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杯酒
她很快见到永宁,永宁除了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气色倒还好,见到她便抱怨:“我这几天快闷死了,每天就是清汤白菜,想整盘旋炙羊肉我哥都不准,嘴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
她受伤多多少少跟沈语迟有关系,沈语迟本来还觉着无颜见她,听她这话,颇是无语:“你再这么说话,小心被教养嬷嬷张嘴。”
永宁细细瞧她神色,轻轻‘咦’了声:“明明受伤的是我,怎么你脸色这么差?”
沈语迟叹了口气,坐在她床边:“担心你担心的。”
永宁便笑了,揽过她的肩:“还是你有良心。”她沉吟了下,又问:“我那日给你的书信你收到了吗?为什么没回我?那饕鬄纹你究竟见过吗?”
沈语迟心里一突,低声道:“我还没来得及回,你就突然出事了,我哪里还顾得上书信?”当时就急着去找裴青临撕逼了,结果现在裴青临人也没了。
她心里一叹,又道:“那饕鬄纹,我是偶然间在哪见过的,当真想不起来了。”
永宁有些郁闷地撅了噘嘴,倒也不疑有他。
她又详细问了几句,见永宁恢复的不错,她就放下礼物起身告辞。
没想到她这边才出了永宁住的屋,迎面就走来一个和永宁有六七分相似的挺拔男子,他低声问:“可是沈大姑娘?”
沈语迟认出来这是永宁的大哥,郡王世子,她怔了下,慢慢点头。
世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劳沈大姑娘这边请,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他话虽客气,却有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沈语迟推拒不得,跟着他走到一处花厅。
世子面色骤然一肃,沉声道:“沈大姑娘,给你送那封书信之事,是我妹妹鲁莽了,我先在这儿向你赔礼,但...”他拧起眉:“为何给你送信之后,我妹妹立即遇到刺客?”
沈语迟头脑空白了一霎,但这时候绝对不能乱,若让世子觉察出什么,只怕沈家也保不住!
她指甲掐了掐掌心:“我也不知,难道是送信途中被有心人瞧见了?听世子一说,我心里也纳闷得很。”
她本来是那种不擅长也不喜欢说谎的人,尤其是对朋友撒谎,她想到永宁因她差点丧命,哪怕动手的是裴青临,她心里也不可能不自责。她有一瞬想实话实说,幸好理智阻止了这份冲动。
世子并不是疑她,听她这话,倒也信了她的说法。他沉吟片刻,还是提点道:“沈大姑娘可知道隋帝之子?”他见沈语迟点头,这才道:“此人一直没死,这次圣上下旨,就是为了让我父王帮着找到他。”
他叹了声:“他近来露了不少踪迹,我和总督细查之后,发现他的许多轨迹都影影绰绰地指向你们沈家,从永宁送信遇刺之事也可以看出,他跟你们沈家有些牵连,至少是在沈家安插耳目了的,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对永宁下手。”
“据我所查,你们家那位女先生,似乎和他大有渊源。”世子进一步提点:“我听说那位女先生无意被火烧身亡了?“
沈语迟机械地点了点头。
世子还想说什么,但嘴唇一动,又把话咽了回去:“总之,你们最近注意些吧,你们沈府少不得要被盘问的。”
沈语迟心里更是雪上加霜,一路神思不属地回了沈府,白氏拉着她道:“你回来的正好,太子虽然已经出使北蛮,但太子府方才可派了人来,也不知是什么事。”
......
转眼又是一年盛夏,又到了熹明皇后的祭日。
熟悉景仁帝的都知道,他这日必然要轻装简行,去帝都外的帝陵待上一日,直到夜晚才会归来。
熹明皇后虽然葬在帝陵,但却没和隋帝合葬,景仁帝给她独修了一座较偏僻的陵寝,寻常除了洒扫的内侍宫女,一般是没什么人的。
但也是赶巧了,景仁帝才到熹明皇后的陵墓,居然就遇到了北蛮刺客的刺杀,他没带太多护卫出来,手臂上还挨了一刀,差点出事!
