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如小果
徐妈妈忙安慰道:“俗语说好事多磨,老太太也别太操心。”
老太太复又闭上眼,徐妈妈也不说话,就站在一旁静候着。
初闻这消息,任休月还有几分不信,又听那些妈妈说的有声有色方才相信了,心里的激动简直无以言表,慢慢儿回过神来,看着前来道喜的众人。心里不觉冷笑一声。当初王姨娘得宠之时,这些人便巴巴地跑来奉承,后来王姨娘失宠了。自己渐渐不得老爹的心,她们就多有看轻。如今又跑来奉承,可见人心不过就是如此,站在高处自然俯视旁人。
又想到任休兰回来的不理会,和任休莲回来的阔气,再想想即将来临的好事,她只觉得心头豁然开朗,身子都变得轻盈。又觉得天上的星星特别明亮,或天空也不似以往那么黑沉。
可谓有人欢喜有人忧,冬灵听说了这个消息,气得额头青筋直冒,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就是想不通。
休竹和碧翠劝也不听,倒像是走火入魔了。冬灵又见碧翠和休竹如此,急得低吼道:“你们比我聪明,倒是该好好想想,往后咱们怎么去面对四小姐!她如今身份是不同了,依着她那样的性子,还不把咱们踩到脚底板上去?”
碧翠笑道:“她何曾把咱们踩到脚底板上去了?倘若她是个明白人,又无同胞兄弟姐妹帮衬,嫁去那样的大户人家,就该多和咱们家其他几位小姐好。也免得往后没人帮衬她,如果她不明白,那咱们也没办法,小姐自是不会让她踩在咱们头上去的!”
冬灵细想这些年的事儿,不觉点点头,笑道:“我是被气糊涂了,才说了些没有见识的话。”
休竹朝碧翠一笑道:“你把你的小姐想的太聪明了,她如今身份不同,又是新嫁娘,咱们让着就是了,真跟她闹,与她又有什么差别呢?”
三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也不去老太太那边用饭,都各自在屋里用过,便睡下了。休竹躺在床上,想前想后不觉笑了,老太太是精明人,自然也明白了自己心。任休月的亲事定下了,接下来便是考虑自己的了,这中间免不了要周旋一番。
023:得意
翌日一早,任休桃早早地起来,梳洗妥当便跑来休竹的院子里,彼时天才蒙蒙亮。守夜的碧翠刚刚起身,推开门就瞧见任休桃,连忙迎上来见礼问候,笑道:“今个儿六小姐倒起得早。”
任休桃沉着脸道:“我是一宿都没怎么睡,原想着过来和五姐一起睡的,又怕五姐说我多大的人了,还撒娇,才没来。”
碧翠知她的心和这屋子里的人一般,都是担心自己小姐的,遂笑道:“五小姐昨个儿倒睡得早,现在还没醒呢!”
任休桃咂舌,惊呼,“五姐也睡得着,倘若是我,怕是……”
话没说完,屋里传来休竹的声音,问是谁来了?任休桃便紧步进去,一路直奔倒床边,见五姐睡眼惺忪,慵懒地歪在床头,倒不见一点儿憔悴,心下明白五姐到底不是平常人,自己反而庸人自扰了。笑笑道:“我过来等五姐,咱们一同去母亲那里请安。”
休竹揉揉眼,笑着点头,忙叫碧翠进来服侍。一时碧翠领着四五位小丫头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任休桃无聊就随意看看,见五姐书桌上有新的花样子,就缠着冬灵,要她照着绣一只荷包,冬灵笑道:“你屋里的落霞不是挺擅长吗?”
“她哪里及你的手艺,我就喜欢你绣的。”
说得冬灵神采飞扬,其他小丫头听见了,也要冬灵的绣品。大清早的,屋子里的气氛却格外热闹。休竹心中明白,这些人都是怕自己伤心故而才有说有笑的,也陪着说笑一回,方才在碧翠、冬灵及几位小丫头婆子的陪同下一路往董氏屋里去了。
董氏老早就起床了,要忙的事儿倒不少,任休月的庚帖昨天就送去了永昌侯府邸,那边找人看了日子,少不了王夫人要过来拜访。加之任休月如今定了永昌侯家,这及笄礼上,必定也有一些客人要来的。
早起就和李妈妈一同商量着写了要请的客人的名单,又商议着任休月的嫁妆,直到休竹两姐妹来了,她们才停下。
董氏看一眼玉珠,微笑道:“你去瞧瞧四姑娘起来没?”
