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杯酒
吴管事一进屋,礼也不行一个,直直地看向白氏,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沈少夫人,我们夫人让我问问您,贵府想没想好要给什么说法?若是少夫人还不能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夫人就得亲自上门来讨个公道了!”
白氏脸一沉,沈语迟奇道:“你是公府哪位夫人?”
吴管事脸一僵,她瞧了沈语迟一时,猜测她是沈府哪位姑娘,便不大把她放在眼里:“回姑娘的话,奴是吴府的管事。”
沈语迟更奇了,歪着头哇哦了一声:“哦豁,你们承恩公府提倡人人平等吗?下人见了诰命可以不行礼的?你见了你们夫人也是这般鼻孔朝天的说话?”她倒是没那么强的阶级意识,只是这婆子的态度委实恼人,完全没把白氏放在眼里!
吴管事吃了一噎,她自然不敢说她比个诰命还尊贵,便只得草草对着白氏行了个礼,气焰也矮了几分:“奴一时性急,浑忘了。”
白氏也懒得跟她计较,冷冷道:“回去回禀你们夫人,顺天府尹已是结了此案,此案与我无关,也与沈家无关,敢问承恩公夫人还想要什么说法?”
吴管事下巴又往上抬了一寸:“我们二郎君是在贵府受的伤,人也是少夫人您打的,若不是您动了手,我们二郎君何至于重伤?伤成那样,我们二郎君一辈子可就完了!就连原本定下的正妻也取消了婚事!”
吴二除了要娶沈幼薇为平妻,他还有一个正妻的婚约在身。
她眼睛阴毒地从沈语迟身上扫过:“我们夫人说了,若少夫人实在没法子,既然贵府害的二郎君少了一位正妻,那就请贵府再出一位姑娘,照料我们二郎君终身吧,反正贵府二姑娘也是要嫁的,不如一并嫁了,也是娥皇女英的美谈。”
白氏已是满面怒容:“荒唐!我沈家女儿自来是金尊玉贵养到大的,岂能由你们想要就要?”
吴管事敷衍地又福了福身:“这是我们夫人的意思,奴只是负责带话的,若少夫人无事,奴就先告退了。”
沈语迟待她走了,才蹙起眉:“嫂子,吴家这阵仗,怕是不会甘休的,咱们得做好应对。”她迟疑了下,又道:“还有中间暗地里把吴二弄废了的人到底是谁?咱们也得尽快查出来,不然这事没法了结。”
她不由想到在裴青临别院听到曹国公说的话,难道是...
白氏捏了捏眉心,苦笑道:“你已经够烦的了,回家我还让你面对这一摊糟心事儿,都是我无能啊。”
沈语迟忙拍了拍她的肩:“这是怎么说的?咱们是一家人。”她皱了皱眉:“父亲呢?他就半点不管吗?”
白氏苦笑了下,沈语迟颇为无语,沈正德这爹...还不如没有呢。
她看白氏还是神色郁郁,给一旁伺候的柳媪使了个眼色,柳媪把阿秋抱了过来。
阿秋现在都学会走路了,也不用人抱,小小的人速度飞快地扑进母亲怀里。白氏果然展颜,又有些愁绪,她摸了摸儿子的小脸:“阿秋不知道怎么了,原来身子也结实,最近看着病恹恹的,饭也比原来吃得少了。”
沈语迟摸了摸小鬼的脑袋:“没有吧,我瞧着咱们阿秋还是挺精神的啊,最近快入秋了,阿秋可能胃口不好,等换了季应该就没事了,要不嫂子给他喂几粒消食丸?”
白氏点了点头,又叹:“你大哥出去也有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阿秋怕是都不记得他了。”她说到这儿,不由一笑:“我这儿有个好消息,你听了保管高兴。”
沈语迟好奇:“什么消息?”
白氏笑:“长义郡王被皇上召回帝都,他这回是一家子返京,永宁想必也会回来,你想不想永宁啊?”
沈语迟用力点了点头,脸上的笑还没露出来,忽然觉着有些不对:“皇上召长义郡王回来,可说了是什么事?”
白氏摇了摇头:“这倒是没说,不过皇上的召令下的很急。”
沈语迟抿了抿唇:“嫂嫂,好像不大对劲啊。你想想,京里又没什么事,皇上为何要急召郡王从登州回来,既然不是京里的事,那必然就是登州的事儿了。”
她沉吟道:“我这些日子听闻北蛮似乎出了乱子,登州和北蛮相接,会不会是...”
