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 第144章

作者:青铜穗 标签: 穿越重生

  李南风笑道:“无事,屋里烧着薰笼呢。嬷嬷过来坐。”她把位置让开一点。

  金嬷嬷可不敢坐,只在床下凳子上挨了点边坐下了,借此缓缓两腿的酸胀,说道:“大晚上地把奴婢喊来,是闯什么祸了?”

第240章 原来有坑

  “没闯祸,我最近听话着呢,昨儿才绣成了一对枕套。只是很久没和嬷嬷喝茶了,哥哥拿了新茶回来,请您过来喝一杯。”

  李南风是女娃儿,从小就在嬷嬷面前爱娇惯了,说着就让丫鬟把茶捧上来,还有几样好消化的小食。

  金嬷嬷看了看,笑着道:“姑娘还记得老身爱吃糖芸豆呢。”

  “是啊,我记得在金陵时,到了下晌,嬷嬷常常端着糖芸豆,或者酥炸淮山什么的给我垫肚。

  “我们小的时候,跟嬷嬷在一起的时间可比父亲多多了,母亲虽然就在身边,无事也不会想起我们,还是嬷嬷最疼我们了。”

  李南风亲手给金嬷嬷奉了茶。

  金嬷嬷直身双手接过,复坐下来:“真是傻孩子,哪里有当娘的不疼自己孩子的?太太也是心里苦。”

  李南风与李挚对视,李挚就道:“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母亲贵为太师夫人,又是皇上钦封的郡主,在李家也颇受尊敬,她有什么苦呢?”

  金嬷嬷也谨慎:“人世间的苦,哪里随随便便说得尽啊。”

  李挚想想,扬着唇再道:“嬷嬷说的是,我们才多大人?不配提人间疾苦。只不过既然说到了母亲,那我们做儿女的也不能不闻不问。不闻不问那就是不孝,嬷嬷说是不是?”

  金嬷嬷叉着糖芸豆的手停下来,这个世子从小就聪明,小时候考她题目,她十次有八次掉他的坑里,这话一出来,她就嗅到了被挖坑的味道。

  但是斗心眼她不会,打马虎眼儿她还是会的。她说道:“太太打小就没了母亲,怎么不苦啊?

  “小小姑娘到了夜里就哭,迫于规矩还不能大声哭,可不挺苦的么。世子和姑娘很有心很孝顺了,太太很欣慰的。”

  得,这又把话给堵上了。

  李南风接口:“那就奇怪了,如果母亲觉得我们很孝顺,很欣慰,我怎么从来没见她对我笑过呢?

  “从小到大,我和哥哥都是在您身边粘得最多,母亲离我们很远,我怎么看着跟三姐姐五妹妹她们的娘不一样啊?”

  金嬷嬷被问到语塞。

  打从看着孩子慢慢长大时起,她就提防着这句话会从他们嘴里问出来,也怕着他们问出来。

  但从前李挚不在跟前,他又是个男孩子,不会在意这些,而李南风又乖巧听话,十分惧怕李夫人,也不会敢问。

  如今却不同了,进京后这两年李南风性格变得强势刚硬,一度让她也觉得无所适从,这种话再问出口,就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奇怪了。

  “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呢,更别说太太和那几房太太压根就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性格怎么会相同?

  “三姑娘母亲自然耐心,五姑娘母亲也有她的宽厚,咱们太太从小就自律,如今人人尊重,事事打点妥贴,这也很好啊。如今姑娘走出去,就是不知身份的人,又有谁不高看姑娘一眼?”

  金嬷嬷微笑望着他们:“太太在姑娘身上的心思,费的可一点都不比别人少呢。您以为她不疼你么?

  “若是这样,那老身倒要问问姑娘,您时常找金瓶那妮子打掩护,你当太太一点都不知道么?”