任休桃就偷偷看了休竹一眼,低声道:“你瞧瞧,这才第一天她就摆架子了。”
休竹淡淡一笑,横竖最多不过半年时间,往后即便是想见她也不易见到了。只是,依着她这样的性子,在永昌侯只怕还不如张氏。
隔了半刻钟,任休月终于来了,休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比昨天要晚了一刻钟。董氏脸色无异,三姐妹到齐了,便交代了李妈妈几句话,就往老太太那边去。
到底是迟了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在用早晚,董氏就过去服侍,三姐妹规规矩矩行了礼。老太太放下筷子,拉着任休桃的手问她用过早饭没?
任休桃斜斜地看了任休月一眼,低声道:“还没呢,不过我还不饿。”
老太太声音有几分淡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不按时吃饭?这小孩儿就和我老婆子一般,按时辰吃饭才好,往后可都要记住了。”
一句话竟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众人都挨了半截应是,任休月撇撇嘴,小小的一个动作也没逃过老太太的眼。沉着脸朝任休月道:“从今个儿开始,你就好好跟着你母亲学规矩,这亲事是我替你求来的,去了他家丢脸也不单单是丢你一人的脸!”
任休月不言语,然而老太太的警告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这府里多的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因任休月定了永昌侯的嫡长孙,董氏忙于家中诸多事项,眼底下就又一件大好事。谁能作为四小姐的配房跟着一起去永昌侯家,名额不多,所以都挤破脑袋地想抓住这个机会。有些人甚至将目光锁定了王姨娘。
这一连几日,王姨娘那边的吃食,日常用品竟然不知不觉全焕然一新。任休月也趁着董氏没空管自己的空隙,偷偷溜来探望王姨娘。
瞧着屋子里的一切与上次见到的不同,心下似乎更明白了,也更坚定了自己做这一切都值得。
王姨娘气色也不错,虽然任老爷依旧没有搭理她,可也没再说要把她撵出去的话。如今女儿如愿能嫁去永昌侯家,所谓母凭女贵,她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挽回任老爷的心。便抓住女儿的手,说了好些话,不知不觉就拐到嫁妆上来了,王姨娘嘱托任休月多多留心,别让董氏做了手脚。
任休月冷笑道:“这亲事是老太太亲自求来的,董氏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手脚,横竖都是和二姐、三姐一样。”
这话提到了王姨娘的痛处让王姨娘脸色微红,略显尴尬地点点头,又道:“你也太随意了些,去了夫家如果没有体面的嫁妆又如何说得起话?你如今与二小姐和三小姐不同,她们谁家是侯府了?再说了,二小姐的嫁妆何曾与三小姐的一样了?二小姐还有前夫人留下的东西,只怕董氏捏在手里,并没有全部都让二小姐带去。”
任休月心中一动,冯家和徐家家势背景显赫,都是大周有名的书香仕宦大家族,然而这两家并没有封侯,地位自是不及永昌侯家显贵。特别是徐家,自从三姐夫徐宜谦的父亲去世后,就渐渐落败了。
王姨娘见女儿沉思,便给她出主意:“这事儿董氏自是不愿提的,你只能去找老爷。”
任休月便记在心里,从王姨娘这里回去,回去的路上,银翘气喘吁吁地跑来,“四小姐,总算找着您了,外面做衣裳的女红师傅来了,要给您量做衣裳呢!”
任休月点点头,已经走到了荷塘,估计银翘也不知道自己才去了王姨娘那里。便一边走,一边不经意地问:“是单给我一个人做呢,还是大伙儿都有?”
银翘笑道:“四小姐怎么忘了?到了做夏赏的时候了,府里的人都做的。”
任休月神色有几分不满,采荷忙笑着搭腔:“小姐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小姐自然要多做一两身衣裳的。”
这话才说到了任休月的心坎上,得意地笑起来,心情愉悦地往回走。刚到惠园大门口,就听到里面任休桃喜悦的声音传来:“五姐穿妖红色最好看,而且这个花样子也不错呢!”
休竹微笑道:“还是你穿着好看,就给你做吧!”
任休桃不要,毕竟是林夫人给五姐的,自己已经得了一套衣裳,怎么还好意思要呢?两人谦让着,冷不防被任休月一把抢了过去,递给一旁的女红师傅,笑道:“这料子就给我做吧!”
女红师傅为难地看着任休月,那冬灵冷很一声低声道:“明明是五小姐的,她也好意思要。”
休竹听见给了冬灵一个眼色,碧翠也扯了扯冬灵的衣袖,让她少说话。任休月到底还是听见了,冷着脸看了冬灵一眼,又看着休竹道:“五妹不会是舍得给六妹,就不愿意给我吧?”