她自己没什么政治素养,更遑论政治敏感度了,她所能说出的这些,都是裴青临有意无意地灌输和培养。她诧异于裴青临对她无处不在的影响,不觉露出几分迷茫,为什么他会对自己有这般大的影响呢?
白氏固然聪慧有手段,但碍于身份,对朝堂上的事也不大明白,她听了沈语迟的分析便是一惊:“你的意思是,北蛮要动兵,可能会牵连到登州,皇上怕郡王出事,这才把郡王一家召了回来?”她脸色发白:“若北蛮真出了事,你大哥怎么办?”
沈南念还在陪太子出使北蛮,北蛮若是出事,沈南念恐有危难。
沈语迟忙安抚她:“这只是我的猜测,嫂嫂你先别慌,你若真的放心不下,不如先命人打听打听,可别自乱了阵脚。”她又道:“咱们想的再深些,太子如今还在北蛮呢,大哥跟在太子身边,太子是国之储君,国祚所在,若北蛮真出了什么事,朝廷必然会全力营救。”
白氏慢慢点了点头,姑嫂俩又说了几句话,心事重重地散了。
沈语迟一回来,日子又恢复了风平浪静,承恩公府暂时没作什么幺蛾子,北蛮也没什么消息,最让她讶异的是...裴青临也没了动静。
她难得的放松了两天,又开始琢磨起自己的书店和乳茶生意了。
乳茶铺子倒是不难开,就是溽暑记第四部 她还迟迟没有动笔,出于出一口恶气的心态,她给第四部加了个超级无敌大反派,杀人放火囚禁小姑娘,无恶不作的那种,最后被主角狠狠打倒——值得一提的是,反派名字就叫裴青临。
她写了之后,硬是没胆子发行,只好自己留了一本当珍藏版,以便日后翻出来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帝都这地儿有点邪门,沈语迟堪堪写完前十章,外面的下人就急匆匆地跑来:“大姑娘,不好了,襄王和顾郎君不知为何都来了咱们府上,这两人也不知有什么龃龉,现在正剑拔弩张地对峙呢。”
第94章
沈语迟一惊,提起裙子匆匆就要往外跑。
她还没出二门就撞见了闻讯赶出去的白氏, 白氏忙把她拦住了:“这事儿你怎么好掺和, 赶快回去, 这儿交给我来处理。”两人是为沈语迟大打出手的, 这时候她再跑出去,岂不是火上浇油?
沈语迟皱了皱眉:“可是...”
白氏立即道:“别可是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出去见见襄王和顾郎君。”可别闹大了,于沈语迟的名声也不好。
沈语迟被人给扶了出去, 白氏忙扶着小丫鬟的手去了门外。
说裴青临和顾星帷对峙都已经是谦虚了, 两人分明动了手!顾星帷嘴角和脸颊都青了一块, 裴青临面上倒是没什么伤, 只是衣裳略有凌乱。
不知为何,顾夫人也在沈府门口,她见着儿子受伤, 匆匆下了马车,一手扶着顾星帷, 忍怒质问:“敢问王爷,星帷究竟犯了哪条律法, 竟需要您亲自出手惩治?!”
裴青临并不看顾夫人, 只把目光落在顾星帷脸上,眼底带了淡淡讥诮:“我以为顾按察使已经过了遇到麻烦就向父母啼哭求助的年级。”
这话说的着实损,顾夫人和顾星帷都是满面怒容。
白氏沉了沉心,走出府门, 先是看向顾家母子俩,也不问事情经过,先和缓了脸色:“顾郎君可伤到了哪里?你既然是在我们府门伤的,我们自不会坐视不理,正巧府里请了问平安脉的大夫,还请夫人和郎君先进去,让大夫为你瞧一瞧吧。”
她命人搀了顾夫人进去,这才转向裴青临,神色冷硬:“顾家和我们家素来交好,顾郎君又是我夫君的至交好友,我不知事情原委,但王爷在我们沈府对顾郎君大打出手,打的不光是顾郎君,更是我们沈府的颜面。您虽是天潢贵胄,但也不能半点不讲道理吧?若还有下次,别怪我们沈家无礼了!”
沈语迟就是被裴青临劫走了十来天,白氏想到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没抽他两下都算是轻的了!她能给裴青临露出好脸才怪了。
幸好裴青临对她的冷脸早有预料,他嗓音平缓:“夫人还没问清原委,就急着责怪我吗?”他轻声道:“我今日是来上门提亲的,恰巧在门口遇见了顾按察使,他一言不合就对我大打出手,这难道也是我的过失?”
