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至于别人是怎么掉的,这不重要。
他把下巴搭在她肩上,说:“……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母后身体好了,阿姊自然就回来了。”
“她要是一直不好呢?”
“她会好的。”秦秾华笑道。
长案上有一张手写的单子,满满一页的字,全是名字和时间,秦曜渊随手拿了起来,一边看一边问:
“这是什么?”
秦秾华笑了笑:“这是宫中早夭的皇子皇女的生辰和忌日。”
“父皇子嗣不丰,早殇的龙嗣中,未上玉牒的有十三人,上了玉牒的有两人,出生前便已夭折的龙嗣更是数不胜数。”她意味深长道:“每个能在朔明宫活下来的龙嗣,不是自己有本事,就是身边人有本事。没有两把刷子,做不了九五之尊的儿女。”
秦曜渊若有所思。
“你的头发又是怎么回事?”秦秾华问:“为何不擦?”
他不说话,晶石般剔透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都是惯的。
秦秾华找来一块干净的长巾,让他坐在罗汉床上,自己站在面前,轻轻擦着他一头长发。
凌乱微卷的黑色发丝随着长巾的摩擦晃晃悠悠,少年眼中的星光也在明灭闪烁,他抬眸凝视为他擦头的秦秾华,好像在品鉴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神情专注而认真。
秦秾华忍俊不禁:“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好看。”
秦秾华逗他:“哪里好看?”
逗弄往往都是相互的,但秦秾华忘了这一点,以为面对的还是小猫小狗,而非单手就能让她动弹不得的神力少年。
腰上多出的双手轻轻一带,她就不由自主地扑向对方。
秦曜渊分明强壮有力,却偏偏轻易被她压倒。
她沐浴后随手挽的单髻如瀑倾泻,镶着宝石的金钗清脆落在罗汉床边,在月光下流光溢彩。
滚烫的铁臂紧紧将她环抱,乌黑的发丝密密将他封锁,二人陷于彼此的牢笼,四目相对,星月无声。
她惊诧的面容映在少年深沉的双眸中,不同于她一瞬的慌乱,他神色沉静,轻声回答她此前的问题。
“……哪里都好看。”
第68章
花费了一番力气将秦曜渊赶走后, 第二日睁眼后, 他又出现在一张床上。
秦秾华:“……”
累了。
她从床上坐起:“结绿?”
结绿立即走了进来, 她目不斜视, 仿佛看不见床上的少年,神色如常道:“公主可是要起了?”
“你是怎么守门的,九皇子进来了也不通报?”
“我……”
“我走的空路。”
刚睡醒的少年音沙哑低沉。
秦曜渊忽然起身将她环抱,半梦半醒的脸埋在她身上,摸到她的手,五指熟练地穿过指缝, 紧扣手心。
她甩也甩不掉, 那只手和手的主人就像狗皮膏药, 牢牢黏在她身上。
什么狼, 分明是狗!狗皮膏药!
秦秾华气得想打人:“这里是青徽宫,你一会想怎么离开?”
“走空路。”腰上的手收紧,少年从容淡定道:“不怕。”
啊!
她的低血压又好了!
秦秾华狠狠一巴掌拍在狼头上,狼毛动了,狼头不动声色,反而往她怀里又拱了拱。
秦秾华:“……”
不气不气真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她忽略身上沉甸甸的狼头, 对结绿道:“去打水吧,你一人送进来。”
“结绿知道。”她意味深长地笑了。
“……”
你知道什么?
不等她解释, 结绿已经迈着轻快的步伐出去了。
腰间这双手又带着她想往床上倒。
“……再睡会。”少年闭着眼道。
……睡你个头!
秦秾华抓起枕头按在他脸上:捂不死你!
鸡飞狗跳的早晨过去后, 擅长走空路的少年攀着窗户消失了, 秦秾华这才去主殿给穆皇后请安。
经过一晚沉淀, 穆皇后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仍有些苍白。
秦秾华尝了药汤的温度,一勺一勺喂着穆皇后喝下后,陪她说了会话,待她重新睡着后,才回到偏殿用早膳。
“公主,陆雍和求见。”
秦秾华咽下一口莲子粥,说:“让他进来罢。”
不一会,一个穿茶驼色内侍官服,衣袖织绣蝙蝠的青年走了进来。
要是刨除那张直视之后会做噩梦的脸,光看脖子以下,便是穿着内侍官服,陆雍和的一步一行也能让人脑补出一副翩翩君子的画像。
他恭敬行礼,站在秦秾华用膳的长桌前,垂首候命。
秦秾华用完了面前的莲子粥,轻轻放下瓷碗,取结绿递来的手巾擦过嘴后,终于悠悠开口。
“刑部的工作如何了?”
“回禀公主,一切还算顺利,属下已经开始清查刑部过往的案宗了。”
“虽然有陛下谕旨,但刑部那帮家伙也不是吃素的,能看到案宗,是你自己的本事。”秦秾华笑道:“若能借孔案一事,翻出和穆氏有关的更多冤案,便是你大功一件,你可有想要的奖赏?”
陆雍和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属下确有想要的奖赏。”
“你说。”
陆雍和道:“属下既已和过往决裂,第一个想要舍弃的便是这个名字。公主乃属下的救命恩人,还请公主为属下赐名!”
殿内静默片刻,秦秾华扬起唇角。
“……你可愿做本宫的陆吾?”
陆吾神掌管“帝之下都”,还兼管“天之九部”,是昆仑山上的神兽。
这其中深藏的用意,让陆雍和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深深地弯下腰,沉声道:
“陆吾愿为公主肝脑涂地!”
陆雍和在这世上消失了,从今以后,只剩陆吾。
陆吾离开偏殿后,结绿走了进来,微蹙的眉间染着一缕担忧。
“公主当真相信这人?”
“不相信。”
“那公主……”
“人为什么要去信任一把刀?”
秦秾华笑着从长桌前站起,慢步到妆台前坐下。
她取下头上固发的金钗,轻轻放于台面,锋利的针尖在金色晨光下折射出冰冷寒光。
“能用的时候就用……不能用,就折了它。”
她打量着镜子的自己,漫不经心道:
“父皇为回京的兖王设了家宴接风洗尘,各宫现在都忙起来了,我们也不能落下。结绿,梳妆罢。”
“喏。”
……
兖王回京,六宫不静。
春心萌动的小宫女听多了兖王的英勇事迹,从早上开始就心神不定,有皇子的宫殿则如临大敌,从前几日起就开始气氛凝重。
不管旁人心境如何,时间依然按着自己的步调流逝。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
朦胧的夜色从宫殿延伸向无垠的镜湖,湖绿色的水面变成了苍蓝色,粉白莲花嵌在水中,随微风摇曳。
岸边人声鼎沸,除了帝后以及今晚的主人公外,宫里的贵人都到齐了。
秦秾华和秦曜渊坐在临岸的方向,共用一张长案。
少年一如既往,懒懒散散靠在她身上,看似安分,长案下的手却在百无聊赖地玩着她的指尖。
“九弟还真是黏七妹啊,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九弟才是七妹一母同胞的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