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看泉听风
沈夫人扫了崔氏一眼,目光冷漠中带着厌恶,仿佛把崔氏当成了某种厌物,崔氏被沈夫人的目光一扫,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王珞心里立刻不爽快了,上前扶着阿娘去隔间摆碗筷,是王琼没回来,你拿我阿娘出气做什么?如果不是你们过分纵容王琼,她何至于这么大了都不懂事,别说古代十五岁的女孩子都能成亲了,就是现代十五岁的女孩也是大姑娘了,该懂的都懂了。
沈夫人看着母女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微微一怔,心里浮起一丝羡慕,崔氏这辈子有这么一个女儿也够了。沈夫人站得高、看的也远,大部分人都觉得养儿防老,其实养儿养女都一样,关键是要把孩子教好,这样自己晚年也就有靠了。
王琼是踩着点回来,回来时满脸喜色,直到屋中众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才敛了笑容,上前给沈夫人等人请安,崔氏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五姑娘这是去哪里了?这么晚回来,让长辈等你一个小辈用膳,你的规矩都学到那里去了?”崔氏平时不怎么理王琼,她也吵不过王琼,还有王朗偏袒她,但这次先有王琼无中生有的污蔑自己,让王朗差点又跟自己吵架,后有沈夫人刚刚那一眼,让崔氏心里格外不舒服。你们都说王琼好、王琼是宝,可她到底哪里好了?崔氏真看不出来,她要是有王琼这身份地位,才不会整天不着家,就安安心心待在家里,让长辈自己挑个好夫婿。
王琼不软不硬的回复道:“是我规矩不好,母亲恕罪。”
崔氏见王琼服软,心中极是得意,“知道自己不懂规矩就好。”
沈夫人扶额,蠢货!她是女儿,她不懂规矩,还不是因为你没教?有什么好得意的?家丑不可外扬!你就这么乐意让别人看三房笑话?沈夫人最厌恶的就是崔氏这种不分场合,只顾发泄自己不满的做派,人活一世,谁不受点委屈?不过一个小小庶女填房而已,又不是公主下降,还要婆家捧着她不成?
王珞神色淡然,她早习惯了阿娘跟王琼的水火不容,两人这样拌拌嘴也挺好的,不用憋在心里,等过段时间,大夏乱了,王家自顾不暇,她就可以带着阿娘、小四离开,王家是默认王朗是想抱着大崔氏的灵位怀念她一辈子也好,还是另逼着他再娶一个温顺听话的妻子都行,跟他们都无关了。
王琼见崔氏一脸得意,突然觉得自己很蠢,居然跟这么一个蠢货计较,她目光落在神色淡然的王珞身上,她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崔氏丢脸。王琼恍惚间突然想起后来,无论崔氏闹出何等笑话,都没有人敢笑她,大家只夸陈国夫人性情豪爽。她父亲是平安公,崔氏却不是平安国夫人,而是陈国夫人。即便如此大家也不敢在王珞和崔氏面前露出半点异色,大家都被王珞让父母离婚的行为吓怕了,只要她不提离婚,无论册封崔氏为什么都行。讲到底人只要有了依仗,哪怕犯蠢一辈子都有人奉承,所以女人一辈子还是要个依仗。
王珞见王琼面色变幻不定,眉头微皱,她不怕王琼犯蠢,她就怕蠢人自作聪明,因为谁也没法预料到蠢货自作聪明后,会做出什么大事来。像阿娘这样最好,不聪明,但胆子也小,做什么都要先跟自己商量。
崔氏自觉搬回了一局,回去时神清气爽,“大丫头肯定是心里有鬼,才会这么爽快的认错。”
王珞说:“您以后也别这样了。”
崔氏不满地说:“我是她母亲,难道还不能教训她吗?”
王珞道:“她都那么大了,您当着自家人面说她,大家听过也就算了,要是当着外人说她,大家对她印象就坏了。”
崔氏恨恨的说:“那更好!我就是要大家都知道,她从小就是不孝女!”
“所以您想养她一辈子?”
王珞轻飘飘一句问话,惊得崔氏目瞪口呆,“什么?我为什么养她一辈子?她不是有她亲娘的嫁妆吗?”王琼独霸生母的嫁妆,这一直让崔氏耿耿于怀,她倒不是想私吞大崔氏的嫁妆,她再傻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她就是觉得王琼一毛不拔,让她来养王琼,她心里不舒服。
王珞耐心的跟崔氏分析:“谁家娶媳妇都想娶个温顺听话、乖巧懂事的孩子,可是我们女孩子都是养在深闺,性情怎么样外人怎么知道?还不是从亲戚口中打听来的?如果大家听说长姐的性情,连母亲都觉得不好,您说到时有谁会愿意娶她?”