白氏脸色一变:“王爷慎言,您如今正当盛宠,兼之品貌出众,自能选一位家世人才样样出挑的名门闺秀。我们沈家倾颓残败,人才凋零,实不堪配,还请王爷您另觅良人吧!”把他家姑娘劫走关了这么久,这会儿还指望亲,做梦!
裴青临从容依旧,他忽调了个话头:“听闻承恩公府的人近来常到贵府闹事招摇?”
白氏不敢轻易接这话,他继续道:“承恩公府的人本想寻机报复,被我拦下几回...若我能帮少夫人彻底解决此事呢?”
裴青临这话倒是可信的,吴家人好些天都没再上门骚扰,但白氏听了裴青临的话,脸色却更为难看:“王爷是打算以此为要挟,逼我们许下亲事?”
裴青临喟叹了声:“少夫人何必把我想的如妖魔一般?”他声音放低,一派诚恳之态:“上回那般对大娘子...是我一时冲动所做,我心下甚为愧疚,所以十分想做些什么弥补沈府和大娘子,以证我的诚心。”
他顿了下,微微垂下眼,面上难得带了一份尴尬,但仍是轻声道:“还望少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就算不允亲,也能让我补偿一二。”他性子高傲,就算面对隋帝的虐打折辱都不曾服软,今日说这样的软话,已经是难得。
白氏深吸了口气,坚定道:“王爷请回吧,吴家的事儿我自会处理,您是要处理朝堂政事的,这等须末小事,原也不该惊动您。”
就裴青临那样一言不合就把人抓走欺辱的性子,她实在没法相信他能就这么转了性。况且婚姻大事,本就是你情愿我也情愿方好,难道就因为裴青临服了软,他们沈家就得没骨头地把女儿双手奉上?世上再没有这样的道理!
裴青临唇角一动,见她把顾家人请了进去,却独独赶自己走,他眸光微动:“夫人就这般看好顾家?”
白氏沉声道:“这与王爷无干。”
裴青临神色先是一冷,继而又黯淡下来,深深望向沈府里沈语迟住的方位,一步一步地离她更远。
......
白氏先打发顾星帷去看大夫了,她又亲手给白夫人奉上一盏热茶,一脸歉然:“在沈府大门口出了这样的事儿,我真是没脸见您了。”
顾夫人已经敛了怒容,反宽慰白氏:“人又不是你们打的,这事儿本就跟你们无关,何必把错儿往自个儿身上揽?”
她一脸不以为然:“也是你年轻见得少,我当年随我家老爷外任,去过广西云南那一带,那边的民风剽悍,别说是打一架了,就是为了抢亲,动刀子的都有。就算不说那些地方,京里的好姑娘就这么些,想要结一桩好姻缘,可不得各出手段吗?当年我家老爷为了娶我,好悬没给人揍残了,还有卫国公世子,柳侍郎的儿子等等,为亲事打架还真不算稀奇。难道就非得咱们女子为了抢个把臭男人明争暗斗,就不许男人为了讨媳妇争斗一番?”
她说完又是一笑:“这话我这个辈分说出来,倒显得孟浪了。”
白氏深觉着她脾气爽利:“您说得对。”她又是一叹,正色道:“只是这事儿与我家大姑娘实无干系,要是传出去,还指不定京里怎么说她呢。”
顾夫人一笑:“这也是你们家姑娘实在好,这才会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你理他们做什么?”她私下查过了,又不是沈语迟勾引了襄王,的确是襄王自己相中了她。
她的思维完全和其他人相反,她想着,沈家这位姑娘先被太子瞧上,又被自己儿子和襄王连着瞧中,这三人又不是瞎子傻子,可见沈姑娘确实有出众的地方。
她也是爽快人,既然儿子瞧中了沈语迟,她觉着这姑娘也不赖,她沉吟了下,便道:“我今日来,确实有事...”她笑了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死活相中了沈大姑娘,我也喜欢沈姑娘言辞爽利,脾性耿直,伯念和我儿子素来交好,彼此也都了解,若你们家不嫌弃,我便厚着脸皮来问一问,你们家是否有意?”
白氏没想到顾夫人会这时候提亲,登时给震了一下,为难道:“这...”
顾夫人能在此时提亲,显然是不知道沈语迟曾被裴青临劫走的事儿,不然她就算再开明,只怕也见不得这等事的。她一边担心沈语迟心里仍存了阴影,一边又担心婚后顾夫人发现此事,会厌弃她失了清白。
她左右为难,只得推托:“这有些突然,我还不知道语迟的意思呢...”
