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平日也不见你们多看我一眼,可出了事你们就只知道骂我怪我!你们都很好,就我最没出息,我是生来的孽种,行了吧!”
“畜生!”靖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这是怪谁呢?!”
靖王妃吓了一跳,往前一步瞪大眼望着他!
晏驰哪受得住他这么一打?身子往旁一甩,靠着门才算站直。
他心下一寒,捂脸咬牙:“我难道说错了吗?都说养不教父之过,从小到大我见过你几回?就算从前不说,这三年呢?我们日夜住在一起,你管过我什么?问过我什么?
“你是我爹,可我长到这么大,除去打我,你可曾主动接近过我?问过我过去十几年怎么过来的?读过什么书,文章写的怎么样?你根本没有!
“你只是名义上有我这个儿子,尽到了你的责任,可你们谁告诉我犯了错要怎么做?我在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又可曾来帮过我?
“就连母亲和大哥,他们也从来只知道骂我,什么时候又告诉我应该怎么为人处世呢?
“你们都是人精,一个个光风霁月,晓大理顾大局,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比不上你们!
“我只有当个木头人,不给你们添麻烦,你们才能看我顺眼两分,如果我不惹麻烦,你们压根连想都想不起来还有个我吧?!”
晏驰眼睛通红看着他们,“就是今日之事,你们又问过我来龙去脉吗?首先就已把我认定成罪人了,程家那女儿那副德性,我不骂她,难不成我还要曲意迎合她不成?
“她有那么不要脸投湖,这是我能算到的吗?这也怪上我了,总之什么都是我不对就了!
“既然这样,那你们不索性把我拘在屋里,不要放我出来添堵?!”
靖王与沈侧妃母子都怔然站着,方才的激动都已匿于无形。
晏驰咬牙深吸气,望着靖王又道:“你知道我是你儿子,我也知道你是我父亲,但除此之外,你于我而言跟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你自己想想,你对晏衡,跟对我是一样的吗?你虽然打他骂他,但你对他的关心体贴什么时候少过?
“纵然我有过错处,可难道这世上不是先有爹才有儿吗?你都尽不到为父之责,又何苦来苛责来我怎么做儿子?
“这王府说起来也不过是你们撒欢的地盘而已,跟我有什么相干!”
说完他一拂袖,咬着牙出门去了。
“驰哥儿!”
靖王妃回神追到门边,却只看到他快步冲出府去的背影!
院子里变得跟夜一般寂静,在场人没有一个还能出声。
靖王妃回头走到靖王身边:“你打他干什么?你打量他那身子跟衡哥儿一样吗?”
靖王铁青脸攥着拳,片刻后也抬步出了门。
靖王妃咬牙,沉气瞪着晏衡:“你跟我来!”
晏衡看了眼晏弘,吸气出了院子。
方才闹得人仰马翻的院子,顿时人群四散了。
晏衡随靖王妃回了曦日堂,还没站稳已迎来靖王妃怒声:“到底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晏衡不知道怎么说。
“快说,你为什么打驰哥儿!”
“刚才不都说了吗?他就是欠打,您怎么还问?”
晏衡不想她追问下去,一追问,就什么事情就藏不住了,但他觉得眼下还不是时候。
靖王妃抓起鸡毛掸子往他背上敲下去:“他是你哥哥!他做的不对自有你父亲你大哥管教,你一个当弟弟的,几时轮到你动手打人?!”
晏衡挨了两下,也不敢吭声。
檀香她们纷纷进来劝阻:“王妃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又不住跟晏衡打眼色。
晏衡想想,也不敢在这时候造次,便瞅了个空儿往外钻了。
“我看你跑哪儿去!”
靖王妃扬声斥骂着,又与丫鬟道:“把阿蛮给我叫过来!我就不信今儿我还问不出个因由来了!”
晏衡在庑廊下听见,烦恼地抚了下后脖颈。
先前并没有防着靖王在府,若他不在府,闹了也就闹了,哪能像现如今这样?
他看向瑟索中阿蛮,也只能给他个自己体会的眼神,摆摆手让他进去了。随后又看向管卿,道:“你也去看看人上哪儿去了?”
第385章 为人父母
晏驰直接出了王府。
街头已有了暮色,行人也不多了,他沿着长路往前,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哪里是终点。
王府不过只是他的一个驻地,除此之外算得上亲人的只有沈家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觉得沈家能让他依靠。
人前他是风光的靖王府二爷,私底下,谁能想到他压根就没享受过一天,不,哪怕是一刻的父爱呢?