这还不是最巧的,最巧的是,裴青临也恰在此时赶到这里,居然救下了景仁帝,这是何等的机缘?要不是刺客都是地道的北蛮人,景仁帝准得以为这刺客是裴青临布置下的。
他得救之后,立即命人料理了刺客,又重新把陵寝收拾了一番,他终于得空瞧了眼裴青临,不由倒吸了口气,心神大震,几乎失态。
无他,裴青临除了轮廓有几分顾家人的影子,眉眼居然和熹明皇后一模一样,这让景仁帝如何不失态?他基本上没有和裴青临见过面,但只这一眼,他就断定,这必然是她的骨血。居然这么像,这么像...
他目光定在裴青临脸上许久,这才回过神来,重新找回了仪态,似笑非笑:“老三,你倒还敢回来,知道朝中上下找了你多久吗?”
裴青临神色从容,气度竟不亚于他,他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回圣上,知道。”
景仁帝静默片刻,挥退了要来给他包扎伤口的太医,他闭了闭眼:“怎么就这么巧,你这时候到了皇后陵寝,偏偏这时候救下了朕?”他还是不大相信,这些只是个巧合。
裴青临沉吟片刻:“我多年不曾归京,而今回来之后,恰巧赶上了母后祭日,故想来祭拜。哪怕不方便进来,离远了瞧一眼,也算是尽我所能了。”
景仁帝笑一笑:“你毕竟救了朕一命,朕该好好嘉奖你才是。”
裴青临垂眼:“愧不敢受。”
他回答的滴水不漏,景仁帝干脆不再纠缠此事,他平复了一下心绪,淡笑道:“你在外隐居多年,不也过的不错?怎么如今突然想回来了呢?”
裴青临倒没有瞒着:“因为...一些私事。”
景仁帝别有深意地道:“这一路过来,应该很辛苦吧?”
裴青临一笑置之。
景仁帝不再追问,他又定定瞧了他许久,突然站起身,遣退了屋里所有人,只留下他和裴青临两个。
“朕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他明知道现在不是最恰当的时机,可他苦等多年,着实按捺不住了:“你真正的生辰,究竟是几月几日?”
这个问题,是他多年来坚持寻找裴青临的原因。
第78章
沈语迟皱了皱眉:“太子府派人来做什么?”
白氏有些烦闷地揉了揉眉脚:“不知道,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来的那个好像是太子府上一位管事的大人, 我应付了几句, 又送了好些东西, 他人却没走,一定要见到你才行。”
沈语迟眉头皱的更紧,白氏低叹了声:“我和他绕了一会儿,本想直接让他走人的,他话里话外又带上了你大哥, 现在你大哥还在太子那里, 为着他, 我实在不敢来强的...哎。”
沈语迟道:“看来他们还真是铁了心要见我了?”
白氏抿了抿唇, 轻声道:“你先去瞧瞧,我已命人请了顾郎君过来,若是情势不好, 他还能帮咱们说几句。”
沈语迟便去见了那东宫官员,这人是东宫令丞, 见着沈语迟先和气地笑了笑:“可算见着沈大姑娘了。”
沈语迟敛衽一礼:“不知大人来我们府上有何事?”
令丞叹一声,脸色却骤然一沉:“大姑娘知不知道, 你们沈家惹上麻烦了?”
沈语迟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紧了紧, 低声道:“我不知大人的意思,我父亲我大哥都是安分守己之人,只知一心为朝廷效力,我父亲如今还在庄子上修养, 我大哥已经虽太子出使北蛮,我实不知,这麻烦从何而来?”
令丞一挑眉:“最近登州风传,沈家容留了隋帝之子,还和隋帝之子暗中勾连,您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名吧!”
沈语迟心里一跳,白氏当即怒斥:“你好大的胆子,我沈氏一门世代为国尽忠,断容不得你这般诬陷!”她又冷笑:“我们从没见过什么隋帝之子,更遑论和他勾连了!退一步说,别说传闻中隋帝之子早就死了,就算他没死,他是叛国了还是谋反了?我们又没有勾连乱臣贼子,何罪之有?!”
