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斩白
等老林头说得累了,林茂国又跟着林弘文出来,慢慢在田间地头走着。
兄弟俩聊着聊着,林弘文忽然问他:“干什么一定要全家都陪着心心去首都呢?其实你和弟妹留在这儿开厂子,也是一样的啊。”
林茂国望着盛夏时地里一片深绿,幽幽叹气:“我和晓梅都怕。晓梅她更是恨不得拴在心心身上,跟着她才好。我俩年纪也这么大了,就心心一个,总得跟在她身边看着才好。”
林弘文叹气道:“哎,我那儿女早去了外边,一年回来一个一次,也没什么。但听你这么一说啊,我也想他们了。”
“对不?”林茂国慢慢走着,低声道,“儿女债啊,我心心这么好,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在外边。你说我和晓梅跟着去了,她周末下课,咱俩还能给她做一顿饭吃。”
“那你孙子孙女呢?”林弘文又问。
“首都学校肯定比咱这里好,心心说要交什么借读费。交就交吧,交多少我都认了,就希望往后巧儿和心心一样考大学,出人头地。”
“总归咱们这么大年纪了,儿女好就是福。”林弘文总结道。
两
个中年男人的话消失在盛夏的蝉鸣声里。
没过两日,李兰来了镇上小店,进了后厨开始学做糕点。方晓梅打算把这个小店交给她妯娌来操管,她才放心。
等差不多教出来了,日子也到八月中旬了。
林小牛要照顾他年迈的爷爷,就留在了镇上。潘如珠先交给黄白文照顾,暂且留在镇上,等到那边公司和厂子的场地下来了,再一起去。
一家子先去了申城三叔家,林茂国和方晓梅带着孙子孙女先住下,林沐心带着录取通知,去学校报名。
幸好林建国家俩闺女都念书去了,空了一间屋出来,正好给林茂国夫妻俩住。
方晓梅挺不好意思的,一来就全家都住进来了,听着都遭人嫌。
但林建国一点都不见外,还日日拉着林茂国到处跑。这兄弟俩十几二十年没见面,林建国显然还记得小时候,这个二哥护着自己的时光。
……
林茂国一家已经走了一个多星期,他们原先在镇上租的屋子,金美做主转租给林小牛了。只要林小牛每月给十块钱租金就行。
林小牛把老爷子接来了镇上住,屋里的奶牛则一起盘给了别人,收了一笔钱攒起来。往后供奶就不是他家,而是另外一户。
黄白文和潘如珠暂且也住着,林巧屋里本就是上下铺,正好给她俩住。
这天傍晚,一个风尘仆仆的旅客下了大巴车,有点迷茫地站在原地张望了好久。
他看见了汽运站外的国营饭店,便匆匆地朝那边走去。林小牛正挥着苍蝇拍子,忽然见这男人站在门外看着,心道不会吧,怎么又来一个?
上次黄白文站在门口还没多久呢,这会儿又来。
男人走上前来,仰着头看那林氏糕点四个字,又低头看玻璃柜里的糕点,慢慢道:“小哥,你给我秤两斤鸡蛋糕。”
“哎,好嘞!”林小牛利落地拉开玻璃柜,忽然又觉得外边天色已经暗下来,急忙拉开了灯。
男人看着他的动作,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全国粮票搁在玻璃柜上,又取出一些钱。玻璃柜上贴了价目表,鸡蛋糕六毛八一斤。
林小牛用纸袋子装好了,抬眼一看,无奈道:“大哥,咱这儿不收粮票了,给钱就好。”
“啊?”男人愣了愣,把粮票收回去,伸手接过鸡蛋糕。
林小牛就着灯光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眉眼有点眼熟,可他死活也想不起眼熟在哪,只好呆呆看着那男人高大的背影走远。
第112章
走出镇子的时候, 天就快彻底暗下去。一点霞光缀在西边的地平线上, 像是一张光纱, 正被一寸寸的收回。
两边田野里响起了一阵蝉鸣, 听着吵闹,但在林军耳中,却仿佛仙乐。
他在军事管制区度过了及其枯燥的大半年。如果出行,都得坐在封闭的车厢。一般出行都是去指认一些什么,每每都十分枯燥。
在军管区的那段日子,虽然衣食住行都不愁, 但是没有人跟他说话。
那里的兵也不知道林军是什么身份, 只知道他现在在这里疗养。平日里他们都被教训了不能和林军聊天话家常, 久而久之,大家都把林军当做了透明人。
这也是没有办法, 林军自己被送来时, 也签了文书,绝不能透露有关自己身份,和当初那场任务的任何细节。
当初边境战乱,就有一批毒贩子浑水摸鱼, 通过前线运了不少毒.品回国内。章豫和林军的任务,就是去摸清楚那批东西国内跟谁接头。上面下来的任务,是想要把国内长时间走私毒.品的毒.枭给一网打尽。
原本想着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原始森林里埋伏着找交易踪迹, 哪知就那么巧,林军和章豫当头就碰上了人家的大队人马。
紧要关头,身上没伤的林军将带着通讯器的章豫给推到一个榕树树洞里藏着, 自己鸣枪引走了毒贩。
章豫腰侧胳膊上都是枪口,差点被瘴气给窒息死。被林军推进榕树树洞的时候,他差不多晕了,拼着最后的清醒发出了坐标。
林军本来就是学侦查和反侦察出身的,在热带雨林这个天然环境里,和一群毒贩子你追我跑兜转了好几天。本来是毒贩子追他,最后变成他顺着毒贩子的踪迹,摸到了他们的老巢,正好撞上他们交易的时候。
这些人常年在生死间游走,一次交易就会换一个地点。林军知道,这次让他们交易成功了,下次还不知道他们又会躲去哪里。拼着一条命都不要了的想法,林军扛着狙.击枪,一颗子弹送了毒贩那边的小头目上西天,又一枪打碎了交易方这边出面人的肩。
后果就是被抓,那段被刑讯的日子林军已经记不大起来。这是大脑对人的保护性措
施,会把太过惨痛的记忆自动模糊化。
