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永王怒目,伸手揪住他衣襟:“是你们胡家侵占了周太妃的嫁妆?”
胡宗元浑身瘫软,语不成句:“我,我不知道,此事要问姑母……”
永王睚眦欲裂,手撒开,看着他跌倒在地上,自己也缓缓站了起来。
李夫人没有说谎,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倏然凝目,深深看了眼牢内,转身走出了甬道。
“王爷!王爷!……”
胡宗元的哭声如鬼叫,如狼嚎,但却再也没有人回应了。
……
李南风原本以为第三日会是在平静中度过的,但早上一大清早起来她就收到了晏衡让管卿送来的永王趁夜去牢里探过监的消息。
“说了什么可知道?”
“不知道,不过是有宫里太监陪行的。”
永王去探监当然有可能是为翻案,但有太监在场肯定串不了供,那他还跑去干什么?诀别?
到了下晌,忽然李挚又着谭峻来告诉说,宗正院那边查出永王府自立朝以来从未有人前往周太妃陵前祭拜过,被礼部参了一本,指永王不孝,永王继太妃失仪。
随后礼部负责修撰宗室族谱的那拨人抓住此事也不肯放松,皇室是最重规矩的地方,尤其继太妃的地位是远低于原配太妃的,礼部一掺合,这事就可大可小了。
永王被勒令写折子奏明因由,并且着了人前往信阳查明事实,接下来这第三日,别说给胡宗元翻身,永王自己都沾了一身膻。
李南风一时无法分辨这是因着胡宗元一案牵扯到了永王府,众人棒打落水狗,还是说有人在故意火上加油?
……当然这些事再值得费思量都好,也及不上皇帝对胡宗元一案的判决让人更关注。
第四日一早,胡宗元兄弟欺君妄上,行贿官员,祸害商户,证据确凿,赦令押往菜市口行刑。
同时永王纵容亲眷无视法纪祸乱朝纲的降罪圣旨也下发下来,永王被削禄米一半,回去闭门自省一月。
当然这还仅只是杭州织造局一案引发的结果,永王府相关的一堆折子还叠在礼部案头,宗正院上报的状子,得等礼部查明事实后再定夺,后续还远没有完。
自上回斩杀英枝等人以来,这是本朝第一次对朝廷官员公开行刑,菜市口四面路上围得水泄不通,臭鸡蛋烂白菜什么的少不了出场,另又有不少官员府里的下人出来观望。
在此之前尚有好些仗着朝廷要用人而揣度皇帝不会轻易动刀子的人在,此番这么一来,杀的还是宗室亲戚,便也令不少蠢蠢欲动的人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李南风混在人群里,亲眼看着人头落的地。
……
兰郡王府自然无人前来观刑,赦责永王的圣旨下达的当口,永王跪在乾清宫接旨。
皇帝垂眼看了他半晌,竟无话可说,摆手道:“先下去吧。”
永王谢恩退下,出了乾清宫,又径直前往寿宁宫。
太皇太后正与荣嫔说话,见到他后叹了口气,唤了他上前。
荣嫔退出去,太皇太后道:“皇上打江山不易,你是他兄弟,白享了一身荣禄就该好生管治封地,不让他操心,偏生要弄出这等拆台的事来,回去后可好生做人,可知道?”
永王称是。抬头又看向她,说道:“孙儿有一事想请问老太后,还请老太后明言。”
“何事?”
“当年我敏姐姐在我母亲手下过的怎么样?”
太皇太后惯常俯视人间,此刻也不由顿了一顿:“问这些做什么?”
“我母亲虐待过姐姐吗?还有周太妃的嫁妆是怎么回事?”永王双手撑膝,直直地望着她。
太皇太后陷入怔忡,良久才抚了下扶手上的貂皮,说道:“你姐姐跟你说的?”
永王心情灰败,说道:“这么看来是真的了。”他站起来,“老太后既然知道,为何没替姐姐把嫁妆要回来?”
太皇太后默然片刻,说道:“打从你母亲伸手开始,你姐姐要的就不是那份嫁妆,而是她的命。那会儿你们还小,我不可能处置她,让你们再成为没娘的孩子。
“你既然知道了,就把它还给她。你们终归是亲姐弟,日后还是要往来的。”
“往来?”永王苦笑,“您都已经知道她有多恨我母亲了,您觉得她还会跟我往来?她如今位至太师夫人,宗室郡主,她稀罕的还会是那笔嫁妆?”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跟永王府一刀两断。”
“胡闹!”太皇太后道,“她不要娘家了吗?!”
“这么多年她没靠娘家不也过得挺好么,不要娘家又有什么关系?”
太皇太后噎住。
永王整个人如同被抽了筋骨,胡宗元那边他证实了胡家发迹的资本是从胡氏手上得来,胡氏本就不宽裕,高家的钱财不可能她有胆子贪墨,那么只能是周太妃的嫁妆。
这边厢太皇太后又没否认胡氏虐待李夫人,那就又证明了李夫人的话。
那么关于他弟弟的来历呢?
他竟不寒而栗,高家的确子嗣不旺,太皇太后以下三个儿子,但各房顶多出了两个,兰郡王的父亲更是体弱早逝,而自己的父亲也不算强健,周太妃过门好几年总共只生了李夫人,那么为何胡氏短短几年就连生了三个呢?
难道弟弟高榕,当真是胡氏为保在高家的地位,与人通奸所生?
