 盛慕槐不知怎么又流泪了。她自暴自弃地狠狠用衣袖擦掉眼泪。

  李韵笙说:“你快回首都吧,明天就是新秀赛决赛了。你不是要唱辛派的《贵妃醉酒》吗?电视台有录像,等你爷爷康复就能看到了。”

  盛慕槐在这不算漫长的时间里,已经做好了决定。如果爷爷的身体状况允许,她会回去完成这次比赛。

  这是她答应送给爷爷的礼物,怎么能食言?

  昨天,爷爷在病床上还跟她一起唱了呀——“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她说:“我会买今晚的火车票的,明天比完赛我立刻就回来。”

  “好孩子。” 李韵笙拍她的肩膀说:“韵春一定为有你这样的孙女骄傲。”

  “不,爷爷才是我的骄傲。” 盛慕槐说。

  将要入夜,最后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爷爷,握住戴红宝石戒指的那只手指,盛慕槐走了。

  因为病床前离不开人,李韵笙没能送她。但临别前,他对她说,好好演,我会照顾好你爷爷的。

第75章

  盛慕槐在第二天清晨独自回到了首都, 又立刻在火车站售票厅买了一张当晚夜车回程的票。

  离比赛开始的时间已不到八个小时。她来不及休息,在路上买了一个馒头一根玉米啃着吃了,立刻回宿舍把跷鞋和行头运到了演播厅给参赛选手们的化妆间。

  柳青青已经到了, 她的复赛成绩是武旦组第六名,很幸运的进入了决赛。

  她看到盛慕槐盛慕槐出现, 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见盛慕槐略微红肿的眼睛, 不放心地问:“槐槐, 你爷爷没事了吧?”

  盛慕槐很勉强地笑道:“还在医院里。”

  “爷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柳青青安慰她, 又说:“你眼皮肿成这样不好上妆,我们武旦组时间还很多,我去给你找冰毛巾敷一下。”

  “谢谢你,青青。” 盛慕槐说。她实在是累极了,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

  “应该的。” 柳青青拍拍她的肩膀,很快就把冰毛巾给她拿来了。

  盛慕槐接过敷在眼睛上,仰着头坐着,她要慢慢地把情绪排空, 让自己进入到状态之中。

  半个小时后,她睁开眼睛,心里已经宁静了许多,开始扮戏。

  选手们可以找专门的化妆老师帮忙, 但是她没有要,她要用自己的手,一笔一笔地将杨贵妃画出来。

  第一次扮戏是爷爷帮她画的, 那时候她演一个一句台词都没有的龙套宫女。爷爷的手有神奇的力量,轻柔又稳定,画出了戏中人的灵魂。要是那时候她知道帮她这个小龙套化妆的,竟然是辛老板,肯定会跳起来转圈。

  盛慕槐想着往事,露出了笑容。

  现在她也能独当一面了。

  胭脂,水粉,华丽繁复的凤冠,硕大的宝石,镜子中一点一点变幻出一个绝代佳人。

  戴着戒指的一只手缓缓打开绘牡丹的黄金色折扇,镜中人红唇微勾,嫣然如醉。那是只有“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的贵妃才能露出的笑容。

  将折扇遮住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眸含情,春意盎然,猛然间那双眼睛里又充满了错愕与哀怨,眼珠灵活的在眼眶里旋转。

  “唉——” 她将折扇一旋,轻轻拍在桌上,幽怨地叹一声。

  今晚,她就是杨贵妃,是辛派《贵妃醉酒》里才有的杨玉环。

  时间过得很快,下午2点,电视直播开始了。

  决赛按照抽签决定上场顺序,盛慕槐是青衣花旦组第三个出场表演的,前面两位的参赛剧目分别是《天女散花》和《女起解》。两位都是宗梅派,盛慕槐在候场区听台下的反应,似乎两人都有很不错的表现,最后她们分别获得了9.97分和9.98分。

  要上场了,盛慕槐整理衣襟,脸上没有波澜。她不去管别人怎么样,只一心一意演好自己的角色。她记住了李韵笙的一句话,决赛是有录像带的,爷爷能看到她今天的表演。

  台下有观众,有评委,有好几台摄像机,而摄像机后面连接的是所有电视机前的观众。

  今天,她要告诉全世界——辛派来了。

  果然,盛慕槐随着音乐一出场,就引起了观众们的骚动,甚至连评委们也惊讶起来。

  这个杨贵妃竟然踩了跷!