那居高临下的态度让休竹心生厌恶,淡淡笑道:“四姐如果喜欢,就给四姐吧。”
任休月冷哼一声,走几步见女红师傅没有跟来,便扭头不耐烦地道:“难不成你要在院子里让我站着给我量么?”
女红师傅为难地道:“府上五小姐和六小姐的样式还没……”
“先给四姐量吧,我们不急。”
女红师傅听休竹如此说,忙感激地朝休竹笑了笑,跟上任休月的脚步,往她暂住的屋子里去了。
任休桃翘着嘴道:“五姐,你瞧瞧她。”
“好了,让着她吧,不过是先后而已。”
不过,这也只是开头,后面单凡诸事任休月必要抢在前头,偶尔瞧见休竹有的自己没有,也要找任老爷说一番,任老爷因想到她即将要做别人家的媳妇,以后指不定要受怎样的委屈,便也事事顺着她。任休月瞧着老爹对自己的疼爱日渐如往昔一般,便在适当的时机,提到了王姨娘说的嫁妆问题。
任老爷一听,立刻板着脸道:“你母亲最是个公道人,你如何这般说她?眼中竟没了长辈?”
任休月瞧这状况知道不能再说了,忙撒娇道:“女儿不过是说一句玩话罢了。”
任老爷沉着脸道:“如此玩话以后休得胡说!女孩儿的嘴,岂是说这些有的没的?”
任休月连忙点头,怏怏不快地回到自己屋子里。银翘端上茶,见她坐在榻上发呆,想到她近日的做派,不由得心急。五小姐是大度的人,方才不计较这些,倘若遇上一两个不大度的,岂不要闹得鸡飞狗跳?
这银翘年纪不大,却颇通世故,又与休竹身边的碧翠交情不错,两人闲暇时常在一起磕家常话。那日碧翠就说到四小姐的处境,银翘深为动容。今日见采荷不在屋子里,便趁着无人轻声道:“四小姐,奴婢心中有些话,也不知该不该说。”
任休月心里正烦躁,随意点点头。银翘见她肯听,心下大喜,微笑道:“虽说四小姐定了一门极尊贵的亲事,是咱们家不能比较的,可他们家的人未必不会将四小姐看轻。四小姐又没个同胞的兄弟姐妹,以后倘若老爷……您还能靠谁?”
任休月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嫁了人,还要靠着休竹她们么?真正可笑,以后指不定谁要来奉承谁呢!”
银翘微叹,知道四小姐是没有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也罢,反正四小姐出嫁自己也不跟着去的。
任休月斜眼见她这般,怒气冲上来,指着银翘的鼻尖道:“我知道你一心不在我这里,既然如此,何不遂了你的意愿,从今日起,你就去她屋子里得了!”
银翘一听,也急了,忙求饶:“小姐饶了我吧,我再不说就是了。”
任休月哪里肯,把在任老爷那里受的气,都撒在银翘身上,抓着她就打她两个耳光子。惊动了外面的婆子,忙进来查看又急忙去禀报董氏。
024:及笄
董氏正在老太太屋里商议任休月的及笄礼,闻得这话,唬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往惠园去了。等她到的时候,那银翘已经衣裳不整,脸上除了巴掌红印,还有几道抓痕。
董氏当即板着脸,温柔的眸子多了几分凌厉的冷光,盯着任休月冷声道:“这是为何?一个丫头纵然犯了错,也不该你一个主子亲自出手打人。不满意的地方可以与我说,也可以说给这屋子里管事的妈妈,她们自然会教训,你是姑娘家,如此作为成何体统?”
任休月何曾见董氏如此,心里隐约升起一骨子惧怕,又不肯服输,扬起下巴道:“她是我屋子里的丫头,难不成我连打骂的权利都没?”
董氏气得不轻,冷冷道:“你如今由我管教,是不是我也可以随便打你?”
“有本事你就打啊!反正我也不是你亲生的,又抢了你女儿的亲事,我知道你心里恨!”
董氏闻言,突然笑起来,如同平日里一般,温和娴静。靠近任休月轻声道:“我与王姨娘最大的差别除了身份不同外,还有一点是我从来不做贬低自己身份的事儿。打你,我还嫌脏了我的手!”
任休月杏眼圆瞪,脸色大变,阵红阵白。在她眼里,董氏的笑容似乎变得扭曲,不屑而狰狞,似乎这一刻她才看清楚,董氏不是温柔的任由人欺负的小白兔,她是一头披着兔毛的狼。
从那一天开始,任休月彻底安静下来,见到董氏眸光中偶尔会闪过一丝畏惧,但董氏不在身边时,那股子优越感又升起来,虽然没有再与休竹攀比,却时时会表现出看不起她的神态来。值得欣慰的是,她没有变本加厉。
永昌侯那边已经选出了提亲和迎亲的吉日,董氏看着手中鲜红的帖子,无限惆怅涌上来。休竹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聊天似地道:“娘,您当初怎么嫁给爹爹的?”
