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邈邈一黍
这事儿是过不去的,若不是十三哥经过,一条人命可就没了。
胤祯不信这事情有这么巧,十三哥会恰好路过那里,除非是提前就知道这事儿。
“十三哥你老是跟我说,这事儿到底是太子办的,还是直郡王办的?”胤祯藏在袖子里拳头紧紧握着,就算是他昨日哪里办的不对了,也犯不上出这样的狠手吧。
十三爷这会儿实在尴尬,“不是太子办的,也不是直郡王,左右李卓不过是小伤,这事儿你还是别追究了,我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除了这二位,还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十三哥就别替他们瞒着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你不告诉我,早晚我也能查到。”胤祯压根儿就不信十三哥那套说辞,或许十三哥是为了他好吧。
但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已经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他要是就这么把这口气给咽下去了,下次说不定李卓就真的没命了。
十三爷清楚这个弟弟的脾气,他就是怕将来十四跟太子闹得太过厉害了,所以在一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他就已经赶过去了。
还好是没多做犹豫,否则晚去一步,十四弟身边的小太监就命丧狼口了。
如果他能去的更早些,或许就不用面对现在两难的境地了,不过这事儿由他说出来,也总好过十四弟自己查出来。
“真不是太子做的,太子对这事也不知情,是德柱自作主张,跟太子无关。”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十三爷也不知道自己办的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李卓是十四弟身边的大太监,德柱则是太子身边的大太监。
这二人的情况都跟其他的兄弟们不同。
十四弟重情,也很看重李卓,据他所知,李卓甚至可以参加丰台大营的训练,就像寻常的八旗子弟那样。
太子爷对德柱,是有一份怜悯和同情在的,也不单单是只把德柱当成一个奴才来看,有时夜里太子同他们商量事儿,都会让德柱先下去休息。
这样的体贴,太子对他这个弟弟都没有,可见这时日常了,主仆也情深。
所以德柱动了李卓,动了十四弟的马,依着十四弟的性情,肯定不可能饶了德柱。
但区区一个德柱没什么,便是死了,那也是活该,可这后边儿还牵连着太子呢。
他可不想十四弟和太子就因为这么一个阉人结怨。
“德柱?哪位?”
原谅胤祯,他没怎么关注过太子身边的人,除了逢年过节一块参加宴席以外,他与太子本身也没有多少交集,太子的重心在朝堂上,他一年到头基本上全在丰台大营。
“就是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很得太子信重,这事儿纯粹是他自作主张,并没有禀告太子。”十三爷咬了咬牙,“十四弟不妨与我一块去找太子,把这事儿说清楚。”
即便是要罚德柱,那也要太子亲自来罚,十四弟就算是有理,理也大不过太子去。
胤祯心里边有火气,但不是冲着十三哥的,人家把事儿做到这份上,于情于理,他都只有感激。
“十三哥就别掺和了,我自己去找太子。”胤祯不想为难十三哥,他与太子利益牵扯不大,但十三哥却是直接站在太子阵营的人。
这边儿认真气鼓鼓的去找太子,那边德柱已经去跟太子邀功加告状了。
所谓‘邀功’,自然是太子一直看十四贝勒不顺眼,这都一年多了,偏偏十四贝勒是个滑不溜手的,跟朝堂上的人谁也不牵扯,想找麻烦都困难。
太子爷动手那向来都是大动作,他就不一样了,小人物一个,能动的也都是小心思。
十四爷不是喜欢骑射吗,那就动他的马,十四爷不是喜欢标榜自己与人为善吗,那就先把他身边的第一个人拉出来开刀。
至于告状,告的当然是十三爷的状了。
若不是十三爷突然插手,李卓那小子现在早就被野狼吞进肚子里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又怎么会像如今,事情做到一半,该得罪的人得罪了,该有的效果没起到。
相比十三,太子爷更信任的其实还是德柱,比如他对十四的那点怀疑,就从来都没跟十三弟说起过,当初要把消息传给直郡王这事儿,也是吩咐德柱办的,十三弟不知情。
他这两年对十四弟一直就看不惯,不光是怀疑对方扮猪吃老虎,还因为皇阿玛对十四弟的恩宠,恩宠太过,难保不会再出来一个直郡王。
但德柱的手段,太不入流了。
“一匹马死了能怎么样,再换一批更好的就是了,那李卓就算是葬身狼腹,对十四来说,又能是多大的损失。”
这个是旁人做的,太子早就处理了,以此来安抚十四弟,维持现在表面上的关系。
