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冯氏望着她笑了:“蓝姐儿这主意甚好,这丫头怎地竟这般机灵?”
李夫人原在思索着,听到这话淡淡瞥过来:“机灵什么,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李南风笑笑,低头继续折帖。
习惯了。
一颗糖忽然被塞到手心,她抬头,李舒若无其事地拿起另一颗糖,吃起来。
李南风把糖攥入拳,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有了波动。
李舒正是李夫人希望的那种大家闺秀,前世也嫁了个敬她爱她的夫君,只是因李家变故,姐夫被挤出了京城,放了外任,折腾了许多年后再调回来,虽然荣耀仍在,却已经物是人非。
这一世应该会好的吧,应该会很好的。
“……真是岂有此理!”
院子里正各忙各的,庑廊下忽然传来李存睿的声音。
大伙抬头,继而是李夫人起身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
李南风也少见父亲生气,跟了过去。
“那老晏不知撞了什么鬼,听说咱们家要办家学,非得缠着要把几个儿子塞咱们家来。
“我不答应,他闹到皇上面前去,皇上也劝他算了,可结果他居然寻到了梁闻秋,请梁闻秋来当说客!
“这个不要脸的老家伙,我看他是不把我李家搞得鸡犬不宁是不肯善罢甘休!”
“什么?!”
李夫人与李南风同时张大了嘴。
“晏衡要到咱们家上学?他们家三个全都得来?那你答应不曾!”
李存睿叹了口气:“那家伙从前到底关照过我不少,靖王妃还曾几次替我医伤,闻秋多方提携挚儿,以他的为人,能亲自来做说客,我怎么能不给他面子。”
李夫人快昏过去了!
李南风也差不多要昏了!
……
靖王跟梁赐吃完茶后心情畅快地回府,坐了下便让人去各房里传话。
沈夫人刚接到李家送来的请帖,拿着它犯了愁。
去吧,她还没出去应酬过,自打出了那件事,便没有再跨出过这道大门,更不知道怎么跟东边那位碰面。
不去吧,人家堂堂太师夫人,还是皇帝的堂妹,不去那可就是真不给面子了。
再说帖子写的清清楚楚,连她到时候被请在哪处院落歇息都安排好了,足见给出了诚意。
犹豫不决之间,承恩堂那边就来传话让晏弘晏驰隔日去李家上学。
这又是个让人意外的消息。就算她再怎么不问窗外事,卢氏三天两头地往她这儿跑,晏衡又三天两头挨打,他跟李南风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读书的事自然是该靖王说了算,只是这么一来,她便更不能辞李夫人的帖子了,两个儿子都要去人家府上叨扰了,登门表示表示也是必须有的礼数啊!
承恩堂这边传话到林夫人这儿时,她正让捻紫准备去赴宴的衣裳头面。
晏衡跟李南风闹了这么多次不愉快,虽然他已经挨过打,可李南风也没好过,李夫人相邀,这是没有道理可推托的。
晏衡也正被抓了壮丁在帮她磨虎骨粉。
听说要去李家上学,他第一个就呆了:“我爹没弄错?确定是让我去李家读书而不是发配到西北去守边境?”
初霁失笑:“世子要是想去西北,那我这就去跟王爷说。”
晏衡连忙起身,原地琢磨了下,边走边说道:“我去找找他!”
靖王在书房里看舆图,晏衡走进来:“父亲让我去李家上学?”
“是啊。”靖王凝着眉在江南舆图上做勾画,“李太师见识广眼界高,才学一等一的好,请的老师也定然是好的,这比你爹挑的强。我虽不盼你中举,但你跟着他学些本事,不会差的。”
他跟李存睿斗嘴还斗嘴,对他为人却是了解的,也知道他并非是那真小肚鸡肠的人,李存睿不答应则可,既是答应了就会负责,不然他哪有把儿子硬怼上去的道理?
又道:“好好给我念书,去了李家,要尊师敬长,太师就是不亲自授课,也算你半个老师,要是无礼,看我不揍扁你。”
“那我还是不去了。”晏衡道,“有李南风在,我怎么可能老实得起来?”
靖王抬头:“皮痒了是不是?你老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得李太师松口,你说不去?!”
“不去也是替您着想。”
靖王啪地放了笔,举目四顾就要寻家伙什儿。
晏衡道:“您别急着打我,我去也成,您得答应我件事。”
靖王找到了一枝鸡毛掸子。
晏衡忙道:“我就是想跟您拿个令牌!李南风那死丫头彪悍得很,每次都恨不得打死我,我又不能出手打她,日后这要到了李家,岂不等于羊入虎口?
“我可是您亲儿子!你总不能眼睁睁让我去送死?你给我张通行令,有危险了我至少可以跑到衙门里来找你!也省得打起来又连累您去赔礼道歉不是!”
“蓝姐儿虽然凶,岂还要得了你的命不成!你男人大丈夫,让让她怎么了!”
“谁说没让?关键让了有用吗?”晏衡道,“您瞧瞧上回在相国寺?多凶险?我差丁点就死她手上了!”
靖王听到这里,鸡毛掸子收了回来。看模样要他们俩化干戈为玉帛怕不是朝夕之事,未雨绸缪,提前做点防范也是应该。五军衙门重地,也确实不是随便看脸就能进的。
斟酌完毕,他取出牌子:“牌子给你,但绝不许拿着在外胡来!”
