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杯酒
裴青临拉着她进屋,取出一只盛着透明膏体的圆钵:“昨儿配了一副膏药,专治藓症的。”
他用开水烫过的棉纱沾了药膏,细细在她脸上涂匀了。
沈语迟被他呼出的气流扑的脸有些痒,下意识地伸手想挠:“先生你涂的这药靠谱吗?”
他一把攥住她手腕:“脸不想好了?”他哼笑了声:“不靠谱,是专门损人容貌的恶药。”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耳珠:“这样,就没有除我之外的人会觊觎你了。”
她嘴角抽了抽,觉着先生的脾气也忒怪了点。她又转念一想,先生这么讨厌沈贵妃,没准就是当初在宫里当太监的时候,被沈贵妃罚过,想到裴青临可能是个残障人士,她也就不大计较他阴阳怪气的事儿了。
沈语迟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带了几分怜悯。
于是,一早上裴青临的某处都凉飕飕的。
......
跟沈语迟这边的热热闹闹比,沈幼薇这些天过的绝对是凄风苦雨。
她曾坚定地以为,凭自己的才学容貌,还有母亲的支持,顾星帷早晚是她囊中之物。万万没想到,这才不到半年的功夫,母亲被迁居别院,疼爱她的父亲也去庄子上养伤,心心念念的顾郎君竟瞧上长姐那个碌碌蠢物!
简直没有天理啊!
沈正德其实早早就为心爱的二女儿的婚事打算了,只不过他挑的人选,沈幼薇一概看不上。她在家辗转多日,还是决定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努力一把,早上炖了两盏汤羹,坐上马车道:“去寻大哥哥。”
如今沈南念和顾星帷在一处当差,她倒也不傻,知道扯沈南念当个幌子。
待马车出了巷口,她就瞧见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停在隐蔽处,马车中一个面色青白的男子,鬼鬼祟祟地向沈府张望。
沈幼薇蹙起描绘精致的柳眉,娇声呵斥:“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门口鬼祟张望?!”
吴二转头一瞧,沈幼薇相貌纵不必沈语迟,也是难得貌美,身上自有一段浸润着书香的风流。吴二瞧的眼睛一亮,忙问:“你也是沈家女儿?”
他目光在沈幼薇身上逡巡好几圈,呵呵直笑:“我和你们家大姑娘相识,想找她来说说话。”
沈幼薇被他的眼神看的极为不适,想直接把人打发走,又听他提及沈语迟,蹙起的柳眉慢慢舒展开来,沉吟片刻,眼底掠过一道奇异的光彩。
......
不知道是不是裴青临的药真这么管用,沈语迟脸上的红疹过了七八天就彻底消下去了,恰巧沈侧妃也正式给家里下了帖子,邀她去总督府里陪着说说话。
沈语迟对这个堂姐兼太子侧妃的印象颇好,她拾掇了一番就去赴约了。为了不让裴青临又别扭,她还特体贴地压根没跟他说。
沈语迟先乘的马车,进总督府之后又换了软轿,一路上风烟俱静,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终于在一处典雅大方的院落前停下。
院落虽不大,但内里却蕴着小桥流水的精致,水声潺潺,上面还浮着朵朵莲叶,若是盛夏,可想而知这里会是何等美景了。显然院落主人品味不俗。
沈语迟悄悄扫了几眼,跟着刘媪慢慢走了进去。
沈霓君正在屋里核对账目,暂没功夫和她说话。她也没把沈语迟当外人,匆匆说了句:“呦呦等我一会儿。”
沈语迟忙道:“侧妃先忙,我自坐会儿。”
沈霓君又核对了一炷香府功夫,这才算是抬起头来,她伸手捏了捏酸胀的脖颈,笑道:“往常在东宫,这些事儿都是打理惯了的,一换到新地方,倒是处处不顺起来...”
她目光落到沈语迟脸上,最后一个字竟消了音,面上绽放的笑意缓缓凝住了。
沈语迟没觉出不对来,宽慰她:“忙些才好呢,日子也好打发。”对于妃妾来说,忙点真正是好事,那些不得宠的,想忙起来都没机会呢。
不过自有了太子明目张胆算计沈家那事儿,沈语迟对沈侧妃的盛宠,也存了疑惑。
沈霓君心神一乱,勉强笑了下。
沈语迟这孩子小时候也就是寻常漂亮,在美人扎堆的沈家是不大显的,相貌也瞧不出来什么,如今面容长开,越发明艳俊美。前儿刘媪说沈语迟生的和她相似,她本也没放在心上,现在瞧来,当真是有六七分相似的。
她眉间有一抹郁色,很快压下心中杂乱的念头,拉着沈语迟的手笑:“我们呦呦越发标致了。”
沈语迟一叹:“您谬赞了,也就还成吧。”还没个男人好看呢。
沈霓君和她寒暄几句,又遣退下人,拉着她坐下,轻声道:“我虽然缅怀长姐,但给她立了坟茔,我已经了却心愿了,我也从没说过要让她入沈家宗祠的话。”
她十分歉然,觉着对不起娘家:“苦了你和你大哥,这消息瞒得紧,那夜我早早就睡下了,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此事,若我知道,必要劝一劝殿下的,难为你们了。”
沈语迟更加奇怪,没想到太子动手之前,竟然连沈霓君也瞒着了,这未免有点盛宠之下,其实难副啊...
