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张嬷嬷又试探地问了一句:“那夫人,您还想回国公府吗?”
孙氏脸色一变,愁眉苦脸地道:“想。”
张嬷嬷:“……”
夫人掰不过国公爷,也是有原因的。
屋子外头,吉祥奉安两个将唐璟叫到一边儿也是有原因的。两人上次憋着没说,是怕坏了二少爷的心情,回头萝卜卖不出去可就不好了。可今儿少爷分明已经卖了萝卜,还卖的那么好,那他们自然就不要再瞒着了。
奉安添油加醋地说完之后,本以为二少爷会火冒三丈,不想少爷脸上竟然一点愠色也没有。
“少爷,您就不生气?”
“气什么?”唐璟无所谓地道,“谁会跟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置气?”
国公府那边是什么情况,关他什么事儿,反正他压根也没有想过要回去。至于那糟老头子,他就更不上心了。
谁管他啊。
东宫那边,太子新得来的萝卜有不少被送到了大明宫和太后、皇后娘娘处,再有剩下的,萧衡便留在自己跟前,准备招待太傅和另几位先生。
大明宫里头的萝卜是最先送到的。
皇上听到这萝卜是太子送进宫里的,顿时来了兴趣:“伯温什么时候还买了萝卜?”
“就是今儿早上买的,殿下去外头散心,在醉仙阁那儿尝了萝卜,觉得味道不错便买下来了。各处都送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那儿都送了。”
福禄大总管说了这么多,皇上只记得一件事:“伯温他出门了,那他?”
“圣上放心,太子殿下无事。”
“确定没事?”
“确实没事儿。”
这一唱一和的,像是在打哑谜一般。但熟知太子殿下的人都会知道圣上为何这么担心。
太子乃中宫嫡子,亦是皇室长子,从小到大都被寄予厚望。当然,太子最后也不负旁人期盼,在帝后和太傅的教导之下,日渐沉稳端方,满朝文武,皆是交口称赞。只可惜人无完人,太子殿下别的地方都没得挑,唯有一点——不能出门,但凡出门便要倒霉。
这件事,在这二十年里头里面被反反复复地证明了无数次。
倒霉成这样的储君,也是旷古绝今了。出事儿得次数太多,以至于如今太子一出门,圣上和皇后就跟着紧张,生怕太子站着出去,横着回来。这也不是没有的事。就在今年年初,太子出门办事儿的路上就遇到了刺杀,刺杀的分明不是太子,结果他却被飞来的剑鞘击中脑袋,坠马晕倒,被紧急送回了宫中。
要说人一倒霉,什么事儿都能发生,所以也不怪圣上担心成这副模样。眼下听到太子没事,圣上放心是放心,却有些惊奇:“福禄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开眼了,终于放过咱们伯温了?”
“这……”谁知道呢。
福禄也不大敢说。毕竟太子殿下倒霉的事迹,实在太多了些。
福禄机智地转移了话题:“是不是老天爷开眼了,等下回太子出门一试便知道了。圣上您担心这个也不是什么办法,不如,您先尝尝太子殿下送来的萝卜,奴才瞧着,这萝卜应当是不错的,太子殿下还送来了不少呢。”
圣上收起皱着眉的眉头:“行,那今儿晚上就吃萝卜,满宫都吃。好歹是伯温的心意,可浪费不得。”
福禄闻言,立马下去吩咐。
下午过半,小汤山的庄子处也来了一位贵客。
来人正是唐璟的舅舅,如今的晋阳侯。
唐璟对于舅舅过来,没什么特殊的感情,毕竟不管是镇国公府,还是晋阳侯府,看重的都是他大哥,对他这个老二一向都没有什么关注。
倒是孙氏极为惊喜,一面拉着唐璟叫人,一面又赶紧跟着自己哥哥显摆。
她显摆的,正是唐璟如今种的萝卜。
为了给儿子长脸,孙氏还特意拉了晋阳侯去看看庄子里的萝卜地。
一片片绿油油的萝卜,如今都还长在地里没有收。
晋阳侯听着妹妹话里话外的炫耀,倒也听出了些叫他意外的事儿,一个,是他这外甥的萝卜竟然要卖五十文一斤,另一个,便是这种下来的萝卜,还有八千多斤。
半晌,他打断了孙氏:“你方才说,二郎这萝卜到底是卖给醉仙阁,还是卖给了醉仙阁的客人?”
“这……这有什么区别?”孙氏不解。
晋阳侯只看着唐璟:“若我没猜错的话,这萝卜,醉仙阁应该是压了价格的吧?”
唐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压了又如何?”
“他若压了,你这五十五文一斤的萝卜,肯定是卖不出去了。至于别处,也消受不了这么贵的萝卜。你若是零零散散地卖,等回头萝卜坏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卖得出去。”
“舅舅的意思是?”
晋阳侯笑了笑:“简单,你卖给我便是了。”
唐璟没动。
孙氏却忽然惊喜:“兄长,你说的是真的,侯府里真的要得了这么多的萝卜?”
“自家吃不了,送人便是了,这样的好东西,拿来送礼也是不错的。怎么样二郎?舅舅如今愿意高价将你这萝卜买走,你是卖还是不卖?”
唐璟盯着他:“条件呢?”
“倒是聪明了些。”晋阳侯欣慰地拍了拍唐璟的肩膀,“也简单,这庄子往后你也别住了,地也莫种了,跟着你娘一块儿回国公府去吧。”
第14章 拒绝回府
卖萝卜的事最后还是没有谈成。
晋阳侯这句话一出来,唐璟便猜到了他是谁叫过来的。无非就是国公府里的那个老头子沉不住气,觉得那什么柳姨娘管家管得不好了,想要让他娘回府,可是却又拉不下脸皮过来求和。
那糟老头子,还说他萝卜种出来的话就把脑袋拧下来给他当球踢。如今肯定是怕他拿这当筏子,所以才打了一个弯儿,让他舅舅过来劝说。
毕竟是亲兄妹,亲舅甥,说起话来也容易。
想得倒还挺美,不过这事显然是做梦!
