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堰桥
“不要，周科长又不是没有骗过你, 我们一走, 他又走开了，难道我还一直请假跟你来找他。我就是蚂蟥叮鹭鸶脚, 让他甩不掉。今天一定要把事情做掉！”巧珍红着一双大眼睛，对着林伟说：“你去买馒头过来, 我就等着！”
边上看戏的人，听见这种话，摇了摇头。见过老头老太太, 二流子干这种事的, 还没见过这样的小姑娘，做这种事情。虽然他们知道基本上就是周科长故意刁难在先，小姑娘这样做在后，不过这个年纪的漂亮姑娘, 干得出来这种事情，也是难得的。。
对于林伟来说, 巧珍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能跑出去给巧珍去买馒头。巧珍坐在食堂门对过的花坛上, 看着食堂门里进进出出的人, 安安心心地等，看谁耗得过谁？。
巧珍还没等到周科长出来，外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哦呦, 小林啊！找死我哉！从你们学校到你家，又到这里。就是这种天气，我汗都出了一身！”
“罗主任！”巧珍站起来，看见罗主任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进来。。
“快点跟我走！工厂里急地像是着火了！”罗主任一把抓住巧珍的手臂，巧珍不肯走：“罗主任不行的，我哥顶替的事情没有搞掉呢！”
“这个都是小事，厂里的事情，大领导发话了，要出人命的。”罗主任可能说得有些夸张，实际上也不差毫分了，这个项目前期因为料件不清楚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时候不能按时完成，真的有人要被敲掉饭碗的。
巧珍拖在那里：“对你是小事，对我家是大事。我妈瘫痪了，为了治病欠了一屁股债，我哥……”
巧珍边抹眼泪边说，罗主任一听也心酸，问：“小姑娘，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的啦？”
“这些说给别人听有什么意思啦？现在是这个周科长故意刁难我，我要是不在这里等着，要是阿伟的名额不下来，你说接下去日子我们怎么过？汽车厂的事情是天大的事情，可这个事情对我家也是天大的事情。他说下午给我办掉，你等一个下午还不行吗？”
罗主任见巧珍的眼圈子红通通的，这个小姑娘一直爽快，一笑两个小酒窝，给那条项目装配线增添了多少乐趣？这个时候委屈地不行？
罗主任看见出来一个小伙子问：“你们李副局长今天在吗？”
“在里面吃饭呢！”
罗主任拉着巧珍进食堂，看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带着她走过去，那个男人仰头：“老罗啊！你怎么过来了？”
“李副局长，好啊！我是奉命来抓人的，工厂里CW车的CKD组装等着小姑娘去翻译，部里的大领导发话了，谁要是拖了这个项目的进度，谁就为这个事情负责，首当其冲就是市机械局的张副局长。现在小姑娘不肯走，说她的事情没有办好，一定要等在这里。小姑娘脾气耿是耿地来，拉也拉不走，我只能来找你了！要是我不行，等下让陈经理亲自给您打电话。”
巧珍听着罗主任搬出一大堆怪吓人的领导，对着李副局长这么说话，她侧过头看向正在里面吃饭的父子俩，眼看着周科长的脸色变了。
“是吧？”领导说话就是不紧不慢的。刚才李副局长也看到了，不过这种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已经答应处理了，同事之间都要脸面的，过得去就行了。现在被这个汽车厂的罗主任一说，倒是不好回避了。汽车厂半死不活在县里这么多年，说是要造车，每年都说，一年到头能造几辆？可突然，上头就出了一个重大项目，落在了他们身上。
直接调了陈经理来主持具体项目，上头还有个市机械局的副局长做项目牵头联络，再上头还有四机部的领导，整个项目变成了县里最大的最重的项目，要是落不了地，大家都要打屁股的。而这个罗主任是陈经理的心腹，听说是陈经理调入哪个公司，他就跟去哪里，算是陈经理的左膀右臂，平时应酬吃饭都带着他，都知道他在陈经理面前那是红人。