崔氏被女儿的话吓出一声冷汗,“你说得对!我以后再也不这么说她了!”
“您以后不止不能当着众人面骂她,还要找到机会就夸她,夸长姐温顺孝顺,才华好,这样才能一家有女百家求。”王珞以前不这么劝母亲,就是因为王琼年纪还小,他们又远在隆平府,阿娘再好哄,也没法用这种理由搪塞。阿娘和王琼天生八字不合,两人天天吵、也不见两人伤身,反而更有助于她们心平气和,王珞也就懒得管了,吵就吵吧,还能锻炼身体,反正也没人管。但到了京城就不能如此,上面有沈夫人坐镇,两人天天吵架,阿娘在王家的日子会很难过的。要是让阿耶知道阿娘到处说王琼坏话,阻挠她得好亲事,又要跟阿娘吵翻天了。
王琼背靠在廊柱上,脸色发白的听着母女两人的对话,原来王珞私底下是这样评价自己的,觉得自己脾气性情不好,需要靠崔氏夸奖自己才能嫁出去?王琼拳头紧握,站在原地好一会,才勉强让自己忍下这口气,现在闹出来只能让这对母女更看不起自己,她这世有了前世的经历,又比王珞年长,她就不信她日子过得能比王珞差!
不过——王琼咬了咬下唇,转身往阿耶院子走去,她要想个法子把王珞绊住,她可不想自己去找圣上的时候,再遇到王珞,要不是今天偶尔看到千树,她都不知道千树跟圣人住的这么近。王珞前世也是通过千树遇到圣人的吧?她不能跟她们母女闹开,阿耶还教训不了崔氏吗?别人不知道,王琼是知道的,崔氏心里是有阿耶的,不然为什么后来她不跟阿耶离婚?说是为了王珞名声,她崔氏何曾是为别人考虑的人?还不是舍不得阿耶。
第16章 离间
眉绿眼尖,看到廊角一闪而逝的布料,对荷风使了个眼色,荷风赶紧追了上去,远远看到王琼离去的身影,她回头低声告诉了眉绿。眉绿等王珞陪崔氏一起用完晚膳,伺候她洗漱时才低声说起这件事:“姑娘,刚才大姑娘听到了您和女君的话。”
王珞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她也没跟崔氏说王琼什么坏话,就事论事而已,阿娘跟王琼这么吵下去,对阿娘名声固然不好,可阿娘都嫁人了,孩子都生了两个,父亲再不满阿娘也要看在她跟四郎的份上忍耐几分。王琼就不成了,莫说是大夏这种讲礼仪孝悌的时代,就是后世,小辈跟晚辈拌嘴,大部分人也会认为这孩子没规矩。要说王珞对王琼有姐妹之情是假的,光凭她这些年煽风点火就让王珞对她生不出任何感情,但王琼自幼丧母,阿娘当不来她慈母,就不要去管她,也不要影响她的将来。
王珞想起她早上出门时心虚的表现,她随口问眉绿:“她今天出门了一天,去干了什么?”
眉绿闻言神色略显古怪,“大姑娘是去见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王珞秀眉微扬,“是大表哥吗?”
“不是。”眉绿摇头,“是个陌生人,那人穿了一身黑衣服,看着像是禁卫军里的人。说来也怪,阿福说那男子一看就是不认识大姑娘,可大姑娘却——”眉绿支支吾吾的说:“大姑娘等那男子路过的时候从车上摔了下来,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惊了拉车的牛,亏得那人拉住了牛才没闯出大祸。”
王珞匪夷所思道:“你说她为了碰瓷一个男人,不止自己不要命,还差点害了别人?”就这样她回来的时候还这么开心?王珞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古代青春期少女有那么让人难懂吗?也不对,王琼属于个例吧?