萝卜地里转了一回,晋阳侯也见识到了自家这二外甥的倔脾气。这孩子从小就犟,如今在外头住了一阵子,反而更加不好说话了。
瞧瞧如今都是什么态度?
晋阳侯也是拿他有办法,他既答应了妹婿,便也只能好好地说:“你如今年纪还小,不懂这中间的道理也是情有可原。这种地的农夫,与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孰轻孰重,难道还要我再仔细跟你分说?
你种地,便是种了一辈子又能种出个什么东西来。可若是待在国公府里,那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需看旁人的脸色,自有你爹娘替你安排妥当。放眼整个京城,财力势力能比得上镇国公府的还真没有几家,便是皇亲国戚碰上你爹,都得让三分脸面,你又何苦跟他过不去,故意跑来这庄子上吃苦受累呢?”
“我——”唐璟咬了咬牙:“我情愿来庄子里受罪又怎么了?我既不要他的银子,也不要他的权势。反正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大出息,在这庄子里头待着挺好,无忧无虑,无牵无绊。”
“无忧无虑,无牵无绊?”晋阳侯看了一眼他天真的外甥,高声笑了两声,“你能有如此安稳日子,还不是镇国公府给你的?说什么不靠着你爹,可这庄子不是他给你的?你分家得的二千两银子,不是从他手里拿到的?你是靠着镇国公府的钱,才有了这两个庄子;靠着镇国公府的势,才能在这边无忧无虑的过着小日子。否则,这样富饶的两个温泉庄子,谁人不想抢?凭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还想守得住这两片地?”
这些话可不好听,绕是一心想带着儿子回家的孙氏,听了这些话,也有些担心的看着小儿子。
她生怕二郎被激得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好在唐璟死归气,还没有被气糊涂。
唐璟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直直地看向晋阳侯:“等我赚了钱,加倍还给他便是了。”
“钱你还得了,你这一身血肉,怎么还得了?”
“我,我……”
“你什么你,你连你这条命都是你爹娘给你的,这条命尚且都没有还清,你还想还清楚别的?懂事儿点的,早就放了这个庄子回镇国公府了,非得让你爹生气,让你娘担心做什么?”
这人,歪理还真是一套一套。唐璟说不过他,碍于身份又不能揍他一拳,最令人生气的是,对方说得还都是对的。
气到最后,他也只能负气而走:“算了,我不跟你说了!”
“就这么又了啊?”晋阳侯在后头小碎布追着,有点儿想笑,“想清楚了没有,想清楚了就赶紧回去。”
“不回!”
“真不回?”
唐璟再懒得搭理他了,加快步子就回去了。连那背影看着都气咻咻的,好不可怜。
晋阳侯看着越发乐不可支。
这臭小子,还挺好逗的。
唐璟离开之后,孙氏才一脸忐忑地跟了上来:“兄长,你这么说二郎,会不会不大好啊。二郎他如今已经比原先懂事多了,也有了长进,否则如今这些萝卜也长不起来。”
“他若是真懂事,真有了长进,就不该让家里头的人操心。他啊,离长进懂事儿还远着呢。”
说完了唐璟,晋阳侯又打量了一眼自家小妹:“你如今又是个什么想法。成日待在庄子里不回去,叫个什么事儿?你不回去,外头还说你府里是姨娘当家,你这个明媒正娶的夫人,反倒没了落脚之地。”
“他们真的这样说了?”
“还能有假?”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嘴碎成这个样子,一天到晚的,就会嚼舌根。”孙氏暗恨。
晋阳侯睨了她一眼:“这事儿能怪他们么?若不是你一气之下跑了出来,能惹出这么多的事端?这些话我本不该说,可国公爷都已经找到我跟前来了,我也不得不说。这夫妻两个,能有什么隔夜仇?便是有仇,你气了这么多天也都气消了,早该回去了。”
孙氏拧着帕子:“你当我不想回去?那不是他们都不让我回去么。”
晋阳侯眼神一闪。他说自家妹妹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呢,原来症结并不在她身上。
他收了要问罪的意思,只道:“那这么说来,你自己是愿意回去的?”
“愿意是愿意,可也不能就这么干巴巴的回去吧。”那多没面子呀。
晋阳侯安抚道:“这事你别先别着急,我回去自会和妹婿说清楚,断不回让你为难地。”
孙氏忙问:“那二郎那边?”
“他主意这么大,只怕我也没有办法了。你若是能劝便过去劝几句吧,我琢磨着他如今是铁了心留在这里,不撞南墙不回头了。这孩子,也不知究竟怎么想的。”
孙氏听了这话,心里忽然有些不得劲:“也许二郎真的能做出一番作为呢?”
“那你说说,一个种地的能有什么作为,难不成,还能封侯拜相啊?”
“这谁说得准,万一呢?”孙氏执拗道。
晋阳侯有些惊讶。要搁以前,妹妹肯定是一心想将儿子栓在身边,不让他出去胡作非为的。可现在,小妹竟然愿意让二郎在外独自打拼,且还是为了种地打拼。
“你没事儿吧?”良久,晋阳侯府没忍住问了一句。
“没事儿。”孙氏虽然这样说,但也是心事重重。
晋阳侯离开之后,孙氏找了个空闲去看自家儿子。
唐璟趴在被子上,有些赌气地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头。
这样子,应该是真气着了。孙氏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