但这人是德柱,就算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心里的想法,可这个人必须好好的,谁也不能伤了这人。
“以后不许做这些事情,孤安排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若是再自作主张,就别在毓庆宫待着了。”
德柱素来是最不怕太子爷的,他们主仆是打小的情分,便是毓庆宫的侧福晋,也未必能比得过他在太子爷心中的地位。
“奴才已经把证据全都处理过了,十四贝勒就算是怀疑到了您,也绝对拿不出半点证据来,就怕十三爷胳膊肘往外拐,人家还没查出什么来呢,十三爷就先把咱们给卖了。”德柱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的道。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太子爷心里面清楚,十三弟虽然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但为人过于耿直,不然一些事情他也不会瞒着十三弟。
这边主仆俩还没掰扯出来什么呢,那边十四贝勒就已经到了,就算是刑部的人做调查也没有这么快的,除非有人供出来了。
还能有谁呢。
胤祯进来的时候,穿着青衣的小太监跪在一旁,身上满是茶渍,旁边还有被砸碎了的瓷片,看样子是太子爷生气,把茶盏砸在了小太监身上。
若是没有见识过五姐的本事,胤祯见到这样的场景,不会多怀疑什么,但有五姐的例子在前,他看到这样被打碎在地上的东西,难免会忍不住怀疑一二。
十三哥说太子很是重视德柱,面前的这一幕,谁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主仆俩合起伙来糊弄他的。
胤祯没觉得自己牌面儿小,尚且还不到太子愿意作戏糊弄他的程度,他就觉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德柱没要了李卓的命,那是十三哥好心,是李卓命大。
有故意杀人的行为,哪怕人没死,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十四临走的时候,一脚把德柱踹吐了血。
太子既然铁了心的要护着一个故意杀人犯,那也就别觉得他犯上。
胤祯气冲冲的走了,这边太子还气着呢,他已经够给十四面子了,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他也不想再多招惹一个敌人。
不光在十四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营造了一个‘茶碗砸人’的场面,而且也说了要罚德柱,直接从他身边的大太监罚成没有任何阶品的普通太监,并且抄写佛经百遍,以此来思过。
别说李卓没死,李卓就是死了,他能给他交代也就是这样了。
反倒是十四不依不饶,被皇阿玛惯的连尊卑都不知道了。
索性给德柱这些惩罚也都撤了,十四既然不认,那也没必要委屈德柱。
再说胤祯,他是真没想到太子是这么糊弄他的,跟皇阿玛之前糊弄佟国维有什么区别,罚抄佛经百遍,压根就不能算是什么正经惩罚,连日期都不规定。
至于免职这事儿,那就更可笑了,太子爷前脚把人给撤了,后脚就能找理由提上来,这算哪门子惩罚。
李卓受了那么大的罪,人差点就死了,不说把德柱压进大牢,最起码也应该给些实质性的惩罚吧,打上几十板子并不过分。
他两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当太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太子也得讲道理。
穿越至今,陪他时间最长的人不是额娘,也不是四哥,不是他的伴读、哈哈珠子,也不是丰台大营里的那些兵丁,而是李卓。
说实在的,他很难把李卓当成一个奴才去看待,这样一个人,让人钦佩和可怜,也让人可惜,如果幼时能够生长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不被父母卖进宫,李卓无论是读书也好,还是去做工匠,去做农民,去做商人,都会极为出色的。
这样一条生命,差点儿就毁了。
难怪太子在朝堂上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连底下人都管不住,能有这样的经历,那是活该。
胤祯去看李卓的时候,人还醒着呢,伤口已经处理过了,那么渗人的一个口子,这会儿伤者还能半躺半靠在床上看书,也是挺厉害的。
胤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给李卓讨公道去了,但并没有把公道讨来,能跟李卓说什么呢,说太子用茶盏砸了德柱,说太子那些不疼不痒的惩罚,还是说自己一怒之下把德柱踹吐了血。