眉绿好奇的说:“姑娘,您说那黑衣男子会不会是大姑娘的心上人?莫非他身份比崔大郎君还高?”也不怪眉绿会这么猜,毕竟能让女子冒着名声有损的危险,出门去见面的年轻男子,除了心上人外也没有其他解释了。禁卫军主管宫廷和京畿安全,出生勋贵的禁卫军比比皆是,能让大姑娘如此冒险的,肯定身份容貌皆不凡。
王珞皱了皱眉头:“你让人一直盯着她,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要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来找我。”王琼以前只是脾气大,现在可能是身体发育了,思想也开始萌动了,连用自己和别人的生命来碰瓷的事都做的出来,她将来还会做什么大事?处在青春叛逆期的孩子最容易闯祸,王珞不得不防着,她要出什么事,大家首当其冲怪罪的就是阿娘。
眉绿点头应是,她又想起一事说:“姑娘,大姑娘今天也是去广安坊,就是离我们甜水井巷有段距离,您说她会不会知道我们在甜水井巷有别院?”这才是眉绿最担心的地方,万一大姑娘把这件事告诉沈夫人,沈夫人要收回这间别院怎么办?
王珞淡淡一笑:“她不敢。”她见眉绿满脸忧心,她好笑的解释说:“我们名下有多少财产,只有我们三人最清楚,连阿娘和阿耶都不知道,就算她查到甜水井巷的别院,她还能知道我们有别的别院?她把我甜水巷的别院弄走,我就可以弄走她七成嫁妆给大郎、二郎。”
王琼身为女儿,独自占据大崔氏的嫁妆本身就不占理,无论从律法还是人情来说,大崔氏的嫁妆大部分都应该归大郎、二郎,因为他们是记在崔氏名下儿子,就连二娘都可以分上部分,甚至王珞几个都可以分。
也是王朗疼她,才让她一人独霸。王珞不屑要大崔氏嫁妆,但她不介意帮大郎、二郎一把,让他们生活宽裕点,不知道到时候他们三兄妹是否还能继续兄妹情深。当然以王琼的城府,估计想不到这点,王珞不介意给她一点提示。
眉绿嘀咕说:“您早该如此了,不然大姑娘总觉得你好欺负。”
王珞温声对眉绿说:“绿儿,我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一旦开始作恶就会变蠢,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变蠢,我们要尽量做好事而不是做坏事。”她帮大郎、二郎争嫁妆做什么?她得不到好处白费功夫不说,还白白多了几个仇家何必呢?眉绿点头受教,王珞见她如此不由微笑,她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养孩子的天赋,当然这孩子要眉绿这种乖巧的,四郎这样的熊孩子她就挡不住了……
荷风这时掀帘进来说:“姑娘,郎君叫你过去。”
“现在?”王珞一怔,想到眉绿说刚才看见了王琼,她忍不住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真没错,从小到大,她只会告状一招,王珞嘴角微晒,难怪王夫人总想着让她嫁给大表哥,她这个性子要嫁到别人家里,也不知要被磨搓成什么样,当然大表哥也不是什么好老公人选就是了,她对眉绿说:“我们之前烤的豆干备上。”
眉绿转身拿了一只食盒,将她烤好的豆干一一放入,摆放整齐,她心里有些好笑,大姑娘似乎忘了从小到大,她不知告状过多少次,都没让郎君骂过姑娘一声,难道她还指望郎君今天能骂姑娘?
王珞去王朗书房时,王琼早已离开,王朗正在书房写字,见王珞进来,他对王珞招手说:“阿石过来,你看阿耶这幅画画的如何?”家里的女儿除了王珞,对琴棋书画都不感兴趣,儿子需要应付科举,学业就够他们耗精力的,这些杂艺他们也不擅长,王朗也只能偶尔跟王珞聊聊这方面的事。
王珞走进书案,仔细的鉴赏着父亲画的美人图,王朗生养在富贵乡,这辈子唯一的挫折大约就是续娶了小崔氏,可小崔氏也没让他糟心很久,在小崔氏跟他第一次吵闹后,沈夫人就给他找了一房良妾,也就是三郎的生母刘姬。刘姬温柔美貌,虽不认字,但也能在王朗读书时给他磨墨添香,所以王朗的生活一直是富贵优越的,画出来的美人图也是富贵安闲的模样。
王珞看了好一会说:“阿耶,你这勾线流畅,转折自然,你这是新创了一种勾线法?”
