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七令
他散值之后,连镇国公府都没有回,可想而知他是有生气了。
碰上这样的糟心儿子,谁能不生气?是个人都会生气啊,瞧瞧他这都做了什么事。好好的公子哥不当,非得跑去庄子里种地,若他真的好好的去种地,那也就罢了,可他就不是一个能够消停的。这才安安分分的过了几天,这给他捅出了那么大一个篓子,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
试问京城哪家公子哥回去……会去挑粪!
这话说出来镇国公都脸红。这辈子,他没有脸皮做的事儿,他这儿子却一个个给他做完了。丢人现眼,家门不幸啊!
镇国公一路虎着一张脸,因为人不在眼前,他就只能拿眼前的马车车厢撒气,一路走了多久,他就捶了多久。
外头的车夫听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他就是再蠢,也听得出来国公爷这是生气了。虽然知道不大可能是生他的气,可是万一呢,万一国公爷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他,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以后的前程也渺茫了吗?
没头没脑的猜测最叫是磨人。
到了小汤山之后,马车停下,镇国公一脸怒容地从里头走了出来之后,直接对着庄子的大石头甩了一鞭子:“人呢?!”
石头应声而碎。
车夫腿肚子一软,直接倒在了马车旁。
镇国公听到动静,立马回头:“没用的东西,你在那儿折腾什么?丢人现眼。”
果然是要敲打他的,车夫一个激灵,立马扶着车辕站了起来:“没……没什么,就是刚刚没有站稳。”
“丢人,一个个都给我丢人!”
车夫听着,脑袋越发低得厉害了。
他也是赶车的好手了,按理说已经这手艺应该不会丢人的,可国公爷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他肯定就是丢人了。
他在那儿自怨自艾的档口,镇国公早已经不耐烦了:“要么跟上,要么就在这儿等着,磨磨蹭蹭的到底要干什么?这一天天的,就没有一件事能让我顺心。”
车夫一听这个,哪儿还敢再耽搁,慌慌张张就跟了过去。
镇国公扫了一眼周围,他方才喊得那么大声,可是到现在却还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过来。
乡下的庄子就是乡下的庄子,里头伺候的都是些不成体统的,跟京城那边简直没法儿比。想着,镇国公便气得又骂了一句:“不成器!”
车夫心里一突。他这又是做错了什么?
应该没有吧。
一直往前走了好一段时间,主仆俩才看到前头有一个人跑了过来。且这人,镇国公仔细看着竟然还觉得有些熟悉。
奉安也是等跑到了镇国公前头才看清楚了人。国公爷来了?这还得了。他老早就想停了下来,可是因为跑得太快,愣是向前冲了好几步才终于停了下来。
面对拿着鞭子的镇国公,奉安还是有些慌乱的,尤其是他还往后看了一眼,待看到后头那人也是一脸苦色,奉安心里就更打着突儿了。
这青天白日的,国公爷不会真的要行家法吧?奉安眼神飘忽,动不动就往那鞭子上瞥。
镇国公看他这贼眉鼠眼的样子便生气,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你们这小汤山的庄子,莫不是人都死干净了?我来这儿半天,竟然到现在才见了人。”
“回……回国公爷的话,方才咱们都在跟少爷一块儿下地,所以没听见您来了,还请国公爷见谅。”
“这会儿倒是听到了?也难为你们了,你怎么不再晚来一会儿啊?”
奉安有些为难,最后老实道:“没法儿晚来,二少爷特意吩咐了,叫我过来迎接贵客的。”
“还贵客,这兔崽子。”镇国公听到这里,心气到底平和了一些。这不中用的东西做下的事是叫人没眼看,可好在还知道些好歹,听到他过来了,竟然还特意派人过来接。
看来孙氏说的有一点也没错,这不肖子在外头待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学会了一点人情世故。镇国公整了整衣裳,摆出了一副还算满意的表情,径自往前走了几步。
既然这不肖子有心过来迎,就说明他还是知道悔改的。既如此,他便给点面子好了。
奉安呆呆地站在原地,只盼着国公爷不要拿他发火儿。
走了一截的镇国公意识到后头那个人没有跟上来,有些不耐地转过身:“走啊,你还杵在那儿作甚?”
