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侍虎 第35章

作者:漫步长安 标签: 爽文 穿越重生

  梁帝从牙齿缝中冷哼一声,“朕看你不是受之有愧,你是不满!”

  “儿臣绝无此心。”叶訇弯腰,匍匐于地。“父皇您是天子之尊,天下福女应尽归父皇所有,儿臣不敢沾染半分。”

  梁帝眯起眼,眼神高深难测,“你真是这么想的?”

  “儿臣所言,字字真心。”

  “你长在宫外,也没读什么书,自然不知长者赐不可辞的道理。不过念在你一片孝心,朕就饶了你这一次。你退下吧!”

  梁帝一拂袖,檀香的气息更浓。

  叶訇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躬着身体行礼告退。他才迈出一步,看着像是腿脚麻木快要摔倒的样子。梁帝身后的道士扶了他一把,他低声道谢,并没有抬头,踉跄几步后出了长生殿。

  一路未停,直接出了宫门。

  梅青晓的心从焦灼到心疼,像被人放在火上翻天覆地煎烤一般。一天一夜了,他还跪在冰冷的地上,没有吃也没有喝,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她掀开帘子,定定地看着高高的宫门。仿佛还是那一夜,她跟着叶訇飘进了宫门。杀声四起,血染宫墙。她想喊他,想阻止他进宫。

  而今,她在等他,等他出宫。

  这宫墙内令多少人为之神魂颠倒,又让多少人心生向往。为了高坐在宫殿之是,古往今来死了多少人。那血必是沁进宫里的每一寸土地,长满了欲海孽罪的魂花。

  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和阿慎远离这里。远离权势纷争远离人心暗斗,寻一处清静之地,夫唱妇随生儿育女。

  “咚呀”一声,宫门开了。

  高瘦修长的男子走出宫走,他走得极慢,腿脚看上去很是僵硬。高悬的宫灯之下,映衬着他玉一样的俊美容颜。

  他的眸似琉璃美玉,望了过来。

  她的心顿时鲜活,掀着帘子自己下了马车朝那人跑去。风吹起她的发,卷起她的衣袂。她感觉脸上一片冰凉凉,很快尝到咸咸的滋味。

  “阿慎!”

第37章 心疼

  叶訇的看到了向自己跑过来的少女, 黑天黑地间仿佛只有这一抹粉色的身影。在无数个望不到边的黑寂中他曾茫然四顾,期盼前方有灯火。

  这一抹粉色如星如月,照亮整个黑夜。

  他加快几步, 然后克制站住。

  叶开和梅青晔一起跑过来,扶住他。

  梅青晔眼中不掩担心, “王爷,你还好吗?”

  “还能受得住。”叶訇说着, 目光不离心中的那抹明月光。

  “先上马车, 吃点东西。”

  梅青晓说着, 示意兄长把他扶到梅家的马车上。这个时候,梅青晔也顾不上许多,只想着他们带了吃食和茶水,王府的下人未必能想到这些。

  马车宽敞,三人同坐丝毫不显拥挤。红泥小炉中,鸡汤的香味浓郁。梅青晓亲自盛了一碗,吹了吹热气送到叶訇的面前。

  叶訇双手接过,目光幽沉。

  梅青晓看着他, 他本就生得白,无法判断是脸色苍白还是原本的颜色。他的眸深望不见底,只觉似两潭池水漩起暗涡,差点将人吸进去溺毙。

  她眼神落在他的腿上, 跪了一天一夜,他的膝盖能受得了吗?顾不上什么礼数,更不顾上兄长还在旁边。她的手伸过去, 放在他的膝上轻轻地抚摸着。

  他身体一震,眼底的漩涡越漩越深。

  “王爷,你的腿…”

  “没事。”他回道。

  梅青晔看到自家妹妹的动作,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多想,反倒是注意起叶訇的腿来,“怎么可能没事,跪了一天一夜,要是一般的人腿都废了。不像我,我从小挨罚挨得多,罚跪祠堂是常有的事。上回阿瑾…”