王朗没想女儿一眼就看出他这幅画不同寻常的地方,他哈哈大笑的说:“也不是我新创的,只是稍稍有些改进,主要还是笔好。”王朗用的是用黄牛耳内绒毛,一头黄牛能有多少耳内绒毛?王朗让人足足找了千余头黄牛才换了约五十两牛毛,又请了能工巧匠精心制作,这几只笔花了足有三十两黄金。
王珞说:“大家都是一样的比,阿耶的勾线就比别人多了几分流畅,堪称当风起舞。”
王朗被女儿哄得眉开眼笑,“那阿石觉得这幅画提什么字体好?我试着写了不少,总觉得有些不般配。”
王珞瞄了一眼父亲的书案,上面果然零零散散的有不少字条,草书、楷书、篆书、隶书都有,但跟美人图搭配起来,确实都有些欠缺,王珞想了想,提议道:“阿耶用簪花体试试看。”
王朗忙舔墨题字,将字条在画上一放,果然合适,他不由大喜,果然这种事找阿石说最好。父女两人其乐融融的说了好一会,王朗才迟疑的问起女儿:“阿石,你今天出门去见千树了?”
千树?王珞不解父亲为何会突然提起千树,王琼难道用千树告状?这是什么路子?王珞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笑着说:“我不是在甜水井巷置办了一套私宅吗?之前一直是千树在打理,我今天去看看,怎么说也是我们家的私宅。千树说最近跟一个老人学了一样小食,他做好了让我带来给您尝尝。”
王朗笑道:“这是你买的,以后就是你的嫁妆。”他慢慢的吃完一块豆干,微微点头说:“还不错。”他出生富贵,尝遍美食,这种针对普通平民的食物,他不会觉得难吃,但不会有太多的口腹之欲。王珞这豆干还做的特别咸,也是王朗不忍让女儿伤心,不然他早尝过一口就不碰了。
“千树开了一个小油饼铺子,这豆干就是搭着油饼一起买的。”王珞把油饼铺子按在千树头上,茶铺是给阿娘玩的,油饼铺子是她藏私房钱的地方。
王朗见女儿对千树情况如此了解,心中微微一沉,他斟酌的问女儿:“阿石,千树今年都有十五了?”王朗没太多门户之见,他挑选女婿的标准也不是门第,而是人本身的人品和才华,尤其是人品,他挺有自知之明,他哪样都不出挑,有才华的郎君看不上他家闺女,别说男人没功利心,男人也有功利心,有才有貌的男人,多得是高门愿意下嫁女儿,他女儿是轮不上了。可王朗再不挑门第,也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差点卖身为奴的男人。
王珞一时还真不记得千树多大,想了想才说:“是啊,他比眉绿大了三岁,眉绿今年十二岁。”
王朗说:“那也该成亲了,他家就他一个孩子,需要开枝散叶。”
王珞不解阿耶为什么要提起千树的事,千树再心腹,她也不可能跟他聊娶媳妇的事,“这事我怎么好跟千树说?他过几天要来,您跟他说吧。”
王朗老脸一红,也是,他都急糊涂了,怎么跟女儿说起这种事了,但听千树说过几天要来家里,他立即追问道:“他来做什么?”
王珞不软不硬的刺了下父亲:“我让他四郎找了几个小童子当伴读,他过几天把孩子送来。”大郎和二郎刚满二岁,父亲就急着给他们挑选伴读了,王珞自己不在乎父爱,可她还是希望四郎有父爱的。
王朗闻言先是一愣,四郎已经到需要伴读的年纪了?他再一细想才想起四郎都三岁了,他心里不由涌起一阵愧疚,四郎都三岁了,他都没想过给他找两个伴当,他一直在院子里由丫鬟陪玩。王朗对孩子都很疼爱,但他孩子实在太多了,长女是他最爱的元妻所出,又自幼丧母,是王朗的心头肉,长子、次子虽是庶子,但是他最大的两个孩子,已长大成人,又记在元妻名下,他除了关心长女,大部分时间都在培养两人。
三郎是四个儿子中最聪明的一个,也是王朗唯一的良妾刘姬所出,刘姬性情温顺,受了崔氏虐待也从不诉苦,王朗跟崔氏感情淡漠,生活起居大部分都由刘姬伺候,对她生的儿子自然有所偏爱。这么多孩子,加上他平日还有公务要处理,他对三娘和四郎难免有些忽略,三娘太能干了,能干到王朗可以放心的将儿子交给女儿……王朗对女儿正色道:“我会好好给他挑选的。”孩子的伴读是对他影响最深的人,需要谨慎挑选。
第17章 入宫(上)