听见女儿这么问,董氏双颊爬上红晕,可一想女儿的古灵精怪,指不定是要套什么话,便道:“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别和娘绕圈子。”
休竹吐吐舌头,她把屋子里的人都支出去,当然是有话说的,笑道:“娘怎么知道我有话说?”
董氏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几天前教训任休月的那一番话,可不就是这个女儿教她说出来的?她当时还以为不管用,没想到任休月这些日子倒真的变了。她故意留在屋子里的账本,也有翻动的痕迹,想到这里,董氏又蹙起眉头,“别人的事儿,你方能留心,为何就不想想自己?别告诉我你脸上的红斑是真的长出来的。”
“既然娘这都能看出来,也该知道女儿心中所想的吧?”
董氏道,“娘早就知道了,只是老太太那边……”
休竹心里一喜,“娘都知道了,老太太必然也知道。娘,小户人家的日子虽然清苦,可却没有家大的烦恼,一家子就那么几个人,其乐融融才好。”
董氏轻叹,拥抱住女儿,看着从窗棂子射进来的金色光束出神。
一转眼,便到了任休月生日这天,因任休月亲事定了永昌侯家,故而也有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总之,场面很是热闹。董氏既是主人,又作为主行者,由王夫人出面请了中山侯府上的黄夫人作为正宾,为任休月行及笄礼,休竹作为有司也就是为笄者端托盘取物,任休兰作为赞者为任休月梳头协助正宾。
礼仪繁复,差不多一个时辰才结束,不必细述。只说那一刻,任休月真算是抬头挺胸做人了,看了看到场的来宾,比二姐、三姐行及笄礼时,不知热闹了多少。而二姐任休兰,虽然有了身孕,却还是回来参加了自己的及笄礼,倘若没有定下永昌侯家的亲事,她会回来吗?
礼毕,董氏忙着邀请来宾去别处安坐,休竹也觉得挺累的,不是身体而是因为她知道,今天虽然是任休月及笄的日子,显然真正受关注的成了自己。
那些意味不明的探究的目光,真是十分讨厌。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任休兰竟然主动与自己说话,虽然她神态中传达出一丝幸灾乐祸,却不再是仇恨了。只是,她说了一句话,才让休竹真正明白,她确实是为了回来看戏。
“五妹似乎只比四妹小两个月,倘若这两个月内五妹的亲事没有定下,七月初二也就不必行及笄礼了。”
任休月原本也不想理会神态傲慢的任休兰,听了她这话,心头豁然明白过来。这女孩子行及笄礼,一般是十五岁生日这天,然而,没有定下亲事,只能推迟到二十岁,不过,这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女孩子行及笄礼,也就是告诉别人,自家的女孩儿已经定了亲事。没有行及笄礼,意思则相反,可一般女孩儿的婚事十一二岁就定下了,没有定下那必是女孩儿自身有问题,或者定下的亲事,突然因为某些人力不可为的意外而取消。
“二姐说的很是,七月也正值暑天,二姐有了身孕,也不便随意走动了。”说着,搀扶着任休兰,两姐妹一路同其他年轻女眷一边走,一边说笑。
休竹怔怔回神,这就是董氏一直焦虑的原因吧?女儿连及笄礼都不必办了。十五岁,小身板还没发育成熟,推迟貌似也没什么不好,这话却是自我安慰,休竹总算明白了,那些人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意义。
然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相貌平凡,身份平凡,如何就引起了这些人的关注?目光随意扫过,竟然瞧见唐怡珍。她即将要嫁给林辉,这样的场合居然还会出现?
就在休竹看她的时候,她提着十样锦百褶裙摆,迈着莲花步,笑容可掬地走过来,“你是林辉的义妹,自然也算是我的小姑子,我倒是希望你的及笄礼,能办的比府上四姑娘更为热闹。”语风一转,面带嘲讽,言辞轻蔑,“不过很显然,我的这个希望,注定是不能够了。”
休竹看着她轻蔑的态度,微笑一笑,不置一词。
唐怡珍见这样刺激她,她竟然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一想到林辉为她说的好话,林夫人言辞中不经意流露出对她的赞扬,而对自己却诸多不满。心中的嫉妒如同干柴遇上烈火,肆意燃烧起来,“你到底还有什么好得意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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