顾夫人爽朗一笑,取出一对儿早就备好的羊脂玉簪:“终身大事,自然要问问姑娘的意思。这对儿玉簪是我年轻时佩的,若是沈姑娘愿意,这玉簪就算是咱们定亲的信物,若沈姑娘不愿,这玉簪就是我赠予小辈的小物件,少夫人意下如何?”
白氏感念她这般体贴,便收下这对儿玉簪,感激笑道:“多谢您体谅。”
......
顾星帷受的是皮外伤,也不算严重,他随意打发了大夫,自己溜溜达达就去寻了沈语迟。
沈语迟心神不宁地在后面园子里乱逛,顾星帷撞她个正着,他伸手弹了弹她额头,懒洋洋地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沈语迟愣了下,瞧见他脸上的伤:“你伤没事吧?我这还有金疮药,我让人给你上点药吧?”
顾星帷摆了摆手:“大夫已经上过药了。”他犹豫良久,忽然凑近了她,轻声道:“你...没事吧?”
沈语迟不解地眨了眨眼,他叹了口气,面沉如水:“上回我得知你被他掠走的消息,我不敢声张,只带了几个心腹过去向他讨人,不料却被他拦住了,我前日没想到多带些人手,直接把你抢回来的,一打听才知道你回家的消息。”他眉间一冷:“他居然主动放人了?”
沈语迟先是道:“我没事。”她又叹了声:“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况且我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平白失踪了,早晚会查到他身上来。”
顾星帷似乎迟疑了下,轻轻道:“你被他带走的消息,我没告诉任何人,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想开点便是,更别做出什么傻事来。”他星眸流转,隐隐含着希冀:“今日...我央了母亲过来,是为了提亲之事。”
沈语迟给惊出个好歹来:“啊?”顾星帷对她一直有些朦朦胧胧的意思,她也没想太多,只不过日常避讳着些,万万没想到,顾星帷这时候居然上门来提亲了!
她惊完之后又有些感慨,现代男欢女爱自不必提,她被裴青临带走十来天,在大多数人眼里,已经是没了清.白,顾星帷作为一个恪守礼法的世家子,能不介意这事当真难得。好人呐~
不过她感慨归感慨,当即拒绝:“顾郎君,我一向只拿你当兄长看的,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再说我们家差你甚远,我也不是什么出众人物,实在跟你不配,你还是另择名门闺秀吧。”
说到男女之情,她心里就浮现了裴青临的样子。她忙甩了甩头,她和裴青临这边剪不断理还乱呢,要是应下亲事,岂不耽误人家?
顾星帷灿然星眸黯淡了下,不过他心里有些准备,倒也没有太过伤怀。他从容一笑:“那又有何妨?多少夫妻成婚之前见都没见过,之后照样携手白头,恩爱百年。我虽寻常,但容貌比多数人好看了一点点,才干比多数人出挑了一点点,只要成亲后悉心经营,你难道还会对我没有一分一毫动心吗?”
沈语迟两辈子都没听过这么自恋的理论啊!她给惊的目瞪口呆!
不过先婚后爱也是大多数古代人的想法,只是她这个现代人觉着怪异而已。
沈语迟抹了把脸,把快惊掉的下巴往回托了托:“不是,还有这样的啊?而且那些盲婚哑嫁的也不全都是恩爱夫妻吧?也有不少怨偶呢!那我万一婚后对你还不动心呢?难道咱俩还要折腾着和离不成?”
顾星帷眨了下眼:“是我哪儿不好吗?”
沈语迟头疼,语重心长地道:“你冷静一下,我...”
顾星帷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拧了下眉,干脆运起内力,逼催出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沈语迟吓得当即闭嘴了,声音都不大对劲,扶着他道:“你,你怎么了?”
顾星帷成功转移了话题,他一掩唇,试探着握住她的手,轻轻道:“可能是方才受了内伤。”他放软了语调,缓声道:“你腰腹处还伤了一块,你来亲手帮我上药,好不好?”他还着重加了‘亲手’两个字。
沈语迟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她忙扶着顾星帷坐下:“你都受内伤了,还抹什么药啊,赶紧去找太医啊!”
她担心顾星帷不好挪动,特地叫了个板车来,让四个壮仆小心把他抬了上去:“路上平稳着些,万不能颠簸,他伤势极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