“儿子知道!”
晏衡伸手接过,仔细看了之后放入怀中。
第074章 倒霉催的
李南风这次与李夫人的态度有着前所未有的出奇的一致!
晚饭后母女俩前后脚进了李存睿书房,李南风直接表示了拒绝。
每个人都不看好她跟晏衡碰面,可他们可曾想过,她也不想跟他碰面?
毕竟一失手掐死他她还得劳烦她爹出面摆平不是!
晏家内里的事虽然没传出来,外头只知道靖王妃母子上了位,但托了李南风的福,李夫人也窥出那天夜里事情的不简单,对沈夫人这边又岂会没有猜测?更别说后来这些糟心事了!
她也严正地道:“以晏家那样的家风,十有八九要带坏咱们家,这事绝不能干!
“倘若不便反悔,那咱们家的家学也不办了!子弟们到一定岁数,直接当贡生或荫生去国子监便是!”
李存睿把面前的茶端给她:“消消火。”
李夫人没接:“你是当家的,别的事我都依你,可这火你让我怎么消得下来啊!”
李存睿笑着沉吟,说道:“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别忘了咱们是请夫子授课,不是让他们一处玩耍。
“晏家几个子弟若真是顽劣的,必然撑不了多久主动退学,他们家又不非得靠科举上位,真不想学,老晏至多是失望,退了也不会说什么。
“若他们是有心求学的,自然一力上进,又怎么会罔顾学业,动不动就惹事生非?”
说到这里他直起腰,又道:“你再仔细想想,如今正妃与世子之位都在衡哥儿与她母亲手上,沈氏得皇上恩典了正三品诰命,若是聪明的自当从此用心栽培两个儿子。
“晏弘晏驰本就势弱了,这当口他们能有机会上咱们家来读书,也应该抓住这机会好好上进才是。
“若是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还要浪费老晏一番心意胡作非为,何须咱们动手?老晏自己就能收拾他们了。
“你放心,能走到这位置,都不会有傻到跟自己过不去的。就算是他们要斗,也不会成心让咱们难堪,断了自己前程。”
李夫人听完脸色缓了缓。
晏弘不会武功,除了走科举这条路,就只能靠父荫了,但父荫也难与科举正道相比。
来日中了进士,再入个翰林,那可算是如李家一般,是士族清流。何况他已经中了举人,放弃科举靠父荫就更加显得得不偿失了。
晏驰就更不用说了,若不是体残不能自理,终究还是要考虑成家立业的。
原本可以舒舒服服吃祖荫当个二爷安稳度日,如今作成这样地步,他再不上进点捞点功名本钱,又怎么跟晏衡拼?
哪怕是不当官,有个进士出身,那也是很不同的。
她点点头:“但愿如此吧。”随后又看向李南风:“你也给我收敛点,否则我也饶不了你!”
李南风张嘴想回应,看到李存睿,又把嘴闭上了。
她并未把晏弘晏驰放在心上,因为知道那俩兄弟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把家斗转移到他们李家来,人家都说窝里斗窝里斗,这还闹到了别人家,不是要笑死人了?
前世里靖王府对这些“家丑”可都瞒得死死的,要不是晏衡那么嚣张,她也不会知道那么多。
她针对的是晏衡。
不过看事情已成定局,她就是要对付那他,碍着李存睿的面子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真是倒霉催的!
……
李家请的夫子是昔年的老学士,当今国子监祭酒的父亲涂坤,涂学士从前在翰林院带过不少后辈,也许学问不是一等一的好,但在引导学子修学上有他的独到之处。
到任的时间是三日之后,靖王这几日便把晏衡他们传到书房训示了一通。
晏弘有看得出来的踌躇满志,对靖王所言无不听从。
晏驰虽然因为当初被靖王踹,还恨着他,也因为此后居然要与晏衡同窗而感到牙痒,但也没说什么。回房老老实实地着小厮整理书本功课,笔墨都备好。
晏衡没什么好准备的,夜里照常练功沐浴。王府将闭门前,他把所有人打发了,而后潜行出门,潜伏在王府外头。
守到半夜,没有任何人前往致远堂涉足的迹象,承恩堂那边所有灯光也熄灭了,这才放心地上了街头。
京师已经入夏,温凉的晚风轻拂着这座古老的都城,夜幕下重重叠叠的屋宇像是一幅水墨画。
皇帝当任之后即派遣身边各路能臣掌管了六部三司及五军各衙,大理寺不论日夜,轮值站岗的衙役都不见少。
新朝初立,天牢里犯人还不多,但仅有的两个,却是犯有滔天大罪的人,除去衙门本身的衙役之外,奉命守在此地的,便是自亲军卫调来的精兵。
新月幽幽照着人间,天牢四面矗立的将士看起来也庄严得像雕像。
巡逻队伍里的士兵刘荣,今夜吃多了二两咸菜,半晚上已经喝去了好几碗茶。循例走完两圈,他转身道:“你们看着点,我去个小解就来。”
茅厕污秽之地总设在阴暗偏僻处,即便男人没那讲究,总也不便将这庄严之所弄得污气薰天。
刘荣去往西北角,才拐了弯耳后就有凉风拂耳,他放慢脚步,凭习惯机警地察觉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