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科举养家 第45章

作者:当归矣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顾玉成抬眼看去,就见这位最后出场的国师身披紫色大氅,缓步而来,姿势说不出的潇洒优雅,虽说容貌不及另三位,仙风道骨的范儿却颇足。

  玄鹤子受宠数年,宫中宴会去过无数,并不怎么把琼林宴放在眼中。他一路被引到天子近前,气定神闲地道:“仰赖陛下洪福,贫道终于炼出九转金丹,特献与陛下!”

  身后小童将紫檀木盒高高举起,方宽上前接过,打开呈给天子。只见那金丹大如鸡卵,色泽金黄中透着浅紫,隐约还有丹香漂浮。

  天子深吸一口气,颔首道:“有劳国师。红云深处,九转金丹,服此丹可得长生否?”

  玄鹤子拂尘一甩,道:“此丹可延年益寿,令人七窍通灵。若要长生,则尚缺最后一味仙药。”

  不愧是要求上朝祈祷的国师,可真敢吹,什么七窍通灵,七窍生烟还差不多……顾玉成腹诽,心中对宝华天子的失望又添一层。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都是人老心不老,不甘心放弃滔天权势富贵,一把年纪了开始求仙求长生,最终落个晚节不保。宝华天子更是未雨绸缪,从壮年就开始推崇僧道,怪不得看起来如此老朽衰败,想必是服食丹药的缘故。

  这般想着,就听那玄鹤子在天子追问下,矜持地阐述起最后一味仙药,竟是要选一百个跟脚好的小童子,命其服食金丹和露水,三百天后取其血液炮制仙丹,方可助天子成就大道。

  顾玉成:“……”

  他生性稳重,不爱说笑玩闹,更兼有寡母幼妹要养活,怕担不起顶门立户的重任,便时刻严格要求自己,从不敢松懈。这两年几番下场考试,又千里赴考,渐渐历练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在外很少表露情绪。

  饶是如此,听完玄鹤子这番惊世骇俗的鬼话,还是忍不住沉了脸。

  什么食金丹易经洗髓,饮露水不染尘垢,真这么整下去,重金属配寒凉水,几个人能活过三百天?更别提十岁以下的幼童了!

  顾玉成沉着脸,脑子飞快转动。玄鹤子这般丧心病狂,显然是有天子支撑的,看那表情,分明是动心了,巴不得马上飞升成仙。

  现在跟玄鹤子对上,就是逆天子的意,恐怕难以收场,但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罢了,左右相和几位朝臣都在,轮不到他一个小小探花说话,还是静观其变吧,待宴会散了就去寻老师,说不得能出份力。

  顾玉成勉强安抚住自己,准备一出宫就去顾家寻主意,然而没等他放下这口郁气,就见紫色的大氅高高扬起,那玄鹤子竟转过脸看向他,高高在上地道:“贫道观探花郎似有高见,不如说来听听?”

  顾玉成:“……”

  他深吸一口气,长身而起,肃容道:“劳国师垂询。高见不敢当,但顾某博览群书,对僧道之学了解一二,愿为国师解惑。”

  什么叫天意,这就是啊。

  天意如此,他不能坐视不理!

第60章 迎头痛击

  玄鹤子在四位国师中风头最劲, 后宫还有个表妹做贵妃,不是那等消息闭塞的人, 昨天就把新进士打听个遍, 知晓今科探花最是年少出彩, 游街时不知搅乱了多少贵女的心。

  一个美名传扬的年轻人, 家中亦没有靠山,最适合拿来当靶子。

  便是当场被他踩在脚底, 也不过令人感叹一句“年少轻狂”,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他撑腰。

  是以进殿之时,玄鹤子就打定主意要拿顾玉成开刀, 趁机敲打其他进士,好将自己威势立住。毕竟柳贵妃已得麟儿, 此刻正是在朝中多寻帮手的好时候。

  万万没想到, 这顾玉成竟大言不惭要为他“解惑”。

  玄鹤子眼中嘲讽几乎要溢出来,不屑道:“哦?贫道出生即皈依三宝,竟不知还有何疑惑, 要你这方内之人来解?”

  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 他先唬住这黄毛小儿, 也算给对方个台阶,如若不识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顾玉成微微一笑,朗声道:“国师取一百童子血炼丹, 此举乃是大大不妥。”

  被玄鹤子盯上之前,他心中很是犹豫,但既然选择了迎面对上,就没有不痛击的道理。这会儿顾玉成只觉心头坦荡,脑海清明,思路比下场作文章时还流畅:“遍观满朝文武,乃至天下道观寺庙,如玄鹤子国师这般道法皆通,神连星宿之人,能有几何?”