她越想越觉着奇怪,嘴上还得宽慰:“妃嫔不得干涉政事,纵然娘娘知道了,怕也不好拦着殿下,殿下虽疼爱您,但若让外面的言官知道了您干涉政事,少不得要参上几本的。”
沈霓君听到‘疼爱’二字,眼神微微冷淡下来。
她又劝沈霓君:“朝堂上的事儿我不懂,但我知道家里这些年多般仰仗您,就冲这个,我和大哥都是感激的。”
这话出自肺腑,当真贴心得紧。沈霓君神色一松,笑:“你们都是我亲人,我不向着你们还能向着谁?说这客套话就外道了。”
沈语迟和沈南念感觉她和太子的关系不大对头,她琢磨着要不要打听一二,也好让沈南念放心,这时外面刘媪报了声:“娘娘,殿下过来了。”
沈霓君脸色微变,目光从沈语迟脸上一掠而过,她指了指屋后的一处暗门,轻声道:“那是我放脂粉首饰的杂间,你暂去躲一躲吧。”
沈语迟更觉着古怪,太子来了,她避开视应该的,躲躲藏藏就没必要了吧?
沈霓君好似有些急切,轻声道:“呦呦,还不快进去?”
沈语迟眨了眨眼,被她引着躲进了那处暗门。
沈霓君理了一下妆容,又扶了扶鬓间南珠钗,这才起身去迎太子,妩媚一笑:“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太子好像喝了点酒,他本就生的好相貌,素白面颊被酒气熏出薄红,更是玉树微晕的俊美。
他踉跄了几步,扶起沈侧妃:“爱妃不必多礼。”他随口问一句:“听说你娘家堂妹过来了,人呢?”
沈霓君心里一跳。
第61章
沈霓君道:“我让她先避出去了。”她含嗔带怨地一笑:“妾就在这儿呢,殿下一来就问旁人吗?”
太子显然也就是随口一问, 握住她的手, 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含笑:“问一句你妹妹而已, 这就吃酸了?”
他又上下打量沈霓君几眼,笑意渐淡了,轻声问:“孤送你的的翠玉桃花簪呢?怎么总不见你戴?现下已是阳春三月,戴桃花簪不是正合适。”
沈霓君垂下眼:“妾往日也戴呢,今日恰巧没戴罢了。”
太子显然颇有兴致, 捏了捏她的手:“戴上让孤瞧瞧。”
沈霓君抿了抿唇, 轻声道:“妾暂不想戴。”
太子脸上笑意更淡, 食指轻轻点着桌面, 沈霓君身子轻颤了下,慢慢垂下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动。
太子瞧她额上汗都冒出来了, 心下到底有些怜惜,淡道:“你不想戴, 也罢了。”他沉吟道:“孤还没用午膳,你去传膳吧。”
沈霓君长出了口气的模样, 转头命人传膳, 又特地吩咐人上了一碗醒酒汤,又亲自给太子布了一回菜。
太子瞧菜色适口,心下适意了些:“还是你这儿的吃食合口。”他还亲手给沈霓君盛了一碗老鸭汤:“尝尝这个吧,你最爱喝这个了。”
沈语迟待的暗间里有个暗窗, 她坐在里面正好能瞧见外面。天地良心,按照原身对这位沈霓君堂姐的记忆,她根本不喜欢什么老鸭汤,沈霓君素爱清淡,鸭子熬汤又油腻,她一喝就犯恶心,这汤明明是给太子准备的。
这事儿沈语迟一个多年没见的堂妹都能记住,怎么太子这个枕边人倒记不得了?沈语迟想的心里发慌,脸色都不对了。
沈霓君果然有些踌躇,但她一身荣宠皆系于太子,到底不想和他再起争执,含笑道谢接过,忍着反胃喝了一碗。
太子没瞧见她的不适,又给她盛了一碗:“喜欢就多喝一些。”
沈霓君只得又喝了一碗,胃里一阵翻腾,拿绢子擦着头上的汗,强笑:“殿下若喜欢就自用吧,妾已经饱了。”
太子笑着打趣一句:“瞧你身子丰腴饱满,食量却不大 。”
沈霓君喝了盏清茶:“殿下直接说妾胖了就是。”
“那不是,你若胖了,世间便没有瘦人了。”太子吃完一顿,心下满意不少:“爱妃先歇着吧,孤有事要出去。”他迈出一步,又转头道“爱妃别存了太重的心思,孤还是喜欢活泼明媚些的。”
沈霓君勉强一笑,福身送他出去。
沈语迟过了会儿才敢走出去,犹豫着道:“堂姐...”她没叫侧妃,而是唤了声堂姐。
沈霓君眼眶一热,用绢子掩了掩,轻声道:“你都瞧见了?”她不无讽刺地一笑:“太子对我的宠爱,也就这样了。”
沈语迟见她说开,踌躇着问:“是否因为您生的像...沈贵妃?”
