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透明草莓
顾清晗当初审阅这个卷宗的时候十分唏嘘,真是人间惨剧。若是夫妻不吵架,或者妻子不上吊,最不济丈夫及时把妻子解下来,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可惜世间的事情没有那么多假设。
顾清晗想起方才自己同天瑜吵架的情形,自己口不择言,看起来把她气得着实不轻,想起天瑜平日里那刚烈的脾性,顾清晗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心里暗叫不好。
他猛地转回头,急走几步推开门进屋对天瑜道:“臣有事要问殿下!”
天瑜正坐着生闷气,见他这么不客气地说话,翻了个白眼不肯理他。
秀竹姑姑一见这情形,立刻知道小夫妻闹别扭了,她给秋兰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带着侍女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顾清晗走到天瑜面前,认真问她:“俗话说,一哭二闹三上吊。如今殿下哭也哭了,闹也闹了,那殿下打算上吊吗?”
“嗳,什么?”天瑜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惊愕抬起头:“顾清晗你有神经病吗?”
顾清晗郑重而执拗道:“臣没有别的意思,臣就是想对殿下说,如果殿下还没消气,稍后有上吊的打算的话,那殿下不如趁着臣还没走远,赶紧去找绳子来。”
天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明明霞姿月韵一身风华,嘴里说得话却一句比一句扯淡。
顾清晗被天瑜杀人的眼神弄得有些紧张,但是事关重大,他硬着头皮结结巴巴道:“因,因为书房离正院挺远的,臣臣,臣怕走了之后殿下再操作的话,臣跑得不够快,回来的时候赶不及把殿下解下来,你就……你就……那样了。”
“我哪样了?”天瑜冷冷地看着他:“我就死得透透的,甚至还凉了是吗?”
顾清晗悄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担忧地点点头:“臣岂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
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好看的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算天瑜公主不是他的妻子,他也实打实地不忍心看她走上绝路。
顾清晗拧着眉毛忧虑地看着天瑜,他是真的不想她死啊。
他点头了,他居然点头了!
天瑜眼睁睁看见顾清晗点了头,她简直要气炸了:“顾清晗你脑子有病是不是!”
天瑜这突然爆发的泼天怒火吓了顾清晗一跳,他委屈极了:“殿下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臣是真的担心你会想不开上吊。”
天瑜终于被他气到了顶点,她简直要原地爆炸,从桌边一跃暴起,上蹿下跳开始嚎叫:“啊啊啊啊,你给老子爪巴走,你再站在这里老子真要想不开了!老子警告你,老子想不开的时候不想自杀,只想杀人!!”
天瑜气得满屋子乱转悠找凶器,一眼看到了床上属于顾清晗的那只锦缎枕头,她跳过去拿起来,然后迅速冲到顾清晗面前打他。
由于被施暴对象长得太高了,她只好蹦起来拿枕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无死角地砸他:“我的天呐,我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你这么个傻吊男人!带上你的小枕头,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不准待在我的书房里!拿上你的铺盖卷,想跟谁睡就去找谁吧!”
天瑜毫不留情,疾风骤雨般砸得又快又狠,虽然是个枕头,也确实有些疼。
顾清晗被她砸得狼狈不堪,一退再退到了门口,后背抵到了门上,无路可退了,天瑜却不依不饶继续打他。
自己好心好意进来找她,她却这样对我。
顾清晗又委屈又气愤,他忍无可忍之下一把拽过她手里的“凶器”,转身开了门,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秀竹姑姑和秋兰一直趴在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两人都已经听傻了。
但是眼下这情形,似乎是自家公主占了上风,既然殿下并未吃亏,而且还打得虎虎生威,那要不要进去呢,两人都拿不定主意。
看见驸马爷被揍得落荒而逃,秀竹姑姑连忙追了几步:“驸马爷,您这是去哪里?”