  “国师自九逍而来,历尘世而入道,有能为天下知。听闻一餐一饮,都受四方供奉,一行一步,皆踏北斗天罡。窃闻修道之人,达到国师这般境界,可成就琉璃之体,清静无垢,肝胆透彻如水晶。”

  “想必国师的血,每一滴都是精血,比那凡俗小童,何止纯净百倍千倍?与其费心挑选,不知何时才能找齐一百孩童,还要等三百日之后再行开炉,不如请国师以己身之血,成就不世仙丹,如此才不辜负陛下对国师的殷殷爱重。”

  顾玉成这番话一气呵成,说得义正言辞,玄鹤子却只觉每个字都化作利剑,狠狠扎进他心口,一时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脸色发黑,怒道:“你,你!”

  枉他听了开头几句,还以为顾玉成要耍读书人的把戏,明贬暗褒向他投诚,真是……呸!

  呸呸呸!

  顾玉成又对他笑了笑,仿佛多么善解人意似的,道:“国师可是已经娶妻生子,觉得自己血液不纯?顾某以为,可以多服金丹,常饮露水,想那凡俗小童都能洗精伐髓,国师更是不在话下。”

  “国师如不放心,也可娶九逍派仙子,再生一个玲珑孩儿。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国师的骨血,肯定更加纯净,与俗世之人不同。”

  “况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不过二百天罢了。先找百名小童,再行蕴养,就需要三百日,倘若中间有哪个顽皮生事,不肯老老实实吃金丹喝露水,躲过旁人偷尝些五谷杂粮,你将来炼丹不是功亏一篑?”

  玄鹤子:“!!!”

  天底下怎么有这般阴狠恶毒之人?

  非但拿他当供血的药引,竟连他儿子都算计上了!

  “噗嗤。”

  不知是谁偷笑出声,又迅速收敛。

  这笑声仿佛一记耳光抽在玄鹤子脸上,他向来以世外高人自居,在朝堂民间声望日隆,今天竟当众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眼下生嚼了顾玉成的心都有。

  奈何这一番讽刺辛辣至极,偏偏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玄鹤子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将拂尘一甩,怒声道:“九转金丹是何等奇珍,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置喙!”

  顾玉成故作惊奇:“国师此言差矣,不是你观顾某有‘高见’,特意询问的吗?”

  玄鹤子一噎:“……”

  顾玉成不等他开口,继续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顾某不才,蒙天子青眼取中探花。虽然对炼丹术不甚精通,为臣之道却时刻牢记。”

  “昔年有国手为王炼器,以身投熔炉,方得稀世奇兵,削金断玉无坚不摧。更有忠勇之将,兵败后剖开肚腹,以己身为棺椁,为其主盛放肝胆。顾某以为,这才是真正的为臣之道,忠心耿耿,性命为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师虽自称方外之人,九逍派上下也是陛下子民,与凡俗童子并无什么不同。国师怎能舍本逐末,忘却这为臣之道?”

  顾玉成一通连击,三下五除二将玄鹤子架到“不肯为天子舍命就是不忠心”的两难之地,就差指着他鼻子骂奸道了。

  右相郭山听得连连点头,恨不得拍手称快,正准备上前助拳,好一举将玄鹤子按下,觉缘大师就开了口:“阿弥陀佛。”

  玄鹤子顿时心头一紧,觉缘是四个国师中最年轻的,长得最符合宝华天子审美,和他素来不对付。单过年斗法,他就在这秃驴手下吃了不少亏。

  眼下看觉缘要趁机生事,玄鹤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悲愤地道:“贫道对陛下之心,天地可鉴!陛下要为贫道做主啊!”

  宝华天子看了场热闹,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只对玄鹤子微一点头,侧过脸目视觉缘:“国师以为如何?”

  觉缘大师诵了声佛号,端庄道:“回陛下,顾探花所言甚善。我佛慈悲,不忍见世间生灵受苦,望陛下静心凝神,不为俗人所扰。”

  静心凝神?宝华天子心头一动,眼睛都睁大了点儿:“还请国师详解。”

  觉缘大师不讲经的时候,很少说话,但凡开口必然有事发生,现在让他静心不被打扰,莫非是……

  “阿弥陀佛。”觉缘大师和了悟大师对视一眼,表情超凡脱俗,“佛曰不可说。待时机已至,陛下自然知晓。”

  “不可说”三个字未免太好用了吧……

  顾玉成暗自感慨,心说还是觉缘大师有办法,难得天子还吃这一套,竟不再追问,就是不知道他对童子血炼丹的想头消了没……

  顾玉成思量之时,有个小太监连滚带爬跑到承明殿前,被金吾卫拦住。他叩头说了几句,那金吾卫脸色一变,分出几人迅速离开,紧接着又派人从侧门进去,悄悄到方宽身边耳语。

  方宽作为服侍天子几十年的大太监,猛听到这消息也是一惊,顾不得什么时机不时机,上前悄声向天子汇报:“飞仙殿郡主遇刺……”