  李南风没言语。

  “太太是什么家庭出来的人,这点瞒不过她的眼睛。她不说,不过是因为您是她的女儿。哪里有一门心思跟自家女儿勾心斗角的人呢?姑娘眼下是小,等将来您成了家当了母亲,也许就能体会到了。”

  李南风竟不能否认金嬷嬷这番说辞,她原先也不是没想过她总是找金瓶,李夫人会知道,但因为她从来没有阻止过,更连提都没有提过,她也就大着胆子装作不知了。

  如今被点破,余下的话也不知该怎么继续。

  前世里她跟儿女不亲,他们埋怨她对陆铭下手太狠,她也始终不曾对付过他们。

  但那不一样啊……

  好在还有个李挚。

  李挚道:“等蓝姐儿自己有了孩子再体会,她就已经嫁到别人家了,就是那会儿体会到又还有什么用处?

  “不如嬷嬷趁着我们还在母亲膝前,帮帮我们,让我们跟母亲能亲近点儿,也替她分分忧解解劳?”

  金嬷嬷内心里当然也是这样认为的,李夫人从小就苦,几十年端着防着自省着自律着,不累吗?

  就是靖王那样的铁汉子,在遇到挫折和打击的时候也需要亲情来抚慰呢,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但是这些事情,又怎么好跟金枝玉叶的他们说呢?李夫人是再三交代过的。

  “老身跟了太太一辈子,给太太分忧解劳就由老身来就好了,世子和姑娘只管好生读书上进便是。”

  “嬷嬷此话当真?”李挚拂了拂袍角,“包括胡家的事情莫非也由您代劳?”

  金嬷嬷陡然一震。但很快她又扬唇:“好端端地提胡家做什么?这人上回在郡王府给世子和姑娘难堪的事老身也听说了,不要紧的人,日后不理他便是……”

  “嬷嬷当真要跟我们装糊涂吗?”李挚道,“我们俩是母亲的儿女,她是我们的母亲,把嬷嬷请到这里来,是因为我们不了解她在高家受到了哪些委屈。

  “作为儿女我们只是想知道她对我们如此严肃的原因是什么,又为何要把高家的事情对我们守口如瓶?

  “嬷嬷把母亲视为亲人,该知道母子之间情意互通才是好事,如何要回避我们呢?”

  金嬷嬷内心已经不知该作何表示了。

  一直都知道这兄妹俩出色,但也没想过他们会提到胡家,是哪里露出破绽了吗?

  但更让她说不出话来的是,从来在她面前顽皮又有礼的李挚,此刻的神情竟有三分李存睿素日的威严。

  李南风拉起她一只手,摇起来:“嬷嬷最疼我们了,您会告诉我们的,是不是?”

  小姑娘又漂亮又可爱,再这么娇昵的说话,谁受得了?

  金嬷嬷心里一激荡,脱口就要道出来,但想起李夫人,最终她还是忍住,下地站了起来。

第241章 不要脸皮

  李南风也站了起来:“嬷嬷!”

  金嬷嬷站在灯光下,望着这两个无论放在哪里都是耀眼夺目的孩子,她的心纠缠得跟打了结一样。

  事实上李夫人两个孩子不亲近,从他们小时就开始了,从那时起她也开始担忧了,然而李夫人性子固执,她认定的事情也是不会轻易回头的,纵然作为旁观者她想要疏解,又有什么用呢?毕竟她只是个仆人。

  “天色不早了,世子和姑娘早些睡吧。”

  她深施一礼,抬步往门口走去。

  可又怎么比得上李南风的眼疾手快?

  她几步抢前挡住她去路,并且把房门也关了,望着金嬷嬷说:“嬷嬷知道我脾气的,您还是说吧。哪怕是不想说的太具体,至少也让我有个底,母亲从小就不亲近我,是为什么?我究竟哪里不好,她要对我处处严苛?”