  “兄长。”梅青晓出声,有些不悦。

  梅青晔自知说错话,眼下说的是王爷的事,他扯那边远做什么,还扯上阿瑾上回挨罚的事。姑娘家的面子最是紧要,阿瑾必不愿意在王爷面前丢脸。

  他讪讪道:“我带了上好的膏药,你贴几天就好了。”

  梅青晓看了他一眼,自家这个兄长向来粗枝大叶,难得细心一回。她没有想到的事情,他居然想到了。

  “还是兄长想得周到。”

  梅青晔不好意思挠头,“我这不是…太有经验嘛…”

  “多谢。”叶訇道。

  “你和我们客气什么。”梅青晔摆着手,不无大胆地道:“谁知陛下怎么想的?你正妃未过门,他就赐下一堆的美人。你不肯收,他就罚你跪了一天一夜。难不成他希望你成为一个喜好美色玩物丧志的人?”

  他说完后,惊觉不对。阿瑾最是规矩大,肯定又要说他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妹妹的脸色,却见自家妹妹一脸平静,毫无怒色。

  当下松了一口气,暗呼万幸。

  叶訇捧着鸡汤,鸡汤的热从手掌传到心间,暖暖一片。他不曾将那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当父,那男人想必也未必将他当子。在他心中,父亲唯有一人,那便是叶重。

  父亲死时,他五岁。

  五岁的孩子说懂事又不懂事,但他却是记得许多事。他记得父亲对他的关爱,他记得父亲高大的背影,他甚至记得父亲提起母亲时脸上的表情。

  如果有可能他压根不想和那人相认,他一人时,不惧任何诋毁漫骂与轻视。然而他对这世间终是有了渴望,有了所求之人。

  “他心中所想,我并不在意。”

  “哎…你也为难。”梅青晔说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都说天家无父子,何况还是长大后找回来的儿子。

  梅青晓只觉心里堵得慌,她似乎明白为什么阿慎这一世会认梁帝。有时候她宁愿一切都和前世一样,他亲手掀了这暗无天日的梁氏王朝。

  素手撩开马车的帘子,望向外面。

  马车行驶不快,稳稳当当。她远眺着夜色中的点点灯火,没由来的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情绪,“真想喝上一杯,就着越地的菜肴,热热的辣辣的。”

  越地湿气重,越人喜酒喜食辛辣,菜色多以重口为主。

  梅青晔一拍掌,“好极!我正有此意!”

  惊觉说这句话的人是自家妹妹,很是难以置信。阿瑾向来规矩懂事,怎么会突然想喝酒?好像这段日子以来,阿瑾变了不少。

  叶訇已是和梅青晓四目相对,两人情愫暗涌,唯有彼此能明白。

  “我知道有个地方,越菜做得极好。”他回道。

  “你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还是回去睡上一觉…”她说。

  他轻轻扯动嘴角,“无妨,我便是回去了,也睡不着。”

  梅青晔看看他,又看看自家妹妹,一拍掌,“就这么定了,难得今日有机会,我们便来个不醉不归,痛痛快快!”

  叶訇说的那处梅青晓知道,前世里她曾跟他去过。那条巷子越人多,做得大多都是低贱的营生。与巷子一街之隔的地方,是麓京最有名的花街。

  一路行来,漆黑一片。到了巷子附近,隐约可见几家还亮着灯,与不远处的灯火阑珊遥相呼应。

  店家是越人,一对老夫妻。这个时辰,店里无客。他们三人进了店,店家忙上前招呼着。梅青晔四下张望,并没有注意到店家和叶訇的眼神。

  梅青晓却是看得分明,阿慎和店家是老相识。

  越地的菜红油赤酱闻着就是一股呛人的气息,酒更是比寻常的酒要烈上许多,一口下去,从喉咙到心口都是火辣辣的。

  梅青晔大呼过瘾,“就是这个味,以前我曾和燕旭喝过一回。”