难道太子的白月光是沈贵妃?按照辈分算,沈贵妃的父亲是沈正德的大哥,沈语迟的大伯,沈贵妃和她是同辈,两人也是堂姐妹关系。但大伯那一系生的早,沈贵妃足大她二十来岁,要是活着的话,现在也快四十了,太子今年才二十来岁,沈贵妃都能当他妈了,他的口味还真...
沈霓君却摇头否了:“不是姐姐。”她低头看着沈语迟的眉眼,轻声道:“姐姐艳丽倾城,你我的眉眼并不像姐姐,太子喜欢明媚活泼的,姐姐也不是那样的性子。”她缓缓道:“他让姐姐入宗祠,应当也只是为了回击皇上,并不是因为他对姐姐有意。”
沈语迟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不然也太雷了。
她轻轻道:“这些年我也一直在猜太子心里的那人是谁。”她凝眉深思:“或许...”
她摇了摇头,神情复杂,又抬眸看向沈语迟:“罢了,像不像谁,跟咱们又有什么干系?你也小心着些,好了,回去吧。”
沈语迟见她意兴阑珊,忙保证:“娘娘放心,今天的事儿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沈霓君疲惫地点了点头,她识趣地行礼告退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次来侧妃这儿居然听到这么大一秘闻,她脖子都凉飕飕的...以后不会被灭口吧?
她坐在软轿里,正想些有的没的,刘媪突然在软轿外说了声:“大姑娘,下来行礼吧,太子妃的车辇来了。”
沈语迟撩起帘子下了软轿,她主动避让到一侧,福身行礼等太子妃过去。
不想吴太子妃的车辇居然在她身前停了下来:“你是...沈侧妃的堂妹?”
沈语迟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老实回答:“臣女正是。”
吴太子妃哦了声,居然就不走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听说春社那日,你和令月吵闹了一番,小姑娘家家,怎么就这么爱逞一时意气?”
一直保持着低头行礼的姿势也挺累人的,沈语迟睁眼说瞎话:“我和令月一见如故,所以说笑了几句,不成想惊动您了。”
吴太子妃给噎了下,心下不悦,她还要再说,眼措瞄见逐渐走来的月白色身影,忙换上端庄甜美的笑脸:“太子。”
沈语迟心下一抖,本能有些不好的感觉,忙把头压的更低了些。
太子一走过来,就见沈语迟躬身立在太子妃车辇旁,她脑袋压的太低,太子也没瞧清她长什么样,见这般场景便信口问一句:“怎么回事?”
吴太子妃一笑:“沈大姑娘初来太子府,妾教她几句规矩。”
虽然吴太子妃是他正经的嫡亲表妹,但太子有时候真挺烦太子妃这点心胸的,他虽然威逼沈家,但也不至于无事去刁难沈家人,只嗯了声:“侧妃规矩最是严整,有她教导,倒也不必太子妃劳心,太子妃还有不少内务要打理,何必在这里跟一个小姑娘磨牙?”
吴太子妃当着外人的面,吃这一句挂落,霎时赤红了双颊,诺诺应是。
他又转向沈语迟:“沈大姑娘,先回去吧。”
沈语迟低着头,只露出黑漆漆的脑袋顶,一溜烟跑了。
吴太子妃心里头翻江倒海,忍不住说一句:“这就是沈侧妃教导的礼数?连个福身礼都行不周全。”
太子瞧她这般心胸狭窄,心下更添了一重不喜:“太子妃,”他加重声音:“适可而止。”
吴太子妃直接给他吓得跪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