幸好只被抓了十个小时左右,林军这边的后援就荷枪实弹的赶了过来。毒贩们为了让那些军人投鼠忌器,故意没一刀杀了林军。
逃窜过江的时候,林军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一头栽进汹涌的乌沙江。
等林军再醒来,已经在军区医院了。
浑身骨头几乎都被打碎,医生都说,他们几乎是一点点把他给拼起来的。
一只眼睛不行了,只能摘掉装了义眼。浑身都是深可见骨的疤,就请了整形科的专家,给他一点点补上。
大大小小十几场手术,得亏军人体格好,这么养了好些时候,林军才重新站了起来。接着就是比刑讯还痛苦的复健,疗养。
军队里是真的给了最好的资源,全国顶尖。要不然林军还真的不能在一两年内就恢复成正常人模样。
不过到底正不正常,只有林军自己知道。
走了大约二十几分钟,林军靠着路边的树,开始缓气。
天都彻底黑了,月亮露出温柔的脸,遥遥注视着这位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回家的旅人。
歇息了十几分钟,林军才继续上路。这么一段以前跑起来二十几分钟就能走完的路,林军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
在远远地瞧见东林家那片错落的屋顶,和屋顶烟囱上腾起的青烟时,林军才终于笑了起来。
晚饭时候外边没什么人,林军进了村子,还有些茫然。
村里好几户人家都建了新房子,他没见过,路都有点找不着。
夜里有点看不清,他寻摸了半天,才找到了通往自家的路。
走到屋子前,黑漆漆的一片让林军愣了愣。上前一推篱笆门,是关着的。林军手一撑翻了过去,走进院子里,只见鸡窝全是空的,菜地也空荡荡。
可偏偏,屋子里有一道手电的光,摇来摇去。
林军眉心一皱,将那装满了一路上给家人买的小东西的包袱放在院子里的桌上,如兔子一般迅捷地靠到了门边。
“怎么啥都没有?”里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肯定有,再找找!实在不行,拆了他们家的橱柜卖给家具店的也是一样的!”
林军抬手轻轻一按木门,木门轻轻挪开一道缝隙,屋里的风吹
了出来,带着一丝久没人住的灰尘味。
“哎呀!”那女人又道,“不找了不找了!其他屋里你看了没?”
“看了,那边一间屋里一个牌位,真他妈晦气!”男人啐了一口。
听到牌位,林军心里一紧,忽然听到两人的脚步靠近,似乎要离开。
他当机立断推开木门,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准确地握住了两人的脖子,手指按在大动脉上。
骤然被人掐住脖子,林勇和何九妹动都不敢动,急忙求饶。还没一会儿,这两人就一个接一个翻了白眼,直接晕倒。
等两人醒来,已经被捆得严严实实。
屋里点着一盏油灯,林军坐在他们面前的椅子上,声音温文:“这不是隔壁的堂舅吗。”
林勇抬头一眼,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嚎叫:“鬼啊!!!”
这一声把何九妹给嚎醒了,她也顺着抬眼一看,顿时尖声大叫起来。
忽然一股难闻的味道传出,林勇裤.裆湿了,整个人蜷缩起来做一个叩头姿势,抖抖索索道:“我、我就是来找找……我丢的东西,我没翻你屋里!大侄子……你,你要有什么冤屈你跟我说……别别别别别害我……”
何九妹哭都哭不出来,又晕了。
林军有些不解,举着油灯到自己面前来,想让林勇看清楚自己不是鬼。
但林勇刚刚去林军屋里翻过,林军的黑白照还在眼前呢,谁知转眼就看见了真人,哪还能想得起其他?
他只知道一年多前林军出了殡,那时候自己还跟在后面看热闹呢!
“我我我……我真的,我真的真的没想来偷东西啊!”林勇惨叫着,不断重复着自己没有作恶,改明儿就给林军去烧纸,扫墓等一类的话,甚至连在家里给林军供一个牌位的话都说出来了。
林军听得皱眉不止,那表情在飘忽的油灯映照下,更加恐怖。
林勇说不出话了,他努力翻着眼,如愿以偿的晕了过去。
眼看着两人又给晕了,林军脸上出现了一个复杂的表情,拖着这两人丢回他们自己屋子门口,又回屋。在院里水缸打了水浇洗了地面。之后,他就有些茫然地站在院子里,不知该怎么办。
想了想,他去了自己屋。
可门已经被锁上了,之前
林勇配了个钥匙才打开,这会儿林军是有家进不去。
凑在窗户边看看,里边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闻到里面一股子檀香味,把窗框都给浸透了。
“怎么回事。”他咕哝一句,又走到门边,试了试扯那锁。
要以前林军还真能把锁给扯下来,但现在不行。
眼见着夜深了,自己的包袱里根本没有铺盖,林军只好把堂屋里的桌子拼了拼,吃了几个蛋糕,就和衣躺下,想着明天再去问问。
第二天一早,鸟鸣声把林军给吵醒了。
乍一醒来,他立即发觉身边有不少人,立即睁开眼朝四周看去。
人,真的不少。
老林头被林弘文搀着,李兰躲在林弘文身后。孙书记正背着手弓着腰往林军脸上看,再外层,就是其他林家的亲戚,和村里的人。
林勇和何九妹站在最外面,抖抖索索的模样,像两只小鹌鹑。
说一句里三层外三层真的不为过,林军默然片刻,试探着开口:“林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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