“国公府。”顾清晗这回真气了,脚下没有一丝迟疑。
秀竹姑姑心里一焦,以往吵架都是睡书房的呀,这一次怎么要回国公府了?不成,我得想想办法。
她冲着顾清晗的背影远远喊了一句:“那奴婢给您留着门,驸马爷给王夫人问了安一定早些回来啊,太晚了会耽误公主休息的。”
顾清晗知道秀竹姑姑是想他一个台阶下,让他晚上还能回来,但他没吱声,因为他今天根本没打算回来,她不是要闹吗,就让她闹个够好了。
明天也没打算……明天的话……嗯。
圣人有云,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所以明天的事还是明天再说比较好。
顾清晗带着满肚子气出了公主府大门,忽然意识到怀里一直抱着个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自己枕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门房里的几个仆人见驸马爷这时候出去,觉得有些不对,却也不敢拦他。又见驸马爷站在门外抱着个枕头发呆,更加奇怪了,却也不敢叫他,只好都躲在门洞子里偷看。
顾清晗不急着去国公府了,他在风里踟蹰了片刻,忍不住回想刚才天瑜蹦着跳着跟他吵架的模样,她连打人都不知道找趁手的家伙,居然找了个枕头。
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痒痒,觉得天瑜就像只毛茸茸粉嘟嘟小小一团气急了都不会咬人的小兔子。
顾清晗突然就笑出了声,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刚才明明吵得那么厉害,他却好像一点也不生气了。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但是他觉得她连撒泼都变得比以前可爱了呢。
顾清晗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垂眸站了一会儿,默默劝了自己几句。
罢了,夫妻吵架本就是笔糊涂账,世间哪有男子真的对妻子动气记仇的,都是床头打了床尾和。我不如今晚去陪母亲吃个晚饭,然后回来带公主睡觉吧。
顾清晗想通了之后心里无比舒畅,他忽然很庆幸,幸亏方才秀竹姑姑给他留台阶的时候没有开口拒绝。
他打定了主意,抬头望一望路对面的国公府,这才发现自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不知道是谁家的。
他心下略微奇怪,走近了看时发现风灯上写着一个“卫”字。
门房的仆人出来行礼:“见过老爷”
顾清晗随手将手里的枕头递给他:“老夫人今日邀请客人来家里了吗?”
门房的伙计不料自家老爷竟会递过来一只枕头,接到手呆住了,半晌才答道:“回,回老爷的话,是卫家的表少爷来了。”
顾清晗蹙了眉,卫家的表少爷,哪个卫家?
他知道询问门房的伙计也问不出什么来,抬起一双大长腿迈过门槛直接去了上房。
国公府正堂,王夫人坐在正位,和蔼地笑着同下首的一个年轻人说话,顾清晗远远看不清楚容貌,只看到那人一袭玄色劲装,腰间束着同色缎带,做武人打扮。
王夫人抬头见到自家爱子从外面进来,忍不住笑逐颜开:“正打算差人去寻你,又怕扰了你跟公主用饭。来得正好,快过来见见,这是南省卫姨丈家的小表弟,他进京来备考明年春闱的。”
坐着的那个年轻人立刻站起来,对顾清晗拱手道:“小弟卫怀瑾,见过顾表兄,贸然拜访,惊动起居,还望兄长恕罪。”
他的目光很明显在顾清晗姿容优越的脸上定格了一瞬,闪过一丝惊艳。
顾清晗感觉到了,但是他自小被人看惯了,也不觉得如何异常,脸上依然挂着世家公子一贯矜贵得体的笑容,伸手虚扶了那人一下:“鄙人顾清晗,卫表弟不必客气了,请坐。”
他根本不知道这卫家表弟是从何而来,但是不重要,世家大族之间亲连亲,关系盘根错节,陌生亲戚上门也是常有的事,待他走后再细细问母亲便是。
坐下来之后,顾清晗微笑着对卫怀瑾寒暄道:“卫表弟可曾用过饭呢?若是没用,不如一起吃些。”
藉由这番寒暄,他的目光才落在卫怀瑾身上,仔细打量了几眼,对方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发束冠,衣饰不凡,容貌极其深邃俊美,面部轮廓宛如冰雕玉琢般棱角分明。
顾清晗记得启朝并没有姓“卫”的名门,但这仍然挡不住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气势夺目,英气逼人。
此人真是好相貌!
顾清晗心中暗自喝彩,除此之外,他觉得卫怀瑾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眼熟,他想了半天像谁,最后恍然大悟,原来是像自己。
只不过是自己习文,对方习武,气质上有些疏异,可单论眉眼的话,两人竟然有七八分相似,加之身形同样高大英伟,看起来就更肖似了几分。
同样的样貌出众,顾清晗是个清逸温润的如玉美男,卫怀瑾身上则满是凌厉峻逸的英雄气。
卫怀瑾微微低了头,似乎并不想让顾清晗过多留意自己的容貌,他客气道:“多谢顾表兄挂怀,方才兄长来之前,小弟已经同姨母一起用过饭了。”
原来他们已经吃过了,没饭了。顾清晗失落了一瞬。
王夫人问他:“晗儿,你也吃过了吧。”
“母亲,儿子也已经吃过了。”
尽管肚子空空如也,顾清晗只能违心地点点头,总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说自己被公主赶出来不给饭吃吧。
王夫人一脸慈爱道:“既然吃过了,那就留下来陪你表弟说会儿话。”
顾清晗含笑应了,同卫怀瑾攀谈了几句,总不好冷落了客人。
见气氛融洽,卫怀瑾微笑对王夫人道:“七姨母,外甥不才,此次前来拜访是有一事相求。”
王夫人便同顾清晗对视了一眼:“外甥但说无妨。”
卫怀瑾从容道:“外甥因家中有些事务耽搁,临近除夕才到京城,这才知道江南会馆年节闭馆,各地举子又将宾舍住满了。故外甥斗胆相求,能不能在国公府借住一段时日。”
卫怀瑾的母亲王氏虽然和王夫人有亲,却是隔了几房的远亲了,只是小时候见过几面,出嫁之后便无有联系了。
此刻这位不太熟悉的表妹家的儿子贸然上门要求借住,难免让王夫人有一丝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让他住下。
第36章 殿下,臣能上床吗?