听罗主任在边上说：“小姑娘是我们那里的宝贝疙瘩，我们陈经理，市里机械局的张副局长，亲自点名，一定要让她去翻译的。为了不影响她的成绩，陈经理亲自打电话给你们县工业局的徐局长，转了教育局的黄局长，让他们学校老师给她开小灶的。这个小姑娘在领导面前都挂了号的。”
“老罗，还没有吃饭吧？坐下，先吃个饭。我在这里听你说一说，有什么事情我们马上办掉，好吧？”李副局长让下面的工作人员去打了饭过来。他不确认老罗说的是不是夸张，但是他这么着急上火地过来找，就证明这个小姑娘很重要。能给面子就给面子了。
“阿伟给我去买馒头了！”巧珍为难地看着外面。
罗主任说：“没关系，馒头么等下让你家大伟拿回家吃！”
饭端到这里，巧珍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饭，吃着吃着眼泪水开始落下来，吧嗒吧嗒还掉进饭盆里。罗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满爽气的一个小姑娘，怎么眼泪水跟屋檐水一样的啦？有什么说什么？讲出来，让李副局长给你办！你见了那么多领导，你说说看哪个领导是不讲道理的？”
“嗯！领导都很好的。”巧珍点点头，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我妈是纺织厂的下放工人，有个名额可以顶替，村里，乡里还有纺织厂的手续都办完了，我哥一直来这里敲章敲不下来，我哥老实，我就跟过来一起看看，是我不好，学校里话多了。跟周科长的儿子争辩过几句。我不要开后门，只要按照规定把章敲了就好！”
老罗笑了笑：“你啊！凶是真凶，车间里把老陆骂地，恨不得气得吐血。不过你也不要多想，这个事情应该不是人家故意刁难。”
罗主任给巧珍挤眉弄眼，巧珍接了灵子，他是在给李副局长台阶下呢，毕竟不可能让李副局长承认劳动局确实存在故意刁难地情况吧？
巧珍点头，说：“哦，我以为一直不下来，又是周剑的爸爸在管，之前我们是有矛盾的呀！是我想多了。”
“老周，过来！”李副局长叫住了要往外走的周科长，他仰头问：“这个事情是小姑娘说的那样的吗？”
“局长，不是这样的。这一批的材料要送上去的，送上去还没下来，我叫他们过两天再来，他们一定要说今天要办。”老油条就是老油条，这种话推出来了。
巧珍听李副局长顺水推舟说：“小姑娘，你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但是规定就是规定，要时间的，对吧？老周，两天以后肯定下来对吧？”
“肯定的！”见李副局长给他台阶下，周科长立刻点头。
“材料你送给小陆。”李副局长转头对着一个小伙子说：“小陆，你去写张条子给小姑娘，帮她把所有的材料拿好，等后天，让她或者她哥哥来拿，这个事情你落实掉。”这个话出来就是不信周科长的话，所以要别人来盯着了。
“好的！”那个小伙子说：“那我去开条子？”
罗主任拍了拍巧珍的肩膀：“小姑娘，这下可以了吧？”
巧珍连连点头，只要事情办成，关于里面的猫腻，以她目前的能力也没有办法解决。她站起来对着李副局长说：“谢谢您的帮忙！”
“快点去汽车厂，老陈肯定是急地火烧眉毛了，咱们整个县里的领导都在等这个项目能够落地呢！”李副局长站起来，和他们一起走出食堂，那个小陆已经拿了一张信纸过来，上面写了他的姓名，还有找他的事情原由。
刚好林伟进来，看见这么多人跟巧珍在一起，他手里还拿着纸包，巧珍过去笑着把纸头递给他：“阿伟，这张条子，你拿着！到时候来找陆同志，直接拿审批好的材料。”
林伟对大家笑着说：“真是太感谢了！”跟着罗主任和劳动局的同志道别。
罗主任对着巧珍说：“我要去抽根烟，你先到外边，刘师傅在车里。”
巧珍看见罗主任去到李副局长那里，借了个火两人在劳动局的院子里抽烟，巧珍和林伟一起走出去，边走边嘱咐：“阿伟，你一定要记得按时吃东西，活干不完可以留明天的，哪怕是自己的事情也不要太卖力的。”
后头的李副局长叫了一声：“老周，你来我办公室一下！”那个周科长跟着李副局长进办公楼，周剑的脸色很难看，越过他们往外走。
领导给他遮掩，不过是为了场面上大家好过，私底下该处理的，还是要处理的。
老罗走过来，巧珍被他塞进了汽车，巧珍摇下车窗对着林伟说：“我估计会在汽车厂加班的。会很晚回来！你收稻打谷不要太拼命，记得要准时吃饭……”
