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江德量忙为公主挽尊,揖手道:“长公主所言甚是,殿下仗义好施,只是偶尔行为有些过激,下官明白……”
“还是经义读少了的缘故!”李静容皱眉道。
三人没有往学子聚集的观赛区下方走,而是在最高一层的燕雀亭里坐了下来。
秦曜渊上场后,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招,眼见选手流水般淘汰,场下记录的文员都提笔写个不停,江德量主动开口道:“这届武榜争霸的主要看点在殿下和王斗星身上。”
“公主请看,那被簇拥的便是王斗星。”
秦秾华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人头挤人头,闹闹哄哄,大部分还背对着她,她没找到面目不凡的少年。
“他为何不上台?”
“王斗星在行军布阵上偏重阴谋诡计,此次应该也是打着先让其他人消耗殿下力气的算盘,想等殿下力竭之时再上场对阵。”江德量说:“殿下性格刚直,和王斗星正好是两个极端。”
秦秾华虽未见到王斗星,但那日武考上的答策依然给她留下了很大印象。
奸诈,阴险,令人防不胜防。
秦曜渊要是和此人对战,即便他拥有神力,也让她提一口气。
人群忽然一静,众目睽睽之下,一名身穿裋褐的古铜色少年背对着她跳上擂台。
他转过身来,秦秾华终于看见了他的样貌。
她回过神时,后背已离开椅背。
“此人叫王斗星?”她问。
“正是。”江德量不解地朝她看来:“可是有何问题?”
“……无事。”
秦秾华微微一笑,靠回椅背,轻声道:
“此子让我想起一位旧人罢了。”
身后的醴泉弯腰,在她耳旁低声道:“要查此人底线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秦秾华唇边含笑:“搜查京畿关卡的人都撤回来吧,不必找了。”
先是元王身边的左膀右臂,再是趁乱揭竿而起的云南王仇远,今日是走了什么大运,一撞便撞上两?
秦曜渊……还真是她的福星。
她的目光投向仇远对面的秦曜渊,再扫向他四面八方。
套马的汉子,你在吗?
第61章
“王斗星, 你卑鄙!”
武岳挣脱谭光束缚,冲到比武台下怒喊:
“我表弟刚刚打了二十几场, 你一场都没打,专挑这个时候上去捡漏——你、你简直无耻!你至少等他休息一炷香的时间!”
王斗星在台上嗤笑一声:“他自己不讲谋略, 怎能怪到我头上来?战场上敌人会让你休息一炷香时间吗?”
“你——”
“不过,看在大家都是同窗的份上——”王斗星松开手中木剑,脚尖轻轻一踢,木剑打着旋儿飞下比武台。他抬起头,朝秦曜渊露出挑衅的眼神:“我看你也只剩三分力气了, 我就不用武器好了。如何?够意思吧?”
秦曜渊平息纷乱的呼吸, 在一阵惊呼中, 扔下手中木枪。
“赢你,一分力气足以。”
王斗星脸上笑意一僵, 沉下脸道:“那就来看看, 你究竟能不能用一分力气赢我!”
台下一阵惊呼, 众人只见王斗星脚下一蹬, 两名少年立时就斗到了一起。
比武台上风声虎虎,台下鸦雀无声!
对台下观众, 特别是主攻武科的武生来说,能够亲眼见到这一幕是不可多得的体验。王斗星和谭渊可以说是武科学生的两个精神领袖, 一个在武考时举起两百斤哑铃,一个当众扛起三百来斤的三足大鼎, 两人光是斗拳脚功夫, 便已精彩纷呈, 令人目不暇接。
拳脚来往,迅疾如雷。
两人几乎化为虚影,以人眼难以想象的速度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不但台下观赛的学生发出惊叹,就连燕雀亭中素来见多识广的江德量也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后生可畏……”
原本不悦秦曜渊轻视经义之说的李静容头回见到他的实战,不禁又惊又畏,本能地变了脸色。
王斗星养精蓄锐,正是勇猛的时候,他第一次和秦曜渊交手,分毫不敢大意,然而便是如此,依然觉得自己在向一座巍峨高山发起攻击,他全力以赴的拳脚分明打在了对方身上,若是换了旁人,早已倒退三尺,然秦曜渊寸步不退,面不改色,反而是他的手脚越发疼痛,仿佛攻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铜墙铁壁,他的每次攻击都攻到了实处,这堵死墙却没有一丝声响传回。
秦曜渊的反应,就像一个疯子。
只有疯子才不知疼痛,又或者,知而不惧。
王斗星连攻数十下,力气渐竭,就在他稍微松懈片刻,想要匀一口气时,秦曜渊瞄准时机,一脚将他扫倒。
攻守立即交换。
木板拼接的比武台上,重若千钧的拳头霹雳般落下,王斗星仓惶翻滚躲避,不过片刻,比武台上便已千疮百孔,拳头生生砸出的破洞一路蜿蜒,直至一声巨响,整个比武台轰然倒塌!