王夫人记得, 卫怀瑾的母亲王氏未出嫁前,似乎同永城侯府上的小王夫人关系更要好些。
想到此处, 王夫人便犹犹豫豫道:“我记得,表妹和表妹夫似乎上一次来京的时候置办过一次宅院。”
卫怀瑾抬头看向王夫人,卫家确实在京城中有宅院,但他只想住在国公府。
卫怀瑾的眸色从容镇定, 为了打消王夫人的疑惑, 他落落大方道:“是外甥唐突了,外甥家在京城虽有宅院,但是许久无人打理, 不堪住人。今日永城侯府上的九姨母曾邀我去她府上暂住, 外甥不才,想着侯府有几位未出阁的小姐们, 外甥住进去多有不便,所以才斗胆求助七姨母。若是七姨母不方便就当外甥没有提过吧, 蒙七姨母招待了一顿晚饭,外甥已经觉得十分叨扰了。”
王夫人见卫怀瑾如此礼数周全,顿时觉得他是个诚恳的好孩子, 兼之他容貌又同自家儿子有几分相似, 更加觉得望之可亲。
她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我一个寡居老婆子,有什么不方便的呢,家中空屋子很多,只要你不嫌弃简陋便好。”
顾清晗心里微微觉得有一丝不妥,但是对方进退有度彬彬有礼, 说到底大家是亲戚,人家千里投亲只是借住几日,若是拒绝了传出去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他便不说什么话了。
既然这个外甥要住下来一段时日,王夫人笑着又给顾清晗多介绍了几句:“你这个表弟很有出息,你别看他年纪轻轻的,已经中了武举人,听说还是南省今年秋闱的头名解元。”
不等顾清晗称颂,卫怀瑾立刻谦逊地低了头:“七姨母谬赞了,外甥不过一个白身的学生,怎能比得上顾表兄已经为国效力了。”
习武之人气质大多冷峻,卫怀瑾主动示弱的的时候,看起来像是暂时收了翅膀的雄鹰,隐隐可见英武之气,仿佛仍然随时可以振翅而起。
顾清晗脸上带着淡然的笑,他客气道:“卫表弟不必自谦,我只不过是承蒙祖上荫封而已,你这样真才实学的青年才俊才是朝廷真正需要的栋梁之才。”
两人你来我往,又互相夸赞寒暄了几句。
王夫人看天色不早,转头嘱咐儿子道:“晗儿,你快些回公主府休息吧,娘瞧着时辰已经很晚了,你再不回去恐怕公主要着急了。娘知道你们小夫妻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卫怀瑾脸上本来一直挂着亲切自然的笑意,听了王夫人催促顾清晗这几句,他的笑容倏地消失了,眸中亮光黯淡下来。
顾清晗脸色也是一僵,虽然他今夜是打算回去的,却突然起了点近乡情怯的心思。
他有心想跟母亲说今晚不回去了,看到旁边正襟危坐的卫怀瑾,又怕母亲盘问起来不好明说,只能无奈起身:“如此,我便先告退了。母亲,卫表弟,你们也早些休息。”
卫怀瑾似乎有些失神,见顾清晗告别了,他才慌忙起身,笑得有些不太自然:“顾表兄,小弟贸然登门,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只带了些南省点心来,顾表兄不妨带回去给公主殿下尝一尝。这都是她平素里爱吃的,想来可以慰藉她思乡之苦。”
顾清晗心中正暗自忧虑,此时回去的话,也不知道天瑜公主是否已经消气了。
听说卫怀瑾这么一说,他便想到天瑜确实是生在南省长在南省,成年之后才回到京城,若是带些南省的点心回去,或许她看在吃食的面上就不闹人了呢。
他道了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清晗拎着点心盒子回到了公主府,学海正在大门口等他:“爵爷,你可回来了,秀竹姑姑差我去找你呢,奴才也不知您是什么个意思,也不敢去。”
顾清晗进了大门问他:“是公主交待的么?”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里竟然带着几分欣喜。
“不是,就秀竹姑姑交待的呢。姑姑说爵爷住在国公府不是个事儿,总不能一直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