李卓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他不会说漂亮话讨好人,也不会诉苦,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声不吭,这跟胤祯曾经以为的太监不一样。
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身边时,就很难再用一个名词去概括这个人身上所有的特征。
“爷今日还没有写大字,奴才没法去伺候笔墨了,提前通知您一声,别忘了这事儿。”李卓轻声道,本来不想说什么的,但看见这样垂头丧气的贝勒爷,到底是补充了句,“奴才的腿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别为了他这样一条贱命,去跟太子硬扛。
李卓不想连累主子爷,他也恨幕后之人,但他恨的人太多了,连生身父母都恨,要想报仇都报不过来。
就这么着吧,早多少年,他就已经认命了,一个人想要活得轻松点,就得学会遗忘。
主子爷待人和善,对他犹如再生父母,父母夺了他的尊严和体面,但主子爷都给他了,在丰台大营的时候,他甚至享受到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待遇。
胤祯的爱马,在经过调理之后,回京的时候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胤祯没舍得上去骑。
李卓的伤要难恢复的多,毕竟被咬下来那么大一块肉,再好的伤药,半个来月的时间也没办法让伤口愈合。
胤祯把李卓安置在马车里,跟他同一辆马车,尽管李卓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但相当的有眼力劲儿,倒茶、拿点心、递书本,样样都办得极好。
不过,胤祯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外边儿骑马,草原上哪能少得了他的马骑,只是他与太子闹翻了,也便不太好再与十三哥像之前那样交往。
与太子闹翻的事儿,他并没有瞒着四哥,当天晚上就老老实实跟四哥交代了,然后……每日要写的大字就翻了一倍。
八哥最近来找他的次数多了些,都说四哥谨慎,其实八哥也挺谨慎的,明明就是想把他拉到直郡王那一派去,可聊了这么多次,一次都没直说过,一直在跟他套交情,分析与太子翻脸之后可能遇到的弊端。
但只字未提直郡王。
他要是皇阿玛,有这么多的儿子肯定也犯愁,谁让皇位就只有一个呢,只能留给一个人。
太子是怎么下马的他不知道,但他现在还是挺庆幸的,庆幸将来掌握生杀大权的那个人不是如今的太子。
第28章 一更
十四贝勒跟太子闹翻这事儿,压根儿就瞒不住,双方也没想瞒着。
太子不介意,十四贝勒向来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那个人,就更不介意了。
这些年来与太子关系不睦的又何止十四贝勒,直郡王是太子的劲敌,两个人早就已经斗红了眼,如果最终登上大位的是这二人中的一个,那另一个必然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三贝勒纯粹是被太子伤了心,被迫边缘化,在他和十三之间,太子选择了十三,而疏远了他。
三贝勒自认也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皇阿玛还在呢,他还没有沦落到要去跟别人摇尾乞怜。
跟在直郡王身后的八贝勒,与太子的关系也相当的紧张,说十四贝勒与人为善,或许还会有一群人嗤之以鼻,但如果说八贝勒与人为善,反对的声音绝对小。
这人就是有这样的魅力,或者说是手段,即便是跟他站在对立阵营的官员,有好多竟也念他的情。
在诸多的皇阿哥中,除了直郡王以外,胤祯是头一个这么明目张胆跟太子爷闹翻的人,仿佛就没给自己留下一点的余地,那可是太子爷。
无论直郡王这些年在朝堂上的势力怎么扩张,无论皇上剩下的儿子们入朝堂分得了多少的权利,一个个封郡王、封贝勒,但终究都是比不过太子爷的。
国之储君,在身份上就已经跟普通的阿哥不同了,哪怕被封为亲王,在太子面前也有君臣之别。
胤祯哪怕知道后世的结局,但他也清楚现在的太子就像是一座高山,挡在所有人的面前,直郡王也好,其他的阿哥也好,都越不过这座山去。
唯一能动得了这座山的,只有皇阿玛。
皇阿玛忌惮太子,这是很多人都清楚的事情,但其他的儿子,皇阿玛也未见得就信任。
否则的话,此次出巡塞外,光带太子一人就够了,为何要把这么一大串的儿子都带出来。
胤祯本以为自己在皇阿玛心里应当是无害的,他又不求上进,也没有那个聪明劲儿掺和到其中,在丰台大营这一年多,可以说是相当的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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