  现在还为众人所记得的版本里,也就辛派的《贵妃醉酒》还踩跷了,可那也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评委们都知道盛慕槐是范玉薇的徒弟,可范玉薇从不踩跷。他们看向范玉薇,范玉薇却指台上,让大家不要分心。

  事实上,盛慕槐声音出来的时候,就没有人再讲话了。

  那声音太娇媚甜润,念白又有种慵懒的尾音,是辛派无误了。

  她不是为了比赛临时学的辛派,她身上有辛韵春那股劲儿,那股君王盛宠下的骄傲妩媚和活泼热烈,这是任何其他派别的《贵妃醉酒》都没有的。

  更别提还有那独一无二的扇功,水袖功,跷功,和眼神。

  年纪大的评委们谁没有看过辛韵春的表演,心里都有数了。

  盛慕槐踩跷跑圆场,明明穿戴着沉重的凤冠和蟒袍,仍然脚下生风,快得让高力士裴力士都要追不上了。

  这让当年看过辛韵春表演的人,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四小名伶之首来。一样的风流妩媚,一样的惊心动魄。仿佛只要站在那里,就能吸走所有的光芒。他们是天生的角儿。

  卧鱼闻花,衔杯下腰,还有喝醉后的种种姿态,盛慕槐都完成得堪称完美。她不是在卖弄技巧和风情,因为她在这一刻不是演员,就是贵妃。

  这二十分钟,盛慕槐做到了让所有人都沉浸在她的表演之中。

  结束后,观众热烈的鼓掌几乎掀翻屋顶,而且久久不能停息,不愿停息。

  有个评委低声说:“这也就是在现在还要参加比赛,要是在过去早就能挑班成角了。”

  可是,到了评分的时候却发生了矛盾。

  决赛的评分制度和复赛一样,两个评委为一组,共同打分,一共有六组评委。

  其中两个组分别有评委认为踩跷是早就被禁止的东西,不该宣扬,应该扣分以示态度,可是与他们同组的另一位评委却不认同,大家各执己见,两组人争执起来。

  这可是在直播,时间掐的很紧,也不能有丝毫闪失。导演不得不在镜头后拼命提醒,最后决定让两组评委分别写下各自的分数,取两人给出分数的平均数。

  这样,盛慕槐的得分是10分,9.99分,10分,9.97分,9.99分,9.96分。最后她的综合得分是9.98分。

  单看分数盛慕槐只是并列第一,而且后面还有三位选手要比赛,可是她却已经创造了历史。因为她竟然在总决赛上又一次让两组评委打出了10分的成绩,其中还有池江虹老先生。而另外两组有争议的评委,挺她的那一方打得也是10分。

  这可真是太难得了,场上顿时又是掌声如雷鸣。

  盛慕槐深深地向观众,向评委鞠了一躬。

  她望着脚下的台毯想:爷爷您看到了吗,您的艺术在偏见下还是能这样闪闪的发着光啊。

  下面三组选手表演的是《虹霓关》,《霸王别姬》,和《锁麟囊》,其中得分最高的《霸王别姬》也是9.98分。

  金奖只有一个,9.98分却有三位,按照规则就要看小数点后第三位的数值了。

  这不是什么很难计算的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主持人拿着一张合起来的纸上来,笑容满面地采访三位有可能得金奖的年轻演员。

  她先问盛慕槐:“你觉得得金奖的会是自己吗?”

  盛慕槐说:“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演完以后,对爷爷的担忧和思念全回来了,想着爷爷现在躺在床上生死不明,她要费好大功夫才能抑制住眼泪,更加没有心思去听和计算别人的得分了。

  主持人于是又问演《霸王别姬》的演员,她脸红扑扑地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我数学不好。” 大家都笑起来。

  主持人看了一眼手里的卡纸,用灿烂的笑容说:“好的,那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恭喜1987年第一届中国青年京剧新秀大赛青衣花旦组的金奖获得者,她就是——首都戏校的盛慕槐!她的获奖剧目是《贵妃醉酒》。”

  盛慕槐的平均分是9.985分,按照四舍五入其实可以算作9.99分的。

  在观众眼中这绝对是实至名归的,欢呼声响起,许多彩纸从半空中洒下来,落在了盛慕槐的冠上、身上、脚下。

  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穿着隆重的凤冠蟒袍,像被加冕了的女王。

  盛慕槐立在跷上,在掌声中向摄像机镇重地鞠躬。

  爷爷,您一定要看到这一礼,这是我对您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栽培教诲之情的深深谢意。

  主持人继续念银奖和铜奖的获得者,然后就是颁发奖杯,下台,三十分钟后继续进行武旦刀马旦组的比试。

  这个年代的比赛非常正经,流程也很简洁,一点都不花里胡哨。

  “槐槐,我的天啊,你做到了,你得金奖了!我太为你高兴了!”一回到化妆室,柳青青就激动地跑过来。

  她已经上好了妆,这次她要演的是《泗州城》里的水母,一身红衣,热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