想到这里他已经坐不下去,原还打算去给胡家兄弟收尸的,此刻心里却翻出满腔的嫌恶之感!
他俯身行礼:“太皇太后保重,孙儿告退。”
第260章 燃眉之急
李南风晌午就收到了永王出京的消息。
李夫人的报复计划完成了关键的一步,接下来就等永王回去之后那边的动静。
晏衡与姚凌两边人马都已经往京外去了,李南风便开始琢磨起此事之后患来。
案子虽然结了,皇帝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存疑不曾,但哪怕不曾存疑,朝中等着的那船丝绸总归是要解决,不解决,也难道事后不会被翻案。
为着想辙,放学时李勤喊她堆雪人她都没去。
回房算完了手头银子,以及可能出得了力的人,梧桐忽然来说“何姑娘来了”。
李南风愣了下然后站起来:“请进来!”
丝绸这边出事之后她就没工夫跟何瑜联络了,倒没想到她会来访,不过她可是有好几间铺子的小财主婆,指不定她这边能帮着想想办法!
何瑜穿着身天青色的绫缎小袄,外披湖青色一袭白狐裘,脸庞到了冬天稍稍圆润了些,也很红润。
“你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求你呢!”
李南风忙拉着她进门。
何瑜解下狐裘,笑道:“求我什么?”
那日在姚家遇见李挚,就察觉他有事,后来又见他跟姚凌闭门谈了很久才走,就想来找找李南风,但这几日赶上街头要斩刑犯,宋国公夫人嘱她少出门,她便拖到了今日才出来。
“我想筹措一批绸缎,你在南边有没有这方面来路?”李南风已经想好了,如今织造局缺的就是生丝和现绸,如果能在江南筹府到这么一批,然后再火速报给杭州织造局,那么赶在年前运送上来还来得及。
“我只有粮油铺,笔墨铺这些,又没卖丝绸,这可帮不着你。”
李南风想想倒也是,她要是卖丝绸,当初她又怎么会有去丝绸铺让她跟李挚见面的机会?
不免又沉默,不知道往日跟她拿货的那些商号没有可能帮她这个忙。
何瑜望着她,笑了笑又道:“我帮不了你,不过,我想有个人应该能帮。”
“谁?”
“洛老板。”
“洛咏?!”
“正是他。你之前不是在我粮油铺子留下了联系你的办法么,他昨儿下晌就到我铺子里来过了,只是没说要见你,今儿早上又来了,方才我路过铺子听说之后,就把他留下的落脚的地址拿了过来。”
何瑜说着掏出张给他,“他住在永福客栈,好像是急于见你一面。”
早前李南风曾跟李挚商议过给洛咏去信,一面走的水路,一面走的陆路,准备让他联合杭州被胡宗元所坑的那些商户状告胡元。
后来因为李夫人早准备好了,所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也没盼着他还能在年前进京来。
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便坐不住了,拿着那纸条起身道:“我这就得去找他!”
何瑜也拿起狐裘来:“我马车就在前院,你省得套了,我同你一块儿去!”
李南风没推脱,换上鞋便出了门。
永福客栈在两条街外,到了客栈一打听,洛咏正好在。
李南风直奔上楼,敲响房门,正好是洛咏来开的门。
“哎呀!李掌柜的,我可找到你了!”
洛咏一看到李南风就击起掌来,并且满面红光引她上了店堂,请掌柜的另开了一间茶室坐下来,“我收到你的信就着手行事往京里赶了,没想到还是没赶上!
“不过更没想到的是最终等来了胡宗元被砍头的结果,这真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
洛咏一面说着一面亲自起身给李南风执壶倒茶。“我算是看出来了,姑娘不是一般人!以往是我洛某人有眼无珠,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当初李南风找上门来谈生意,想他还看不起她一个小黄毛丫头来着。
李南风看着他正儿八经举杯赔罪,不由笑道:“洛老板客气。我也不过是在京师呆得时间长点儿,哪里称得上不一般?倒是洛老板既然进京了,我倒是有个请求,还请洛老板搭把手。”
“您说!”
李南风便就把胡宗元这事闹得杭州织造局为难的这事说了出来,而后道:“洛老板是这方面的老商家了,倘若您能帮忙给织造局解除这个燃眉之急,也不妄他们进京告状将胡宗元绳之以法这个功劳啊!”
洛咏一听顿即肃然:“李姑娘莫非与杭州织造局有什么渊源?”
李南风知道这件事必然得对他们有个说法,便说道:“倒谈不上渊源,主要是我这人嫉恶如仇,但又不屑看无辜之人受累,这胡宗元作恶多端,虽是咎由自取,但如果没有杭州那边进京告状这一码,他也不会那么快得到报应。
“有这么样公正的衙门,对咱们行商也有好处,为他们解决燃眉之急,我等也是应当的。”
同座的何瑜也笑着道:“想必此案一了结,洛老板与同行们又可以重整旗鼓财源广进了。”
洛咏笑着拱手:“承姑娘吉言了。”
说完又重重点头:“李姑娘言之理。告胡宗元的事我也听说了,倒没想到织造局的人把证据搜罗得这么完备,扫除了这个人,我们是该好好帮织造局一把了。
“我洛家行商几代,别的不说,这买卖场上的门路还是不少,今年生丝虽说紧张,但若集齐全城商号之力,要凑齐一船官绸倒是不难。姑娘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