  如果说最开始她与李挚只是好奇李夫人与胡氏及胡家的纠葛,那么此时她已经从金嬷嬷的回避里察觉出了更大的问题。

  她言语之间在强调李夫人对他们的关心,但是她两世里都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于是这又勾起了她的心病。

  当然,在重生回来的当时,她是打定主意跟李夫人井水不犯河水,不让李存睿他们难做,她会选择一定程度的乖顺妥协。

  前世的事情虽然是无论如何忘不掉的,但她也不想再提。可是话到了这份上,她发现自己也终究想要一个答案。

  她想知道李夫人往自己女儿伤口上撒盐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她李南风纵然不是个善类,与子女关系也不好,也从来没有对他们做过那么冷血的事情。

  她真的太需要一个理由了。

  面对着认真起来一点也不输李夫人的李南风,金嬷嬷只觉得今儿不该来这趟。

  她真的不该来。她能跟李南风说,李夫人从小不亲近她,是因为她长得特别像太妃吗?

  太妃过世的时候李夫人才只有几岁,那个时候她什么也不懂,直到尝到了冷暖才开始变得敏锐。

  太妃身子不好是事实,老王爷因为她身子不好不能再生育而埋怨她也是事实。但是太妃当初嫁到高家来,娘家人曾经动用了一点心眼儿同样也是事实。

  当然并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也没那么龌龊,不过是太妃娘家为了谋求更大发展而请人买通了高家一个长辈,请她出面说成了这个门第悬殊的媒。

  本来太妃本人并未能参与的事情,但在胡氏听到后就把故去的太妃传成了别有用心的人。

  被逼到孤立无援单兵奋战地步的李夫人知道后就难免羞愤,她为自己的母亲正名,也因此跟外祖家断绝了往来,而她内心里也怨起了自己的母亲。

  这也促成了她内心的矛盾,就好比谢莹那件事,她既能理解女孩子以正当的方式为自己争取,但是又对耍弄心机不顾名声这样的行为深恶痛绝。

  金嬷嬷也不能不承认,她走极端了。

  她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更是不容人对她的品行有丁点抹黑诋毁。

  她时刻自律,不敢放松。极尽所有力量想通过自己把母亲带给她的“污点”洗去,洗干净。

  没娘的孩子多可怜啊,她要是不怨,不怒,金嬷嬷才真的要担心她。

  一个人承受着苦闷总得找个发泄口吧?她当时只怕她走进死胡同出不来,便没怎么阻拦她这么想,也没有防备她这么想,然而谁能想到,多年之后她生下来的女儿会那么肖似她内心正怨着的母亲呢?

  刚生下来还不怎么明显,那会儿她对子女的态度都不热络,她跟谁都不热络,但后来李南风越长越大,模样越来越明显,金嬷嬷才终于察觉到了。

  李夫人对母亲无法释放的怨气转移到了女儿身上,这点上说,李南风确实无辜。

  长着一张肖似外婆的脸,不见得就会像外婆那般结局,也不见得就是外婆那般的心性,更不见得她就会任人摆布,可是,心结就是心结,三言两语如何解得开呢?

  而李南风偏偏问起这个,她又怎么能说实话呢?那不是更加激起她们母女间的矛盾吗?

  她闭了闭干涩的眼,缓缓又坐了下来。

  抬头看过去,灯影下的李挚和李南风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

  “你们想知道胡家的事?”她清了下嗓子。

  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的话,她宁愿选择说说胡家。

  李挚看了眼李南风,李南风也走回来坐下,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金嬷嬷心里很纠结,这是李南风尊敬的人,她也不想逼她太甚。

  “我只能简单说说,因为太太不让说。当年太妃是留下来一笔嫁妆的,娘家人怕她在高家被人低看,嫁妆并不少。

  “但是胡氏以不要脸的手段给侵吞了,太太出嫁时府里公中出了一笔,原本太妃那笔是应该全部带走的,但胡氏当时因为二老爷一些事而正被老太太他们撑着腰,太太不便在那时候生事,因为当时能顺利完成这门婚事才是最要紧的,所以留下了一笔没能及时讨回来。”

  李挚凝眉:“那上回胡宗元在兰郡王府交给我的那个匣子是?”

  “就是留下的部分太妃的嫁妆。”

  “部分?”

  “是。留下的那笔,继太妃并没有完全让胡宗元带进京。而拿来的那部分,还是因为想求老爷太太帮忙举荐织造局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