他摸摸自己肿痛的脸,走到城门下,抬头看看楼上的匾额,在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靖王出王府的时候门下已经掌灯了,晕黄光影映得天色愈发发黑,他立在街头看了看四面,又徒步往人多的地方找了两圈,终是不见晏驰人影。
心下未免有些着慌,让跟来的人四下寻找,又沿着街边漫无目的的走着,想要往晏驰常去的地方找找看,竟想不起来他喜欢去什么地方,又发觉连他平日往来的有哪些子弟也是不清楚,心头便又更加茫然,晏驰吐出的那番话仿佛又更加清晰起来了。
他加快脚步沿街行走,觉得自己像只无头苍蝇,过程里脑海里浮现着当年沈侧妃告知他怀有次子时他的喜悦——
衡哥儿是他的儿子,弘哥儿也是他的儿子,驰哥儿同样是他的儿子,他为每一个孩子的出现都喜悦过。
是一个母亲生的所以不一样?
不,没有这回事。
他相信他都是一视同仁的,先前他在大逆不道地指责他没有尽到为父责任的时候他也是很气愤很不认同的,但他眼下,却的确想不起来关乎他个人的点滴……
“王爷!王妃也出来了!”
侍卫找到他,急急地禀报。
他转身回头,果见一身家常打扮的靖王妃带着人快步朝他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
“傻子,我跟你一起找啊!”靖王妃道。
“不,你快回去,”靖王把她往回推,“这大晚上你出来不合适——”
“就让我一起吧。”王妃诚心道,“其实驰哥儿也没说错,是咱们疏忽他了,不光是你和他母亲,弘哥儿和我都是。
“虽然那件事后我们大家都没有再提,但其实对驰哥儿无形之中却已经有了偏见了。
“我想既然一家人都想朝着和睦团结的方向去,那就不该揪着从前的错处不放,至少应该想办法引导他往正路上走。
“可咱们从来没有这么做过,甚至连想都没这么想过,也难怪他心里委屈。”
“小莺……”
“别废话了,我已经从衡哥儿那问到了他常去之处,我们去找找看。”靖王妃道,“衡哥儿也已经派人去四处城门打招呼了,只要他不出城,咱们就趁夜都把他给找回去。”
“小莺!”
靖王心潮涌动,攥紧了她的手。
……沈侧妃因为在气头上,并没有打算亲自出去寻找,何况已经有府里那么多侍卫出去,她去了也只是添乱。
但等到晏弘来告诉她王妃出了门的消息时她也无措起来,随后也招呼人要出门去。
晏弘把她拦下了:“王妃特意嘱我来告诉母亲在家里等消息的。”
沈侧妃怔住。
晏弘道:“就听她的吧。这小子虽说浑,但到底还是知好歹的,王妃并没有对不住咱们,反而当初舅母在咱们家撒泼时,还是王妃不计前嫌过来帮我们出了气。
“他如今把我们每个人都恨上了,兴许王妃的话他能听一听。”
沈侧妃一想,不由又咬了咬牙。
又立刻道:“那你也去看看!她怀着身子,若是那畜生敢顶撞她,你就是拖也把他给我拖回来!”
晏弘点头:“我这就去!”
……
晏驰没想到常来买的书舍旁的酒馆打烊了。
他几乎没有夜晚出来过,因为身子不好,就连元宵灯市都未曾逛过,城门出不去,他只好来这里。
身体不好,似乎已经成了他身上的一个刺青,一个标识,因为他身子不好,所以自己的母亲,大哥,都觉得只要他能活久点就好。
他那位父亲,也觉得只要保证他能请到好大夫,服用到好汤药就算尽到了责任。
他不明白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给靖王府充数?还是为了让他们有个机会展现为人父为人母的宽厚仁慈?
他在馆子门槛上坐下来。被打伤的手臂持续地胀疼,可哪怕是疼,他也不想回去。
晏衡抱着剑隐在暗处冷眼观望着,靠墙看着地上月色。
靖王妃引着靖王连走了两三处地方,都没有找到人。她不是千金小姐,征战十余年,她的体力足能够支撑她走上这段路。
靖王仍是不敢让她走快,眼瞅着越走越远,他也不愿她再奔波下去了,让人去驶来马车,接她回去。
“还有个地方,就在前面,我们去看看,若没在,我就回府。”
靖王拗不过她,随她拐进了胡同。
“驰哥儿!”
靖王妃蓦然止步,盯住前方路边坐着的人唤起来。
晏驰抬头,面上也藏不住惊色。
“驰哥儿,”王妃走上前,轻声道,“你怎么坐在这儿?”
晏驰站起来,望着她还有停在她身后三丈处的靖王。
随后他又闷头快步往街头走去。
“你先别走!”靖王妃上前,“我刚才问过阿蛮了,事情我都知道了,衡哥儿浑,我会教训他的。”
晏驰停下步。
靖王妃继续道:“我不是假惺惺来博你好感的,出来这趟,其实是想告诉你,不是每个人都像欺负过你的人那样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