林伟笑着点点头，罗主任叫着：“小姑娘家家的，不要啰嗦了！大伟，我们走了，要是晚了，我们会把她送到家门口的，你不用出来接的。”
“叔，谢谢您！”
“那我们走了哦！”跟林伟道别，罗主任看着巧珍说：“你倒是乖的，知道要加班的。”
“您兜了一大圈子来找我，肯定是很着急的事情。这种事情哪里是一天两天能干完的？”
巧珍听罗主任讲，从进出口公司借调来的那个翻译，住在市区。这个时代又没有高架和高速公路，那个姑娘从家里到班车点公交半个小时还多，班车过来还要一个小时，加上等待，这样一来路上的时间就要单程两个小时。
当然这个是一回事，这个小姑娘做布料进出口的，所以只会一些布料的常用口语，而且是跟美国打交道的。对于带着德国口音的英语也不能适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老塞嫌弃不说，老陆他们也嫌弃。
而且这个姑娘早上班车点还迟到，弄得整辆班车都等她，才来了一个礼拜不到，就打电话来说不来了。
没有了翻译，现场就停掉了，今天领导们还来视察，早上看见这个情形，拍桌子骂人了，一定要下午看见开工。
“这种怎么能说不来就不来了？也太不负责任了，至少要等到找到接替的人才行啊！”
老罗摇摇头：“现在会点外语的大学生出来很吃香的，都是抢着要的。工厂里又脏又累，还要加班，哪里比得上坐办公室舒服？再说了也是借的，而且小姑娘爸妈好像有点来头的，不来么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你要争气啊！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
“主任，不会的！这次回去测验过了，我成绩还不错，看起来应该还能跟地上，反正这个装配任务再怎么样到12月份总归会结束的。要是真的合资开始也要明年了。那个时候，你们那个德语翻译的妈，不管怎么说，总归有个结果了。我跟完整个CKD总是没问题的。”巧珍信誓旦旦地说。
CKD这个过程对整个项目是有很大的影响的，为了试探中方的诚意，当时德方要求将整车拆散以零件的形式进口到国内，国内再把车子装起来。讲的通俗点就是拼图，只是这个拼图有一万多个独立的零件，还有许多技术难点。如果车子不能被装配起来，那么很可能这个项目会遇到阻碍。
罗主任看了看她，巧珍肯在自己要高考前夕，大把的时间放在他们的项目上，他也知道小姑娘挺为难的，他说：“小姑娘真的很不错。这个事情陈经理肯定会记在心里的。刚才你说你家里的情况，我倒是要问问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跟罗主任也熟了，刚才为了能闹事，她也说了家里的情况，这个时候巧珍也就一五一十地把家里的情况说了出来。
“你妈真的不容易，一个女人挑起一家人家。”罗主任唏嘘不已说：“所以，你妈领你过来是给你哥当老婆的。这个事情不太好，封建老思想，不能要的。”
“要是阿伟没想法，我也不愿意。我妈也不会强求。其实，我也喜欢阿伟，他也喜欢我的。所以也没什么不好！算是青梅竹马的感情。”
罗主任看着巧珍说：“不过哦！小姑娘，你读书老好的，看起来大学是肯定能行的，到时候一个大学生一个初中生。怎么办？”
巧珍笑着说：“不管我是什么生，也不管我以后做什么职业职位，我总归是林伟的老婆，我妈的儿媳妇，这一点不会变的喽。”
“小姑娘，有良心的！”罗主任叹了一声，刘师傅也说：“现在这样的小姑娘不多了。”
巧珍心内叹息，若非历尽千帆，自己也不过是茫茫人海随波逐流的人。
第23章
一进汽车厂巧珍就被赶到了现场, 十来米的导轨上，七八个老师傅, 老塞和另外一个老外等在那里。
巧珍才回去一个礼拜就被抓了过来, 陆师傅叫起来：“老头子不被小姑娘骂浑身难受啊！”
“是啊！小姑娘不在的时候，我们干活都浑身少了力气。”另外一位师傅也在那里笑着说。
Sebastian见到她说：“我已经跟陈说了, 不接受再换人了！”
巧珍熟门熟路给他们翻译，有了对比之后, 他们对巧珍是无比满意。
楼上几位领导看见一个小巧的姑娘在那里带着笑，跟着几个老师傅上上下下对着车架子指指点点，一位领导说：“这个孩子可以重点培养。”
“是的！小姑娘很勤快, 又认真, 老外对她也信任。不过要考大学。”