  宝华天子没听完就黑了脸,本就苍老的面容越发晦暗,他瞪了方宽一眼,道:“大声说。”

  “是。”方宽恭敬垂首,抬高声音道,“飞仙殿来报,施郡主不幸遇刺,宋家女手刃清羽及其同党两名,请金吾前去相助。”

  至于贵妃娘娘惊吓昏倒的事情,就没必要再说一遍了。

  “手刃谁?”玄鹤子猛然抬头,两眼圆瞪。

  宝华天子面无表情地投下个眼神,然后砰一声将桌上玉箸扔了出去:“荒谬!”说罢起身离席。

  方宽忙命人打起仪仗,跟在天子身后,自个儿百忙中不忘收起那颗黄中泛紫的金丹,牢牢护在怀里,趋步跟上。

  顾玉成:“……”

  满殿灼灼的目光中,觉缘大师清越悠远的声音响起——

  “我佛慈悲。”

  ……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节日快乐呀~23333333

第61章 全家流放

  飞仙殿内, 柳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陛下, 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那宋琢冰在宫里都敢当众杀人, 何等猖狂歹毒?幸好是在臣妾的飞仙殿里, 若是在陛下或哪位皇子面前, 后果不堪设想。臣妾每每想起,都怕得合不上眼!”

  当日她被吓晕过去, 醒来就见陛下带着金吾卫赶来,分别扣下殿内数人审问。宋琢冰和杨施狼狈为奸,将脏水全泼到清羽身上, 咬死说他意图不轨,自己只能被迫防卫。

  柳贵妃心中恨得不行, 谁家防卫能“被迫”成这样?奈何她请来作见证的几个贵女不争气, 不是惊吓过度就是哭得不成样子,没一个能说话的。只有右相孙女郭若霭尚算镇定,却跟着宋杨二人扯谎, 连清羽怎样无礼都编派出来, 真不知郭家是如何教女儿的。

  好在还有合阳公主与昭惠公主,二人素来与她亲厚, 这回也站在她这边, 要求天子主持公道,严惩宋家女。

  柳贵妃自觉君恩深厚,必能报表哥杀子之仇,叫那宋琢冰偿命。没想到琼林宴已经过了两天, 宝华天子却迟迟未曾下旨,她担心夜长梦多,这才借口身体不适,又请天子前来,哀哀哭诉。

  “爱妃多虑了,朕当然不会让你受委屈。”宝华天子温声安慰了一句,就端起茶盏慢慢啜饮,不再言语。

  说得好听,你倒是下旨啊……柳贵妃正待催促一二,就见方宽一脸为难地从殿外进来,吞吞吐吐地道:“启禀陛下,施郡主两个时辰前在太医院醒来,就跪行到飞仙殿,现下还在太阳底下跪着,御医说,说……”

  宝华天子面露不悦:“你这老奴,怎的话都说不清楚?”

  方宽深深垂首,不看天子和贵妃的脸色,飞快回道:“御医说郡主已经伤了膝盖,再跪下去怕是要不良于行,有损寿数。”

  柳贵妃:“!”

  胡扯!杨施这两天说是跪在飞仙殿外赔罪,实则上午晕倒下午昏迷,一去太医院就是半天,哪里能到有损寿数的地步?还跪行到飞仙殿,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罢了!

  然而她年纪轻轻就登上贵妃宝座,也不缺心机手段,当即垂泪道:“郡主这是对我不满呀,此事本由宋家女而起,与郡主何干?可是臣妾苦劝她不听,非要这般糟践身子,太子也不劝着些,由得郡主在宫中胡来,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这宫里宫外,不知多少人在看臣妾笑话。可是臣妾也没想到,能有人敢在宫宴上杀人呀。陛下,臣妾真的心好痛啊。”

  柳贵妃说着说着就倚到宝华天子肩头,眼泪瞬间将龙袍湿了一片。

  “爱妃还有孩儿要照看,不可过忧伤心。”宝华天子抚摸着怀中佳人的秀发,宽慰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临走让她派人去内库取几件上贡的珍玩。

  柳贵妃谢过皇恩,满面不舍地送走天子,回身就变了脸色,淡声道:“郡主还是不肯走?”

  伺候的宫女端着金盆请她净面,角落里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太监上前几步,恭敬道:“是,奴才已按照娘娘吩咐,送了伞盖和锦垫,另派夏荷跟冬梅去伺候郡主茶水。”

  柳贵妃擦了脸敷上香膏,这才道:“让她们跪着伺候去。郡主一日不起,她们也别起来。”

  满殿的太监宫女,平日里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关键时刻没几个能用,现在飞仙殿人多嘴杂,不好处理他们,先给点儿教训再说。

  想了想又道:“国师骤失爱徒,心情悲痛,你带些香料珍珠替本宫探望一二,转告他以大局为重,不可令陛下失望。”

  小太监应了声“是”,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