“我……”奉安有些为难,他都已经说了少爷派他过来做什么,怎么国公爷还是不愿意放过他,奉安也急了,“国公爷恕罪,少爷吩咐了奴才一定要去外头迎接贵客的。两个时辰之前吉祥就派人过去请了,算算时间,这会子贵客应该快要来了,不去接不行啊。”
奉安皱巴着脸,越说声音越小。
镇国公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奉安彻底渐渐没了声儿。
完了完了,国公爷不会真生气了吧,那鞭子看着这么吓人,莫不是要打在他身上?
奉安在那儿胆战心惊,可半晌过后,他也没听到挥鞭子的声儿,倒是听到了一声冷哼,而后便是一阵渐行渐远,却又能明显听出来不虞的脚步声。
这是走了?
等脚步声远离之后,奉安才睁着一只眼睛,悄悄看了一眼。
危险解除,他忙不迭地跑出了大门。一路走,一路后悔不跌。今儿还真是倒霉,早知道他就跟吉祥换一下好了。也是他的错,怕出门嫌走路累所以才让吉祥抢了先,可出门再累,也好过如今这样惊心动魄的来一回。
不过如今说这些废话已经没用了,他还是好好在这儿迎接贵客吧。二少爷说了,生意能不能成,就看今儿这次了。
奉安这边老老实实地站在门边当门神,镇国公那边却是火上加火,已经被烧得差不多失去了理智。
他前段时间也来过这个庄子,知道路怎么走。可一路冲到了主屋里之后,却没能在里头找到什么人。
冷静了一下,镇国公一时间又想了起来——方才那小厮嘴里好像说了一句,道他们二少爷在地里。镇国公寻思了一下,又从屋子里头折了出来,马不停蹄地赶到原先的萝卜地。
车夫依旧一脸茫然地跟在后头,他压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去了萝卜地,还没看到人镇国公被眼前怪模怪样的一堆东西弄得愣了一下,不等他琢磨这些究竟是什么的时候,镇国公便看到他那个不肖子正站在旁边的地里,旁边放着一个大框子,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
镇国公本来还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何物,可是看到唐璟有些嫌弃地戴上了手套,伸手准备拿一把往地里撒的时候,他忽然明悟了。
“住手!”镇国公一声怒吼。
唐璟被不知道打哪儿来得声儿吼得心肝一抖。
王管事循着声儿回头,就看到他们家国公爷扳着一张脸,手里挥着一个长鞭子,领着一个车夫赶了过来。看样子,好像还是来者不善。
这架势,还真是眼熟得彻底,王管事好忙过去,借着行礼隔开了国公爷和二公子:
“国公爷您怎么这会子来了,府里一切可安好?夫人怎么没来啊?您如今怎么来得这么突然,都没有提前告知一声,好让咱们都出去迎接迎接。”
“提前告诉一声?”镇国公冷笑,“若是提前告诉一声,只怕我还看不到这些。”
唐璟闻言,已是不悦到极点。他这个便宜爹,还真是有事没事就要找他麻烦。
王管事也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哪些?他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吗?都是勤勤恳恳的在地上干活,就连二公子都没歇着,难得勤快的跑了过来。二公子都这样了,国公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若是咱们哪里做得不对了,还请国公爷明言,也好叫我们记个醒,以后再不会犯。”
王管事说得诚恳,无奈镇国公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遂一把挥开鞭子:“边儿去呆着,哪有你这个老货说话的份儿。”
力道虽不大,可镇国公可是习武之人,上过阵杀过敌的,手里一把力气哪里是平常人能够消受得了的?王管事被推得直往后倒,脸上还被鞭尾划开了一道,一屁股摔在了田埂上。
唐璟瞬间冷了脸。
旁边围着的佃户赶紧上前,将王管事给扶了起来。
王管事一人掌管两个庄子,除了偏心唐璟就没有偏心过谁,只要不跟唐璟有关,他待底下的人一向平等客套,所以还是极得人心的。
被扶起来之后,还有不少人叽叽喳喳地问他有没有事。
唐璟也丢下活赶忙跑了过来,看了一眼王管事的脸:“都肿了。”
镇国公看了看拿着鞭子的右手,而后将手背在后头。
唐璟不放心王管事,立马吩咐:“先回王管事回屋歇着,再去请个大夫。”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王管事连连摆手,“不过是碰了一下田埂,多大的事儿啊,还回去做什么?再说了,我这身子还硬朗着呢,少爷万不必为我忧心。”
当然,主要是他舍不得这个钱。
说完,王管事还小声跟唐璟咬了一下耳朵:“少爷您还是先问问老爷是为了什么事儿吧?该认错就认错,别跟老爷置气。”
“还能为了什么?”唐璟眉头一皱,索性大声说了出来,“他这一日日的,除了找我的茬就再没有别的事儿了。”
“我找你的茬?”镇国公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那不肖子。
“你不是找我的茬是在做什么?”
