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众生皆苦派大星
舍不得啊。
滕当渊独自站在混沌破碎的梦境中,忽而大笑,笑意凉薄又讽刺。
如果这世界从未饶恕他,为什么会出现盛鸣瑶?如果这世界终于决定宽恕他,又为什么偏偏要让盛鸣瑶死于自己的剑下?!
……
……
滕当渊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就是一脸正气的掌门,和慈眉善目的师父冲和子。
他下意识往对面看去,只看到了一团光晕四散,滕当渊对掌门和师父的呼喊充耳不闻,踉踉跄跄地下床,伸出手冲那团光晕抓取——
什么也没有。
正如盛鸣瑶一样,消散得了无痕迹,什么都不曾给他留下。
“渊儿?”冲和子试探地说道,“你身体如何?”
“师侄刚醒。”横眉冷目的掌门缓和了脸色,“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滕当渊强行稳住心神,嗓音干涩:“不曾。”
不等旁人说话,滕当渊慢慢地坐回了自己的石床之上,低头掩去了眼中情绪翻涌:“盛……师妹,如何了?”
“师妹”二字,说得格外艰难。
掌门与冲和子对视一眼,二人眼中俱是惊骇。
按理来说,幻梦如大梦一场,滕当渊理应不记得才对!
“盛师侄出了些差错。”冲和子放缓了语调,唯恐刺激到这个刚出幻梦的天之骄子,小心翼翼道,“徒儿是想起了什么吗?”
滕当渊喉结滚动,吐出了一句:“并未。”
“不过是,模糊着有些印象罢了。”
===
“你见到滕师兄了?滕师兄又在练剑?用的是孤雪剑吗?”
“当然不是!孤雪剑只有对上魔域之主那档次的强大外敌时才会出现,哪里有这么容易看见呢!”
新弟子好奇追问:“那滕师兄在干什么?”
进去送信的弟子神秘一笑:“师兄在练字。”
“练字?”
“那可不是!滕师兄常对我们说‘字如剑’。说起来我曾见过滕师兄的字,非常厉害!”
“快快快,告诉我,腾师兄写的是什么?剑法?宗规?”
另外一个脸上有点麻子的弟子凑了过来,摇了摇头,颇为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滕师兄只写名字。”
“名字?”新入门的弟子十分诧异,“为什么会是名字?”
麻子弟子得意道:“姓名玄妙,也是人立身之本,有的修仙者还认为人的名字可与天地沟通,自有念力,所以轻易都不愿意告诉别人真名呢!”
“滕师兄笔走游龙之间,也有一股磅礴剑意,我第一次看到时,差点没吓得膝盖一软……”
三人逐渐走远,话音渐渐微弱。
他们根本不知,就凭他们这点本事,里头的滕当渊早就将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一袭白衣的剑修早已不复幻梦中的落魄,如墨长发已被上品白云玄岩制成的头冠束起,雪白入月光的衣裳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青色的光,上面密布着层层叠叠的防御守备。
这样一个冷若孤雪的剑修,却在听见弟子的谈话时,蓦地顿住了手中的笔。
污墨没能成功沾染上宣纸,因为在那儿之前,他的主人早已将它移开。
以白鹤之骨制成的毛笔通体呈冷白色,更兼有一番枯梅瘦骨的病态美,可这些都不及此时滕当渊面上冷冽难辨的神色。
他应该茫然,此刻却也了然。
那本用来练字的纸上应该是公正而整齐的罗列着“滕当渊”这三个字,然而现在——
全是盛鸣瑶。
盛鸣瑶、盛鸣瑶、盛鸣瑶……
字有的大,有的小,但每个“瑶”字的最后一笔,都往里倾斜得厉害。
恰似幻梦中,小小的盛鸣瑶叼着稻草,漫不经心地在宣纸上留下的狂放笔调。
滕当渊凝视良久,转身抽出了孤雪剑,想将这纸张碎成粉末,却在剑尖触碰到白纸时,陡然停下动作!
被誉为“剑道第一人”的滕当渊,想粉碎一张普通白纸,不过弹指一挥间。
又何至于要动用孤雪剑?
又何至于如此如临大敌?
又何至于……不顾剑气反噬,突然停手?
左不过,是滕当渊自己终不愿看见“盛鸣瑶”消失罢了。
即使仅仅是名字,也不可以。
滕当渊发丝凌乱,狼狈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剑,忽然轻轻开口,像是对剑自语,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阿鸣。”
这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唤谁。
世间劫数,不过是月光皎洁眷红尘,也是剑锋偏移略半寸。
风月千秋,世间痴念,绕不开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
滕当渊微不可查的一叹,为人,也为自己。
欲生妄,妄生念,念生执——
执为心魔。
山中落寞,偏惹孤雪动情。
第24章 开局不太妙
据说,般若仙府备受宠爱的弟子朝婉清幻梦失败,未能渡劫,进阶大跌。
据说,东南边妖族横生的地方突然多出了几位大能。
据说,般若仙府还有一个女弟子在这次幻梦中陨落……
不过万幸,纯戴剑宗未受什么影响。
令冲和子欣慰的是,除了一开始,滕当渊醒后似乎没有任何波动。
虽然滕当渊最近似乎看书的时间增多了,连去藏书阁的次数也变得频繁,但总归没有耽误练剑。
滕当渊还是如往日一样按时练剑,使出《屈和剑法》中第九式“剑平千秋”的最后一招后,旁边传来了师兄师弟的抑制不住叫好声。
“不愧是大师兄!”
“只有滕师兄才能将剑法运用得这般自然灵动,已入登峰造极之境!”
“我若是女子也定会喜欢滕师兄这样的男儿!”
“呿!哪里轮的上你!”
一旁的冲和子满意地抚须,点点头,经过此次,徒儿果然又更上一层楼,心境已入元婴后期。
可惜了,当渊这次回来,不知为何,不愿指点师弟师侄们的剑法了。
往日里,他为人虽冷,却总是待同门极好。
罢了罢了,冲和子转眼便将这一切甩到了一边。
滕当渊没事,就是纯戴剑宗的幸运。
也不枉般若仙府的丫头为此搭上一条命。
冲和子不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滕当渊忘了,恰恰是因他记得。
滕当渊此番阴差阳错地解开了幼时心结,更因此堪破了往日束缚。
——天道至公,却也不公。
不然又何来那些被各大门派捧成宠儿的修仙奇才?又何来他这个天生剑骨?
既然天道都有所偏爱,那他不过一介凡人,做不到公平,也是正常的。
而盛鸣瑶……在滕当渊心里,从此以后,她注定与旁人,不同。
滕当渊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阅读着面前的古卷,目光凝滞在了某个秘宝的制作。
——勾魂火铃。
听名字便知,此物有几分邪性。
况且制作这东西,别的东西倒是不难,唯独需要以所求者血肉温养,其中心头血为引,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找到其魂魄,或是转世。
须知心头血珍贵,普通修士一生只可取三滴,又有谁会仅仅用来寻人?还是寻一个不知魂魄何去的人。
更何况,这法子太过缥缈无踪,也并不一定有效。千万种弊端,无一种好处,有谁会这么傻到一意孤行?
滕当渊会。
滕当渊势必要将这东西做出来,也势必要将盛鸣瑶的魂魄叫回来,一桩一件问个清楚——!
她魂魄散去前,到底想说什么?
她进入幻梦之前,究竟为何要给他的桃花酿里下药?
她到底有没有……
有没有……
滕当渊忽然不敢再想下去了。
剑本无心,可人有情。
只唯恐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