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杯酒
周媪心里也不好受,劝道:“我看大娘子也就是随口一说,她心里惦记着您呢,就您生病那阵,她担心的不得了,时不时就要问您的病情。”
裴青临仿佛没听见一般,缓缓重复:“她怕我?不敢信我?”
他每个字都说的极慢,可每说完一个字,心头的窒闷就加重一分,沉沉的在心间挥之不去,也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了。
周媪苦笑:“奴以为您喜欢别人对您的臣服惧怕呢。”她没想到裴青临会这般不快,因为事关裴青临解毒,她才过来回报一声,早知道她就斟酌着说了。
裴青临垂眸:“她不是别人。”
他捏了捏眉心,表情有淡淡困惑:“周媪。”
周媪忙应了声,他似乎想说什么,很快神色又沉寂下来:“罢了,你下去吧。”
……
沈南念不知这其中种种缘故,他挣扎几天之后,终于有了决断,他回家之后找来顾星帏,沉吟道:“星帏,我知你好意帮我,但我实在顾虑太多,还是老老实实走正经的升迁仕途比较好。”
顾星帏虽然可惜,但也能理解他的选择:“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望你能保密。”
沈南念正色道:“自然。”
顾星帏嗯了声,跟他又说了几句,这才告辞去了。
也是赶巧,他路过沈家花园的时候,恰巧见到沈语迟坐在石凳上,皱着眉写写画画。
顾星帏唇角不觉一翘,缓步绕到她身后,猝不及防地问:“在写什么呢?”
沈语迟还在研究怎么和裴青临把关系恢复到原来,她正想的入神呢,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你是猫啊,走路没有声音!”
她瞟了顾星帏几眼,这孔雀精一天几套衣服啊,就没见过他穿重样的,今儿又穿了件宝蓝色的圆领儒衫,万分潇洒倜傥。
顾星帏手指点了点自己脸颊,轻嗤了声:“我不是猫,不过有人就快变成小花猫了。”
沈语迟一摸自己脸上,方才不留神沾了几滴墨汁。
顾星帏趁她拿帕子擦脸的当口,随意扫了眼她写的东西,什么'抠脚挖鼻降低好感',什么'假装逛青楼,显示自己是个花心的',写的零零碎碎东拉西扯,不过他还是一眼瞧明白意思了。
他不经意地皱了下眉:“有人追求你?()
沈语迟唬了一跳,一把把宣纸抢过来:"就你长眼睛了,谁让你乱看的!"她干咳了声,无中生友:“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顾星帏一扬眉,配合她的演出:“哦?这么说有人追求你…你的朋友,而你朋友不想答应,却又不知该怎么拒绝?”
沈语迟胡乱点了点头。
顾星帏眉眼一弯,冲她勾了勾手指:“我倒是有个法子。”
沈语迟不大信:“你能有什么法子?”
顾星帏曲指敲了她一记:“小丫头不懂眼,我拒绝过的人,能从登州排到京城,你说我会不会拒绝人?”
他见沈语迟若有所思,抿了抿唇,眉眼盈盈地轻声道:“去跟你朋友说,就说她和我两情相悦,别人自知远不如我,自然会知难而退。”
他当然知道沈语迟这所谓朋友就是她自己个儿,这话听起来便格外撩人了,以往都是别人撩他,他头回这样说,表情既有期待,又有些不自在,掩唇轻咳了声。
想当初裴青临告个白翻了多少次车,沈语迟要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那就不是沈语迟了。
她还没来得及鄙视一番,倒是周媪端了盏热牛乳来,打断两人对话:“娘子,块趁热喝了吧。”
顾星帏有些失望。她注意力被引开,捧起牛乳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又偷偷瞄了顾星帏几眼,眼睛突然一亮。
虽然孔雀精平时各种不靠谱,但就外形家世来看,也马马虎虎能配得上裴青临了。她坚信裴青临身为一本言情中的重要角色,甚至有可能是女主,肯定不会弯,所以…要不要试着给两人拉拉红线?
当然,肯定不能直接说是介绍对象,否则裴青临要削死她,给两人创造创造机会还是可以哒!
顾星帏瞧她双眼放光地看着自己,还以为她是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唇边笑意更深。等他解决掉质子,抓住前太子,要不要跟伯念提一提此事呢?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帖子,挑眉一笑:“我在登州的宅子已经修缮完毕,到时候可要来玩?”
打瞌睡呢,他就送枕头来了。沈语迟笑眯眯地接过:“你太识趣了,到时候我没准要给你个惊喜呢。”
顾星帏眉眼弯弯:“那我可就等着你的惊喜了。”
两人跨服聊了半天,终于心满意足地相互道别了。
……
沈语迟对裴青临的终身大事这叫一个上心,第二天就拿着帖子去寻裴青临了:“先生,这是顾郎君下的暖屋帖,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去?”