“不着急，反正大学四年，四年以后招进来。暑假寒假也可以让她来实习，你们肯定缺翻译的, 她经过几个假期的实习，等毕业一进来就上手, 就缩短了培养人才的时间。这样的好苗子不能放过啊！”
“看她这段时间的表现, 要是真的表现一直这样, 就跟她明说了, 现在要个能用的人, 难找啊！”
“过几年就好了，等这几届大学生出来就能缓解了。”
巧珍不知道上面的领导们已经将她的未来规划好了。她这里嘴巴不停地在现场上解释，连灌了两茶杯的水, 才跑进厕所，下班铃声开始响起。下班是不可能的，这是提醒他们要过去吃晚饭了，想起这里食堂的饭菜，还真是期待呢！
食堂阿姨那张胖胖的笑脸再次出现，巧珍高兴地叫一声：“阿三阿姨！”
“小林又来了，今天吃咖喱牛肉，喜欢吗？”食堂阿姨替她打菜。
“阿姨做的都好吃！几天没吃，很想念的！”
听见这话，阿姨又给她添了半勺菜，巧珍忙说：“不要了，不要了，吃不掉浪费很可惜的！”
“那就多吃点，小姑娘瘦的来，身上要点肉才好看！”
巧珍看了看自己，她虽然腰身纤细，可该有肉的地方真的肉不少的。不过跟阿三阿姨是没法子比，只能笑笑接过饭菜，罗主任也过来吃饭。领导们不会一直陪着加班，但是罗主任会在这里陪到大家结束，虽然他不会做什么具体的事情，但是有他在，大家的干劲就足，累了有他鼓劲，饿了有会让人准备点心，虽然只是一个包子，一碗绿豆粥什么的。
巧珍也是通过老师傅们知道，罗主任是陈经理在农场的时候就一起的上下级，后来去陈经理去拖拉机厂做厂长，他也调了过去。他做协调工作很有一套的，陈经理硬，有领导风范，是让人仰望的存在。罗主任就是那种特别接地气的，从门卫到车间一线的工人，他都谈得来。
他们都叫罗主任是百搭，就是那里缺了都可以把他给顶上的那种。
吃完晚饭，巧珍把餐具放进水池，听罗主任叫住她：“小姑娘，你等等！”
巧珍看着罗主任对着她招手，跟着往里走，罗主任带着她到食堂阿姨那里，阿姨拿了个饭盒给巧珍，打开来里面是一盒子的咖喱牛肉。
巧珍看向罗主任，罗主任笑了笑：“小姑娘，是这样的，每天食堂里总归有多一点的菜，到第二天呢，都不吃的。有多的话，你三阿姨每天给你打在饭盒里，你拿回去。刚好你妈和你哥第二天添个素小菜，吃吃么也可以了。”
巧珍一下子心里激动地不知所以，这个世上总归会有很多好人，他们贴心地帮着你，哪怕是一点点的小事。看巧珍不说话食堂阿姨说：“小姑娘，阿姨和爷叔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们都很喜欢很喜欢你的。这些东西也都是好东西……”
“阿姨、爷叔！谢谢你们！”巧珍擦起了眼泪来，“我真的谢谢你们。”
“那就这样了，你每天吃好晚饭就过来拿，好吧？不要阿姨给你送过来的！”三阿姨说道：“你是不晓得，那些洋鬼子不给他们烧进去么，他们可能会来吃，给他们烧进去么，又不来吃。每天算不准的，刚好把他们的份儿给你了。”
“叫你不要叫洋鬼子，怎么就说不听的呢？”罗主任又开始唠叨三阿姨了。
“小林啊！你们村上要是还有你哥这样的小伙子，跟阿姨说哦！我那个外甥囡比不上你么，人也蛮好的啊……”
罗主任阻止阿三阿姨继续说下去：“好了，你收拾收拾，可以准备下班了！”
三阿姨饭盒放在了绿色尼龙丝袋子里递给巧珍，巧珍接过来。
这个时候巧珍真心理解为什么陈经理要把罗主任带在身边，罗主任做群众工作简直就是做到最细致的地步。
虽然不是给钱，给了钱他们家也未必舍得买。这些食堂的剩下的饭菜，对于他们家来说这个时候却是很好的帮助。等于每天有了一个荤菜，对于她妈和林伟来说就是肚子里有了油水。
因为大领导发话了，原本其实大家都已经很卖力了，这个时候更是发挥出了十二分的干劲，要不是罗主任提醒：“同志们，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都九点半了，回市区要一个钟头，到家起码十点半了，大家先回去睡一觉，明天再回来干？”这么着，大家才收手。
巧珍坐在副驾驶位置，后排两个老外坐着，她也适应了一那股子香水味。刘师傅照例将巧珍送回去，到了他们家村口的小路上，刘师傅把车停了，巧珍要下车，见刘师傅说：“小林，这么晚了，你哥哥今天也不知道你几点下班，我送你进去！”
“刘师傅，没事的！一点点路，不用了！还有老塞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