令丞冷笑了声:“少夫人难道不知道?太子特地来登州,就是为了找寻隋帝之子,纵然他无过,你们知情了却隐匿不报,这就是罪名!太子知道后,焉能不怒?!”
沈语迟沉声道:“证据呢?令丞不能无凭无据就血口喷人吧?”
令丞扫了她一眼:“证据我自然是有的,只是沈大姑娘真要令我呈出来,和你们当堂对峙?这样沈家颜面可就扫地了。那隋帝之子给太子找了不小的麻烦,若太子知道此事,他必然要迁怒于沈家,进而和沈家清算此事的,更别说沈千户现在还在太子身边侍奉,你们可承受得起储君之怒?”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下,观察沈语迟和白氏的反应,又笑一笑:“不过少夫人和大姑娘也别急,我这儿倒有个绝好的法子。”
他自顾自地叹了声:“太子走之前,给姑娘留了一块鸳鸯玉佩,对您的一片倾慕之心日月可鉴,您若是能遂了太子的心意,届时沈家和太子就是正经亲家,太子不但不会追究亲家,还会赏赐你们沈家,教养出这般好的女孩。”
白氏总算是听出来了,太子府上竟用这等捕风捉影的事儿来威胁沈家献上沈语迟!她脸色当即变了:“荒唐!这话也是你堂堂东宫官员说出来的?!我们大娘子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你再污言秽语的坏她名声,仔细我不客气了!”
令丞颇是无赖地一摊手:“少夫人可别这么说,不当的事儿是你们沈家做下的,我无非是给你们沈家出个主意罢了。”他瞟了瞟沈语迟:“当然,为着保险起见,还请沈姑娘这些天先住到太子内宅去,待到太子回来,再给沈姑娘请旨,赏赐名分。”
其实这锅让太子来背有点冤,太子虽然中意沈语迟,但也重脸面,做不出这般下作之事,他不过是临走的时候倒是交代令丞多照看关注一下沈家。偏偏这令丞是个极其不要脸的,他又恰巧从总督那里听了几句隋帝之子的事儿,便想着用此事拿捏沈家,逼沈语迟就范,待太子回来看见沈语迟从了,太子心里岂不欢喜?太子一高兴,他以后就前程可期了!
白氏给这般不要逼脸的话气的浑身发抖,沈语迟也是气血翻涌,面无表情地道:“我知道你这般威逼利诱是什么意思,无非为了搏个前程,你动动你那猪脑想想,若我真入了太子府,想起你这般逼迫,难道不会让太子治你的罪?!真个不知所谓的蠢货!”
令丞给她说的脸色一变,但一时气涌上来,当真什么都顾不得了:“沈大姑娘,太子已经送了鸳鸯玉佩下来,这与求亲何异?你若是现在不入太子府,那便是抗旨,仔细想想你受不受得起吧!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大哥着想!”
那对儿鸳鸯玉佩沈语迟已经交给沈南念,让他趁机还给太子,但听到后半句,姑嫂的脸色齐齐变了。
令丞也是瞧着沈家如今顶事的只剩下几个妇孺,这才敢上门威胁。他瞧着姑嫂变色,得意一笑,声口转柔:“太子愿意以正妃之位相聘,已是诚意十足,沈姑娘你难道不想为自己前程考虑...”
他话还没说完,一把低沉的男声从后传来:“她不能去太子府。”
令丞惊讶地转过头,顾星帷抬步走进来,面色沉肃:“我已和沈大姑娘定下婚约。”
这话一出来,把沈语迟惊了个目瞪口呆,幸好白氏死命掐了她一把,拼命给她使眼色,她这才努力忍住了惊呼。
令丞怔了下,顾星帷继续道:“我和沈大娘子早有婚约,有婚约的女子甚至连参加选秀也不能,岂能嫁给太子?你这混账东西,分明是要陷太子于不义!”
令丞不敢得罪他,却又不死心,不甘道:“敢问顾大人可有婚书定帖?!”