众人接连惊呼。
飞散的尘埃散去后,坍塌的比武台上,两人重现身影。
王斗星狼狈倒在木板堆上,手肘撑起半身,左手死死抓着胸口上一只玄色的靴子,不仅面色狰狞,连脖子上也迸出条条青筋。而长靴的主人与他截然相反,用波澜不惊的表情,一脚踩碎了他的坚持。
“呃——”
王斗星的后背狠狠撞上木板,口中也溢出鲜血。
输赢很明显了。
赢家居高临下地俯视输家,初夏微风拂动,少年乌黑透紫的眼眸和风中带着微卷的发尾一般神采飞扬。
他勾起唇角,英气的眉眼因瞳仁中一抹残虐变得令人胆寒。
“我说错了……赢你,不需一分力气。”
燕雀亭上,李静容忽然立起,神情大震。
亭中几人都朝他看去。
“……院长怎么了?”江德量露出一抹不解。
“我……老夫……”
李静容目不转睛看着台上的少年,然而那一抹和记忆重合的桀骜不驯的笑,终究是流光片影,转瞬即逝。
再如何看,也捕捉不到那人的影子了。
他跌坐回座椅,刹那间便像老了好几岁。
“无事……老夫……”他喃喃道:“老夫真的老啦……总是想起从前的事……”
“不知先生想起了从前何事?”秦秾华问。
李静容摆了摆手,神情困顿,不欲多谈。
能够让他如此失态的,只有前废太子一人了。秦秾华的目光扫向场下已经看不出原貌的比武台,少年神情桀骜,眉眼冷锐,的确有几分传闻中前废太子的风貌。
若他身上有秦氏皇族血脉,像前废太子也说得过去,毕竟天寿帝和前废太子是堂兄弟。
如今看来,这狸猫十之九八便是她了。
若是如此,还需多做准备才行……
秦秾华脑中百转千回,实际也不过是短暂片刻,此时比武台下宣判输赢,武榜第一再无悬念。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天际,武岳第一个冲上去,想要搂住少年反而扑了个空,险些跌倒。
秦曜渊受人簇拥,与此相对的是输了的王斗星,他拍开想要扶他的同伴,沉着脸自己站了起来。幽幽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秦曜渊,神色不明,转身大步离去。
他那些党羽,面面相觑,陆续跟随他离开。
“江院长所说的武榜看点,差强人意。”秦秾华笑道:“此人远不及渊儿。”
江德量揖手,心服口服道:“是下官低估了九皇子的实力。”
秦秾华起身,轻声道:“殿试之后,陛下要派两位使者分别代为出席琼林宴和会武宴。”
李静容和江德量不知她此言何意,谨慎地低头称是。
“会武宴在曲江边举行,再过不久天也热了,江边最是凉爽。”秦秾华笑道:“……届时华学不妨组织一场‘夏游’,率学子江边踏凉,也好一观新科武举们的风华?”
“大善。”江德量揖手道:“定然如此。”
秦秾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裙摆迎风飞扬,留下一股若有若无的香风。
……
秦曜渊沿着少说也有三百阶的长梯走出武场,刚好看见正副院长从燕雀亭中走出。
江德量的目光从他身后跟着的许多少年身上收回,淡淡道:“谭渊,刚刚你家中来人了。”
秦曜渊立即停下脚步:“在哪儿?”
“看了你打擂台,然后便回去了。”江德量道。
秦曜渊面上一沉,无视身后一群好奇他家中人是谁的少年,拔腿就往华学大门跑去。
武岳和谭光倒是知道这“家里人”是谁,然而其他少年就一头雾水了,他们只知谭渊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竟敢不向两位院长行礼便疾步奔走。
“学生见过院长……”
稀稀拉拉一阵问好声后,两位院长离开了这里。
武岳摸摸后脑勺:“咱们要追去看看吗?”
“那是你的家里人吗?”谭光淡淡瞥他一眼:“回去洗你的臭袜子吧,别多管闲事。”
……
少年一路狂奔,掠过无数面色惊讶的行人。
其中不乏刚才见识过他武榜争霸的学子,他们“你”字还没说完,便见新出的武榜魁首头也不回地冲过他们。
秦曜渊心中一分恼,九分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