裴青临不语,沉默地看着她。
沈语迟给他看的心里发毛:“先生,你怎么了?”
裴青临讥嘲地笑了笑,笑声中带着明显的凉意:“我就让你厌恶惧怕至此?"他声音又轻缓下来,这是他生气时的表现,慢慢靠近她:"惧怕到你宁可假装和顾星帏两情相悦?”
沈语迟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解释:“先生…”那天两人在花园说的话,想必是哪个路过的听到了,这才传了出去。
她心里很不得恨的要死,又不能解释她为了撮合顾星帏和他,她想了下:“我不是…”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大娘子说巧不巧?顾郎君也寄给我一张帖子,你本也不必急吼吼地拿到我面前说。”他手上用力,烫金的帖子便被震为了齑粉,他眼底满是讥嘲:“大娘子这下可以放心了?你也不必演着和他相亲相爱的好戏了。”
沈语迟:……她真是太冤了。
“别怕我?好吗?”
他垂下眼,神色阴郁荒凉。
那神色声音转瞬即逝,沈语迟一度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
人的气运大概是平衡的,她感情上鸡飞狗跳,事业上却迎来了双丰收,白氏把乳茶店的分红正式给她的同时,在永宁的催命之下,沈语迟的第一册 也正式出版,因为男女主相识是在夏天,所以书名就叫《溽暑记》。
她想着就是个套着文艺皮的玛丽苏么,没想到这书一出,就挺受广大闺阁少女和年轻妇人的欢迎,虽然被那些老道学猛烈抨击为乱了男女大防的邪书,但架不住它卖的火啊!但凡手头有点钱的,总会买一本回家看,沈语迟也收到无数封催更信。
不光她忙活,顾星帏和裴青临都在为质子的到来各自筹备,只等着对方入瓮。
就在登州一片暗涌的时候,白龙王的质子,终于被朝廷护送着来了。
第47章
质子来登州这事儿不大也不小,要是质子的待遇着实不差, 在帝都的时候一应待遇按亲王世子来的, 这回质子更是直接住进了总督府, 就等着白龙王拿东西来换人。不过关注此事的多是官场那些人, 像沈语迟这等一门心思扑在赚钱上的,压根没有多想,她也完全没想到质子会和自家有什么关系。
沈语迟正在和白氏商量着:“嫂嫂,《溽暑记》现在卖的火得很,我和永宁说过了, 等咱们自家开了书铺子, 就把它的第二部 放咱们自家卖, 你觉着咋样啊?”
开个书铺子不算难事, 白氏笑着应了,又打趣:“你既能写书,怎么文言的成绩还是那么低?我要是裴先生, 心里肯定纳闷。”
沈语迟听到裴先生三字,干笑了声:“我就是胡乱写几笔, 外面还有不少道学说我文笔差,写出来的东西狗屁不通呢。”
白氏还要再说, 管事进来报道:“少夫人, 大娘子,沈良娣派人来了。”
白氏一怔:“沈良娣怎能派人过来?”沈家有个堂姐在太子府为三品良娣,据说很得太子宠爱。
管事答:“ 沈良娣心里惦记着咱们,又听说朝廷派人护送质子来登州, 所以派了这位管事刘娘子过来,跟护送质子的车队一道来了登州,方便来能瞧瞧咱们。”
白氏不敢怠慢,忙笑道:“请人进来吧。”她又低声吩咐:“去请裴先生过来。”因为楚姜迁居别院,白氏初次管家,沈正德命她有不懂或是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务必请裴青临来帮着参谋。
裴青临刚一落座,沈府管事就请沈良娣派来的刘娘子就过来了。
白氏和气笑了请她入座,寒暄道:“良娣在东宫如何?她在东宫过得好就是了,何必时时惦念我们,只要她过得好,我们也能放心了。”
刘娘子恭谨笑答:“回少夫人,我们良娣前些日子升了侧妃,太子也看重她,如今已经上了宗室玉牒了。”
白氏惊喜:“不在帝都就是不方便,这样大的事,我们竟不知道!”侧妃位份仅在太子正妃之下,品阶极高,还有玉牒金宝册子,不是寻常妃妾可比,可见沈堂姐有多得宠了。她又问:“你们这一路可还好?没什么事儿吧?”