王珞笑着说:“四郎现在还小,也不用太聪明的,只要只礼数,能陪他玩即可,别的慢慢来。”王珞还是挺相信父亲挑人的眼光,千树那会就是她跟阿耶差不多时候发现,王珞是站在后世巨人肩膀上,阿耶是凭自己感觉,这点已经很不错了。
王朗若有所思的点头,他心里有亏,拿了一方羊脂玉佩给她当回礼,王珞笑着说:“您别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回头让小四往地上一摔就心疼了。”
王朗道:“这是阿耶给你玩的,小四那边玩物我自会给。”
王珞问阿弟要到了礼物,心满意足的回去,小四明天起来一定很开心的。她回房想了好一会,突然领悟王琼告得是什么状了,她嗤笑了一声,“小人所见无不恶。”她自己思春,居然还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绿儿。”
眉绿轻声应道:“姑娘。”
“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告诉沈夫人。”王珞淡淡道,她本来不屑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可被她几次三番的告状闹得心烦了,干脆釜底抽薪,直接把她关起来,断了她的爪牙,她想闹事也没爪子好扑腾。
眉绿欢快的应了,姑娘终于愿意还手了,以前她老说大姑娘是孩子,不跟她计较,姑娘怎么就不想想,她自己比大姑娘还小呢。
接下来的几天,王珞一直没出门,就待在家里看书。王琼倒是想出门,她好容易费了好大的劲才跟圣人认识,正想多出门几次,让他印象更深刻,没想沈夫人从车夫口中知道她差点从车里摔下来、还惊了牛,就坚决不许她出门。还以她要入宫为借口,让她天天复习宫规,王琼心里存了事,哪里坐得住?沈夫人不让她出门,没收了她的牛车,她恨不得插着翅膀出门。
沈夫人见她如此坐立不安,想到车夫说的,救她的人是个相貌英挺的青年男子,就更不许她出门了,甚至为了敲打她,喊来了王珞跟她一起复习宫规。
王琼看到王珞不紧不慢的跟着傅姆复习各种宫规,她趁着下人不注意的时候,低声问:“是不是你?”王琼想来想去,能告状的只有王珞,她当时看到了千树,千树也看到她了?不愧是王珞的手下头号狗腿!
王珞抬眼瞄了她一眼,不说话。
王琼气急败坏:“你别一脸无辜,除了你没有别人!”
王珞淡淡道:“大家彼此彼此。”人真不能惯,王珞以前是觉得王琼小姑娘,自幼丧母可怜,懒得跟她计较,小时候熊还能觉得可爱,长大了熊就让人厌恶了。
王琼反唇相讥:“甜水井巷那间屋子是你们母女瞒着大母私自置办的吧?你觉得我告诉了大母,你们那间宅子会如何?”她不信那宅子是崔氏自己买的,家里谁不知道她是光着身子嫁进来的,她们母女能买甜水井巷的宅院肯定是崔氏贪了父亲给的管家钱!真不要脸!
王珞微微一笑:“一间宅子而已,祖母想要,我们当晚辈的孝顺她也应该的。”
王琼冷笑,“你嘴上说的好听,怎么不去做?”
王珞好心道:“我是为长姐盘算,我们也有私宅,你也有大崔母亲的嫁妆。”
一听王珞提到阿娘的嫁妆,王琼就火冒三丈,她怒道:“我不需要你来替我盘算,你们只要不没脸皮的打我嫁妆的主意就足够了!”前世她就是傻乎乎的被小崔氏抢走了泰半嫁妆而不自知,要不是后来乳母提点,她派人大肆翻查林氏的房间,她都不知道阿娘的嫁妆泰半都落入了林氏口袋!就算自己出嫁时嫁妆比她阿娘的还多,阿耶说这是小崔氏后来补给自己的又怎么样?她阿娘的东西都被她们偷走了!她们母女就是小偷!
王珞默然,阿娘趁着王琼年幼不懂事,私下偷了大崔氏的嫁妆补贴林氏是事实,王珞没法反驳,这也是王珞对王琼多有容忍的主要原因之一。虽然阿娘拿走的嫁妆,王珞后来都翻倍补给了王琼,可偷了就是偷了,这点无可否认。她看着王琼一脸倔强,好笑的摇头,她居然跟一个小女孩动气,也是越活越回去了,思及此王珞也不说话了。
王珞不说话,王琼反而不安心了,她犹豫了一会,问王珞:“你提起我阿娘嫁妆是什么意思?”
王珞嘴角微晒:“长姐没读过我们大夏的律法吧。”
王琼最讨厌的就是王珞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也最怕她这样,她咬了咬下唇:“你什么意思?”