  越国湿瘴,多山多林,金矿遍布。梁国觊觎多年,始终因多山阻碍不能占为己有。多年来一直秘密派人潜进越国,直到四十年前先帝在位时时机才成熟,遂一举灭了越国。

  越国灭国后,许多越人被赶出越地。梁人瞧不上越人,麓京世家大族更是眼高于顶不屑越人。越菜再是味美,也为世家所不耻。

  梅青晔吃过一回,很是念念不忘。然而梅府的厨子不会做越菜,也不可能做越菜。他馋了许久,今日总算能放开痛快一回。

  梅青晓喝过梅子酒,还有一些其它的果子酒。她举起酒杯,对着叶訇,“殿下,我敬你。”

  叶訇同举,两人杯子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的眼中似有灯火在跳跃,火光映红了她的脸,恰如霞光。

  举案齐眉,交杯共饮,或许和这般差不多。她脸红着,以袖掩面将一杯酒喝得一滴不剩。酒从喉咙进去,一直流窜到心间。

  热热的,辣乎乎的,差点让她呛出声。她吃了一口菜压酒气,不想辣气更甚。瞬间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

  梅青晔低低笑起来,“阿瑾,你刚才学得还挺像,像个老手似的。没想到这一下子就显了形,辣着了吧…哈…你看兄长我,半点事都没有。”

  一杯温水递到她的面前,是叶訇命店家给她备下的,像是早就猜着她会如此。她心下甜蜜,一口气喝下。

  再一看只会嘲笑自己的兄长,美目像喷火似的。“你确定你是兄长?”

  “什么意思?”梅青晔懵了一下。

  梅青晓勾了一下嘴角,伸筷子去夹菜,慢条斯理地道:“父亲将我抱回来时,正巧赶上母亲产子。你说是你大,还是我大?”

  梅青晔傻了,他好像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照这么算,阿瑾肯定比他大,而且不是大一天两天,而是几个月。

  “这…这…哪能这么算?那些事情都不算,反正我只认我们是一胎双生,你就是我的妹妹。”

  “既然我是你的妹妹,你是不是应该爱护我,而不是嘲笑我?”她说着,看着自己的兄长。做了他两辈子的妹妹,她从未想过要当他的姐姐,刚才不过是同他玩笑。

  他忙点头,“那是自然,刚才我就是嘴欠。来,来,我自罚三杯,给你赔礼道歉,这总成了吧?”

  烈酒三杯下肚,人有些飘飘然起来。一看叶訇那张脸,白得像玉一样,分明就是喝得太少。他一把取过叶訇的杯子,满满斟上。

  “王爷,我家阿瑾许配给了你,你以后就是我的妹夫。要是有人再也欺负你,你就报上我的名,看我怎么收拾他…”

  “小娘们,敢给爷摆脸色,看爷怎么收拾你!”小店外面传来嘈杂声,有人像是应和他的话,突然冒出这一句。

  三人都听出那人的声音,同时放下酒杯。

  嘈杂声渐近,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喊声,“阿爹,阿娘,救我…”

  “世子爷…您高抬贵手啊,我家曼娘是定了亲的人…”一个妇人哭喊着。

  “放屁!你们越人是什么东西,下贱的玩意儿还敢许人家?本世子爷今儿个抬举她,那是她的福气。再哭哭泣泣的,爷就把她送到窑子里!”

  这声音三人都已听出来,正是好几日未见的宋进财。

  梅青晔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呼”地站起来,朝外面走去,“哟,这是谁呀?好大的口气!”

  宋进财一听这声音,猫着的眼瞬间清醒了一些。再一看似笑非笑的梅青晔,酒醒了一大半。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先是在花楼和人争女输了,后又听到有人嘲笑他是个残废。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地撒,想着这小店里的小娘们姿色尚可,上回没有弄到手,便趁着酒劲来要人。

  谁成想,碰到姓梅的。说来也是奇怪,他每次碰到姓梅的都没有好事。果然是姓梅的,天生就能给人带来衰运。

  “梅公子,今天我可没有招惹你…”

  “我们在这里喝酒喝得好好的,你像条疯狗似的乱叫,吵得我们头都疼,你还敢说没有惹到我们。刚才我听到了什么,你说越人都是下贱玩意儿,你是不是在骂陛下,在骂寿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