“你瞧瞧你如今是一副什么德行?有你这样跟自己亲爹说话的吗,啊!”
唐璟讥笑一声:“你不是早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吗?如今怎么跑来自称是我爹了?”
“不肖子!”镇国公怒目而视。
唐璟不屑一顾。
王管事为难地劝了一句:“少爷,您少说两句吧。”
“哪有你插嘴的份?”
唐璟回护:“你骂他做什么?”
“他该骂。”镇国公指着王管事,“你瞧瞧你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要么就一点用处也没有,要么就是心思不正,教唆的本事一等一的强。若不是他们,你能胡作非为倒今天?别人家的管事,哪个不是老老实实地在府里待着,就你身边这个,上梁不正下梁歪,整日正事不做,正经的规劝不知道说,就会成天纵着你,瞧瞧将你纵成什么地步了?对着自己的亲爹,都恨得跟个仇人似的。对着一个外人,反而嘘寒问暖,比亲爹还亲,你是不是忘了究竟是谁把你生下来的?”
又是这些话,唐璟冷眼看他,这些老生常谈的唾骂,他都已经听腻了。
反而是王管事,不尴不尬地站在中间,再也不敢说一句。
他万没想到,国公爷会说这样一番话。
镇国公骂了一顿还够,扯着唐璟的袖子将他拉到了地里:“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如今整天都对着什么鬼东西?好好地公子哥儿不当,整天不是收粪就是撒粪,你是跟粪黏上来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如今京城内外都是怎么说你的?说你是挑粪公子,你听没听到啊?”
“原来是为了这个?”唐璟嗤笑。
“还有脸跟我在这儿嬉皮笑脸?”
“我怎么没脸?我花钱收粪,花得是我自己的钱,既没偷又没抢,我怕什么?旁人说的再多是他们的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真是不知羞。”镇国公费解地盯着唐璟看了一眼,这是他亲儿子,可你有这样的儿子还不如没有,“你以为他们笑话的是你?他们笑话的是国公府的二公子。镇国公府几世的名声,如今都被你毁得干干净净。”
“哦,那又如何?”唐璟已经对这些话无动于衷了。
可镇国公还在继续:“担着镇国公府二少爷的名头,就该想想自己值不值这个身份。哪怕不为了我着想,也该想想你兄长,想想他在朝廷会不会被人耻笑;更应该想想你母亲,想想她会不会因为有你这么个不中用的儿子,而被那些内宅夫人瞧不起。”
这些话,可就太重了。王管事心里急得要死却不敢再说什么,免得再将国公爷的火气点高了就不好了。
可周围一圈佃户里头,总有几个大胆且看不过去的人。他们二公子那么好,凭什么要被骂成这样?
“国公爷,小的说句公道话。这种地哪儿离得开粪的。也是多亏了二少爷收的那些马粪,咱们庄子里的茄子才被种了出来。”
“是啊,冬天里种茄子,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整个大燕都没有人做出来,只有我们二少爷有这个本事。”
被他们这么一说,镇国公才发现这片地确实与其他的地不同。
上次下雪之后,天儿一直不大好,他们从京城一路走到这儿,沿途看到的那些地,所种的东西都死得差不多了,只他如今看到的这一大片,还长着活生生的东西。镇国公再一细看,那上头,好像还真挂了不少茄子。虽说不大,可这也算是稀奇了。
不过镇国公很快便将态度调整了过来:“那有如何?不过是寻常的茄子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