顾星帷冷冷道:“你还不配看。”他一指令丞:“把这个背主忘义,不知礼数的混账给我打一顿拖出去!”
令丞还没来得及辩驳,顾星帷身后就上来几个高壮护卫,揪住那令丞的头发就是一顿好打,不由分说地把他拖了出去。
顾星帷解决了这边,才转向白氏沈语迟:“白姐姐,语迟丫头,你们没事吧?”
白氏大为感激,忙行了一礼:“多谢小顾兄弟了,我们没事,就是被这贱人气得慌!怎地有这般贱人!”她又担心:“你这样打了他,不会有事吧?若是牵连到你,这可怎生是好?”
顾星帷不以为然地挑眉一笑:“我打的就是他这样没皮没脸的,太子是一国储君,又不是人牙子,他敢上门强行讨人,就算闹到皇上那里我也不怕,传出去了,没脸的还是太子!”
他顿了下,声音低了几分:“不过咱们两家定亲之事...还请你们暂时不要对外澄清辩驳,只有咱们两家有婚约,我才能光明正大地护着你们,否则...我怕太子府的人又上门来扰...”
他虽然是为了帮沈语迟脱困,但此时说定亲之事,分明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毕竟事情虽然棘手,但也没棘手到非要他说和沈语迟有婚约的份儿上,这时候提实不像君子所为...因此他面上虽镇定,手心已冒出薄汗。
白氏是过来人,如何能看不出他的心意?但顾星帷已说了两家订婚之事,这时候万万不能反口,而且她瞧着顾星帷和小姑挺不错...她心里踌躇片刻,缓缓点头:“只能先这般了...”
沈语迟给这般峰回路转的剧情弄的目瞪口呆,终于回过神来,当即道:“万万不可!”
凭良心说,顾星帷这样的条件娶她都算她高攀,但就在方才他说‘定亲’二字的一瞬间,她脑海里想的却是裴青临的脸。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裴青临,但她心里没有顾星帷,又总是想着另外一个人,她不能这么耽误人家啊!
她正色道:“我前头未婚夫已经黄了两个,我并不在乎什么名声,但你我订婚的消息传出去,你的婚事可怎么办?这岂不是耽误了你?”
这话一听就知道她是个实诚人,顾星帷不觉笑了笑,又扬了扬眉梢:“放心,大把的名门贵女排队等着我娶,这耽误不到我。”他迟疑了下,也不想逼她太狠,缓缓道:“放心,只是对太子府这么说罢了,我不会把这个消息传出去的,除了咱们,知道的便知道太子府那边了,想来他们为着颜面,也不会传出此事,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其实早已经给家里父母去了信,让他们立即向沈家提亲,把这事儿尽早坐实了才好呢。
他见沈语迟还想说话,又转了话头,沉吟道:“对了,你可知道你们府上那位被大火烧死的裴先生是什么来路?”
沈语迟听到裴青临三个字,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裴先生...怎么了?”
顾星帷斟酌了一下词句,才道:“传闻他和隋帝之子颇有渊源,所以那个令丞今日才会用此事胁迫你们。”
沈语迟喃喃重复:“隋帝之子,颇有渊源...”分明就是本人!
顾星帷却颔首,踌躇片刻,想着这即将不是秘密了,他便索性直言:“我也不瞒你们,那隋帝之子,近来好似在赶往帝都,只是不知他这一去,会惹出什么样的风云。”
沈语迟双目微瞠:“他去帝都做什么?他...已经抵达帝都了?”
顾星帷以手撑额,慢慢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有说他已经入京面圣过,也有说他死在去帝都的路上...”他没注意到沈语迟脸色微变,他又补了句:“现下也是流言纷纷,各有各的说法。”
不过这也是他急着和语迟丫头定亲的原因,他来登州就是为了隋帝太子,那人既然现身,他必然是要回京的,届时两边相隔千里,再结亲就不便宜了。
说来小顾同学还是个十分自恋自信的人儿啊,这时候都开始考虑成亲的时候穿什么衣裳好看了!
......
被众人议论的裴青临,现在正在新建的府上和曹国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