王珞莞尔道:“我跟你说你肯定不信,不如你自己去翻翻大夏律法,尤其是关于妇人嫁妆方面的律法。你看完就知道那些嫁妆到底属不属于你了。”希望翻完之后,你依然能跟大郎、二郎维持兄妹情深。其实古代是人情社会,光懂律法没用,难道大家族还会让你闹到报官的地步?真到那一步,族里恐怕第一步先勒死罪魁祸首了。但是想要活的舒服,不仅要懂律法,还要善用律法,当然这种话王珞肯定不会跟王琼说,她又不是她亲妈。
王琼心扑腾跳着,她很想不理王珞的话,但她清楚以王珞的脾气,没有确切的把握,她是不会说这样的话。她哼了一声:“你学了律法又如何?还不是不讨人喜欢?”大母不喜欢王珞,一来是因为小崔氏,二来还不是因为她觉得王珞小小年纪却如此心机深沉,让人忌讳?
王珞微微一笑,并不跟王琼起口舌之争。她又没准备依靠王家,自然也不会费劲去讨王家人喜欢,再说这家人除了父亲,尚有几分真心外,还有谁是君子?现在对你千好万好,一旦出事卖你卖得最快的也是他们。小人而已,不值费心。
王琼心里存着事,做事难免有些心不在焉,行礼时出错了好几次,让傅姆看得连连皱眉。等两名姑娘回房后,她将这事跟沈夫人说了,沈夫人道:“随她去吧,王家妹子早跟我说了,要她嫁回崔家的。”这也是沈夫人对她宠爱有加的主要愿意,哪怕王琼全身都是缺点,一个未来的国公夫人的身份,也足以掩盖她身上所有不足。
傅姆有些犹豫道:“那去宫里的时候……”
沈夫人不以为然的说:“她就去待个几天,娘娘是她亲姑姑、七皇女是她亲表妹,还能跟她计较不成?”王家在贵妃、贵主面前,这点脸面还是有的。
傅姆一想也是,也不再多劝了。
沈夫人把王琼关了好几天,等绣娘将两人的新衣做好,沈夫人就带着两人入宫了。有了陈司籍的前车之鉴,王琼这次不想跟王珞穿一样的衣服,但是这次沈夫人不答应,她坚持让两人穿一色的衣服首饰,然后带着两人兴致高昂的入宫。
倒是姐妹两人都有些恹恹的,王琼坐在牛车上,垂目看着自己腕上的玉镯,讥讽一笑,她以前总以为大母偏爱自己,重活一世才知道,大母或许面上疼爱自己,但心里最重视的还是王珞,王琼讥讽一笑,若是大母知道王珞当了皇后,把王家当了一座显示自己贤德的牌坊,总是压制着王家,不许王家在朝堂上出头,她会不会后悔如今的栽培。
王珞坐在牛车里百无聊赖,古代的兽车车厢狭小,一个人坐都不能躺下,别说是挤了三个人,她就想不通,这时候的人怎么就喜欢几个人待在一辆车里?
沈夫人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叮嘱两人不要害怕,贵妃娘娘是她们亲姑姑,哪怕她们出了些小差错,娘娘也不会怪罪她们。但她们也要尊敬娘娘,不能仗着侄女的身份,对娘娘不敬……“去了宫里就当自己是哑巴,贵妃娘娘问你们,你们再回答,不问就不要说话。”沈夫人说着自己在宫里的切身体会。
王珞扫了一眼神游天外的王琼,再看看紧紧揪着帕子的沈夫人,总觉得三个人中最害怕的应该是沈夫人,王珞不由心中暗奇,贵妃不是王夫人的亲女儿吗?王夫人这样子不像是去见亲女儿,反而像是外命妇拜见皇后。
沈夫人很紧张,王珞和王琼却不怎么紧张,王珞是心里有数,而王琼前世身为世子夫人,随阿家入宫无数次,见过的贵人不计其数,可是一旦大夏倾覆,那些所谓的贵人活的比奴隶还不如。唯一能始终保证荣华富贵的,也就是现在的七皇女、未来的城阳公主了,她命好,嫁了一个对她不离不弃的好驸马。萧相年少时候风流多情之名谁人不知?谁能想到他婚后能跟城阳公主如此恩爱?还有圣人,本身就子嗣不旺,还能为了王珞,把庶子过继了出去。女人这辈子还是要嫁对人……
三人的牛车在宫门口就停下了,陈司籍一早就在门口候着她们,见三人来了,陈司籍笑着迎上她们说:“夫人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