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结绿先回宫,组织宫人立即搜寻后宫。”秦秾华说:“乌宝——”
“奴婢在。”
“周贵跟了怜贵妃二十几年,感情非比寻常。你寻个机会,把人送回妧怜宫吧。”
“喏。”
秦秾华吩咐完任务,第一时间赶往摘星宫。
前院黑焦焦的死树上空无一人,秦秾华派人搜了一遍化为废墟的摘星宫,一无所获。
“公主……里里外外都找过了,九皇子不在这里。”内侍喜宝说:“我们还去别的地……公主?”
秦秾华将手中暖炉递给他。
喜宝下意识接住手炉,还没弄懂公主要做什么,下一幕马上让他变了脸色:
“公主不可!太危险了!”
秦秾华抓住焦黑的枝桠,金线织绣的云锦珠履踩上发脆的树枝,手上一个用力,在喜宝的惊呼声中爬上了树。
“公主——”宫人在树下惊慌失措。
秦秾华攀着树干,踩着树枝,很快就爬上了这棵约有六七米高的死树。
她突发奇想,既想验证自己这具孱弱的身体能否爬树,也想顺便看看,少年每天爬上这棵树,映入眼帘的是什么景色。
清冷的微风拂过少女耳畔落下的碎发,绛紫色的纱衣在风中摇曳,少女宛若天人的面容和柔弱的身影捏住所有人的心神,树下的宫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令她坠落。
琉璃瓦蔓延整座朔明宫,其中最大最辉煌的那座,就是朔明宫的中心,金銮殿。也是少年每日观看的地方。
站在树上,不仅能看到金銮殿,也能看到金銮殿后面的瑞曦宫,从瑞曦宫之后的宫道,可以一路望到梧桐宫的宫门入口。
那条道,她走过千万回。
只要她人在宫中,就会走那条宫道去给瑞曦宫上完早朝的天寿帝请安。风雨不停。
除了金銮殿和后面的瑞曦宫,她再也找不到第三个值得关注的目标。
少年每日守在树上,究竟在看什么?
“公主!快下来吧!树上风大,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可就糟了……”喜宝轻声说。
秦秾华达到目的,不再留恋,抓着树干小心下了树,喜宝等宫人七手八脚地扶着她落地。
“公主……您什么时候学的爬树啊?”喜宝问。
“会走路自然就会爬树。”秦秾华神色淡然,将擦过手的手帕扔给喜宝:“走吧。”
“我们还要去哪儿找九皇子?”
“不找了,回宫。”
喜宝一愣,还未来得及问,公主已走向摘星宫大门。
他只能低头:“……喏。”
……
凤轿停在梧桐宫门前,秦秾华走进空无一人的正殿。
宫人们都被发动去找人去了,宫里冷冷清清,喜宝一脸尴尬地盖上茶壶的壶盖,说:
“公主您等等,奴婢去烧点热水。”
“不必了,你在门外守着,找到人再来禀报。”
喜宝行礼离开后,秦秾华随手拿了一册书,靠在炕桌上看了起来。
偶然翻开的一页,恰好是《庄子·应帝王》篇。
“鲵桓之审为渊,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
“渊有九名,此处三焉。”
渊有九名,而天道以九制。
她为少年起名为渊,期望颇厚。即使他是一匹孤狼,她也有信心把他驯服。
她会养狗,所以也能养狼。
只要她愿意,她既能将狼养成人,也能将人养成狗。
整册《庄子》看完,窗外天色已蒙上一层灰黑,秦秾华正打算点上灯,结绿忽然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公主!找到了!”
秦秾华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点上灯火,又将翠鸟衔花纹灯罩盖回灯台。
回过头时,乌宝和喜宝已一左一右架着少年走了进来。
他依然穿着白日的锦衣华服,只是锦衣已有多处划破,从头至脚灰扑扑一身,也不知道从哪儿摸爬打滚回来,肩膀上还沾着一片枯黄树叶。
“回禀公主,我们在康穆门找到了九皇子!他一直藏在尚衣监出宫的马车下,差点就出去了……”乌宝说。
“知道了,你们出去吧。”
“可是……”
乌宝和结绿都担忧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少年。
“出去吧。”秦秾华说。
“……喏。”
二人离开后,秦秾华向少年招手:“过来。”
少年在原地站了片刻,迟疑地挪着脚步走了过来。
秦秾华轻轻牵起他裹着纱布的右手:“伤口裂了,不疼吗?”
她抬眼,凝视他沉静的黑紫色眼眸。
“你想出宫?”
“……”
“等上元节,阿姊带你出宫。”
她起身,牵着少年往殿外走去,他的脚步只在一开始有少许凝滞,之后一路顺畅。
秦秾华将他带到寒酥池,在池边守着他再泡药浴。
药浴更衣后,她把人重新带回寝殿,结绿托着盛有长巾的木盘走来。
“公主——”
“你下去吧。”
结绿欲言又止,看了少年一眼,端着托盘下去了。
秦秾华让少年坐在她的梳妆镜前,手拿长巾,轻轻擦拭少年的一头湿发。
铜镜中的少年面色白皙,脸上细碎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浅粉色的痕迹。他安静坐着,**的乌黑碎发后,一双清澈发亮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大朔国姓‘秦’,皇子字辈是‘曜’,今日皇后叫我去参考你的择字名单,我选了‘渊’字。从今往后,你就是九皇子秦曜渊。”
少年没有反应,但是她知道他在竖着耳朵认真听。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
她弯下腰,扶着他猛地绷紧的肩膀,对镜中的他笑道:
“……秦,秾,华。你要永远记住这个名字。”
“……”
秦秾华打开梳妆柜,挑了一条发带给他系上。
墨紫色的发带,很配他的眼睛。
她系好发带,朝殿外喊了一声:“结绿。”
结绿立即从门外快步走进:“奴婢在。”
“九皇子的月例送来了吗?”
“送来了。”
“把它都拿来。”
结绿应喏,没一会就带着银子回来了。
秦秾华拿起桌上的祥云纹妆奁木盒,倾倒出里面的发钗发钿,将月例放在木盒里,一并交给了少年。
“你的月例,今后由你自己管理。你的东西,你的过去,阿姊不会刨根问底。”
她望着少年沉静专注的眼眸,柔声道: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自己明白,‘阿姊’这个词的意义。”
……
梧桐宫后院的一间耳房开门,一个一跛一跛的身影拖着沉重的麻袋走出。
身材高大的醴泉站在屋檐阴影下一话不发,黑色的眼罩遮着右边盲眼。
乌宝抱怨道:“这宫里的刀一点都不好使,我托你给我从宫外定制的刀什么时候才能拿到?”
醴泉言简意赅:“下个月。”
“劳烦醴泉哥哥催他快点,一把杀猪刀罢了,不用磨成尚方宝剑。我这儿还等着用呢。”
醴泉接过乌宝手中麻袋,面无表情道:“知道了。”
乌宝摸了摸后脑勺,露出朴实憨厚的笑容:“那就拜托醴泉哥哥了,我还要擦地洗桌子,便不送了。”
醴泉扛起麻袋,消失于夜色。
仿佛从未出现。
乌宝转过身,一高一低地走进烛光昏黄的耳房。
他哼着轻松愉悦的小调,提起水桶冲洗石砖铺就的地面。
水流一**流向门外,汇聚在狭窄水沟中,流向乌宝在后院开辟的一小块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