刘娘子委婉道:“这回负责护送质子的是承恩公府的人,承恩公府是太子妃娘家,咱们跟他们一道来的。”
太子正妃娘家人能看太子侧妃手下人顺眼才怪。刘媪说是侧妃的下人,其实一直看着侧妃长大,沈侧妃一向拿她当半个长辈看待,故此她才敢在侧妃娘家说这番话。
白氏听她这般说,就知她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忙抚慰了几句,又含笑道:“侧妃娘娘不必急这一时,就是不送这书信,咱们也是一家子,时时都惦念着彼此的。”
刘娘子叹一声,有些话倒可同侧妃娘家人说一说,她低叹了声:“太子妃规矩大,这次送书信送物件,还是侧妃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要是错过承恩公府来登州这次机会,还不知要等多久...”
白氏只能宽慰几句,刘娘子让人抬了侧妃给家里各人的东西,她正要告辞,冷不丁瞥见旁边坐着的沈语迟,惊了下:“这是...?”
白氏介绍:“这是大娘子,她小时候同侧妃关系最好了,刘媪可还记得?”沈语迟站起来见了个礼。
刘娘子拍了拍胸口,念了声佛:“大娘子小时候还不大显,怎么长大后,竟和侧妃有些相似...”
沈语迟一个闺阁娘子,和太子妃嫔相似可不是好事。白氏笑意不变,却直接打断她的话:“哪有的事,刘媪莫要再提了,天下美人大抵都有几分相似的。”
刘媪自知失言,忙告了个罪,奉上东西转身走了。
沈侧妃颇为周到,给沈家每个人都送了礼,甚至包括楚姜沈幼薇和几个庶出的。不过她书信只写了两封,一封给沈南念,一封给沈语迟,就连给兄妹俩的礼物都格外精致贵重,可见和兄妹俩的关系真正不错。
沈语迟拆开自己那份,见是一套打磨的极精致的火晶头面,通身艳光灼目,宛若把一团烈焰捧在手中,打磨的手艺更是巧夺天工,看样子还是一块火晶打磨出来的。
她直念叨:“太贵重了,不好收啊。”
裴青临自打沈侧妃派的人进来,一直一言未发,长睫遮住眼眸,让人瞧不清眼底神色。
他眼底掠过一片阴翳,声音泠然地开口:“大娘子受之有愧?大可不必,沈贵妃和沈侧妃是亲生姐妹,昔年沈贵妃盛宠,不知积攒了多少财富,据说不少都给了她的亲妹,这火晶头面于她,不过九牛一毛。”
沈侧妃如今二十三四,而沈贵妃和沈侧妃相差十几岁,两人皆出自沈家嫡系一脉,不过她们父母早亡,姐妹俩相依为命几年,之后沈贵妃入宫,无法照料幼妹,沈南念和沈语迟的生母怜惜她孤苦无依,就把她接到膝下照顾,沈侧妃几乎是和兄妹俩一道长大的,所以她才对兄妹俩这般好。
后来沈贵妃自戕,沈侧妃受了牵连,一直到二十岁还没人敢娶,但不知怎么的,三四年前一次宫宴上,她竟被太子瞧中了,从此便入了东宫,扶摇直上。
他毫无笑意地笑了下:“这套头面,好似是当年沈贵妃用过的‘摇红’,可见侧妃对大娘子的看重。”
所以裴青临说的也没错,但沈语迟总觉着这话哪里怪怪的。
白氏笑:“这是侧妃疼你呢。”她递来侧妃给沈语迟写的书信,一叹:“这书信好好保管,侧妃想给咱们送些东西也不容易,这回还是跟着护送质子的人马来的,这回护送的又是太子妃娘家人,他们路上不知吃了多少挂落。”
沈语迟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酸枝木盒子递给身后的春滟,双手接过书信就回去了。
她对沈侧妃的印象很好,摩挲着书信的封皮,随口问道:“我和堂姐长得真的很像?那是不是也说明我长得像沈贵妃?”
周媪还没回答,后面就传来裴青临淡淡声音:“据传沈贵妃生的妖媚丰润,大娘子清艳明媚 ,可见并不相似。”
他不喜欢听她说自己和那个女人相似,他甚至不希望她和那个女人有丁点关系。
沈语迟愣了下,下意识回了句:“你又没见过沈贵妃。”
他瞥了她一眼,远眺墙外的一枝红梅,神色渺远。
母亲爱紫色,那女人却独爱红色,隋帝为了她,砍尽所有花树,只种上能开出红花的品种,连母亲最喜欢的紫藤都没放过。
抱着那套火晶头面的春滟是沈语迟和裴青临一道跳出来的人,她左右看了看,目光在两人间逡巡片刻,突然手腕一抖,那套乘着火晶头面的匣子咕噜咕噜滚在地上。
沈语迟心疼地‘哎呀’了声。
春滟忙砰砰磕头请罪:“大娘子饶命,奴不是故意的!”
周媪沉下脸,先检查了那套头面,见东西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