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真的没好处,她能那么想尽办法的抢经理?
“罐头罐头,福妞抢罐头,不给不给。”超生想到了,宋小霞就是想抢走所有的罐头,她跟福妞一起吃个够。
黄桃罐头呀,超生只吃过一罐,还是大婶婶给的,绝对不能让宋小霞一个人抢走。
丫头嘴巴张的大大的,无声的说着,贺译民看不懂,就问妻子:“她说的什么?”
“我还没当罐头厂的厂长呢,她就怕有人抢罐头!”陈月牙仔细看了会儿闺女,给丈夫解释着闺女的意思。
童言无忌,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现在是1977年,从年前就在讲的改革和试点经济区改革,现在慢慢的渗透到人民群众的生活里了。
贺译民原来可是在钢厂当过厂长的,对于改革啊,试点啊,这些东西可比一般人懂得多多了。
“你说宋小霞为了抢那个三好市民,专门作弊,这证明一点,她很想拿下罐头厂,而且,罐头厂肯定有利可图。”
“咱厂里生产的罐头虽然好卖,但一个月也卖不完啊,要卖不完,还不是只拿五十块钱工资,而且据秦主任说,以后那个罐头厂都得挂到我名下,就是咱们街道的厂子,我一个经理要卖不出去罐头,人会笑话的。”陈月牙说。
贺译民看媳妇把包子全挑出了笼,添上凉水就开始刷锅,金黄色的小米淘澄干净,就开始熬粥了:“我的傻媳妇儿,改革改革,得把公家的改成私人的,罐头厂挂到你名下,那将来就是你的。”
“我的,那我岂不是还得负责给工人开工资?”陈月牙轻皱着眉头说。
对于一个原来只刷过饮料瓶子的女人来说,给她个经理当,这确实有点为她所难。
“卖了罐头就能开工资,罐头厂那么大的地方,地皮属于你的了难道不好,地皮难道不值钱?”贺译民看几个孩子出去了,突然吹了一下妻子的耳朵:“我就不信,几罐罐头你卖不出去?”
她是背着香皂下乡,转眼就能卖个一干二净的人啊。
“我不是怕卖不出去罐头,我是怕当不好经理。”陈月牙悄笑着说。
就是怕自己干不好,要给几个小崽崽丢人。
贺帅捧着一只包子进门,嗓音特嘹亮的说:“妈,今天二斌和三炮是不是过生日?”
见丈夫一脸的懵,陈月牙笑了一下:“果然,你连斌和炮的生日都忘了!”
“我怎么不记得,一直记着呢,9.18嘛,是得好好给他们过个生日了。”贺译民说着,捧出一个超大个儿,雪白的包子塞到了贺炮手里:“生日礼物,咱们一起吃,好不好。”
相较于超生和贺帅,在贺译民这儿,斌和炮简直就是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一直都在忽视他们。
所以,爸爸给个白乎乎的胖包子,俩小崽子就乐的不行了。
贺炮本来是小脏手,悄悄拿嘴舔乎了一下,把脏儿舔匀就等于洗了的。
看到包子居然是爸爸递来的,大概这包子实在太过郑重,赶紧跑出门,打着胰子洗手去了。
“你爸可不止给你们准备了包子哟,还有别的好东西当礼物呢。”陈月牙一边搂过一个儿子的脑袋,轻声说:“生日快乐呀小家伙们。”
超生早就看出来了,臭爸爸其实没有任何东西,礼物全是妈妈准备的,这么说是在给爸爸留面子。
唉,妈妈太会惯着爸爸啦!
她要会说话,一定先批评爸爸两句。
第31章 31
斌和炮都惊呆了:他们居然有生日, 今天居然是他们的生日?
可怜的俩娃,因为实在照顾不过来,一直扔在农村,往年过生日, 妈妈往老家带点东西, 或者去看看他们也就完了,几乎没有带进城过。
毕竟贺译民躺下之前, 陈月牙因为有了超生, 忙着带超生, 完全没意识到,这俩对自己有多重要。
“一人一条新裤子, 还是运动裤, 知道什么叫运动裤吗, 就是专门让你们跑的快的裤子!一人一碗长寿面,必须吃完, 而且连汤都不能剩,代表明年能顺顺利利,明白吗?”陈月牙说着, 给俩个孩子一人掏了一条裤子出来。
贺帅舔了舔唇,低头望着自己已经到小腿肚子的裤子,陈月牙连忙说:“咱们贺帅是大哥,不馋新裤子,等妈改天再给你和超生买,好不好?”
“我不馋新裤子, 我不喜欢新裤子。”懂事的贺帅连忙说:“旧裤子上有我的味道,我更习惯。”
“妈妈,明天起,你是不是就要到罐头厂去上班啦?”贺斌甩了自己的裤子,把运动裤套到腿上,软软的,滑滑的运动裤,试着跑了两圈儿,加上运动鞋,是能跑的飞快了。
“不用,现在罐头厂才在上桃子,灌装好了才能卖,罐头还没出来,咱得有了罐头才用去上班。”陈月牙说。
没有孩子希望妈妈会出去上班,毕竟等妈妈的日子可不好熬。
但是,有个人已经等不住罐头了,超生嗖的一下坐起来了:现在就卖!
“罐头还没生产出来呢,先睡觉。”妈妈又把她压回了床上。
“明天就生产!”超生又坐了起来,妈妈又把她给压了回了:“好,明天咱就生产。”
心疼的闺女哟,嘴巴张那么大,伊伊呀呀的,就是发不出声音来,看着真叫人心疼!
超生还在伊伊呀呀,这回连妈妈都听不懂,还是贺帅半天,说:“妈,超生说,以后咱们家天天都是这样的好日子!”
“嗯,天天都是这样的好日子!”陈月牙由衷觉得,只差闺女不会说话,这日子就更加完美了。
这天晚上,哥儿几个睡起来,枕头上全是湿的,因为在梦里,他们吃了整整一夜的黄桃罐头。
虽然不用立刻上班,但是罐头厂给了陈月牙一间办公室,今天,陈月牙得去看看自己的办公室,还得去街道报个道,然后她一个月,就能固定拿到五十块钱,能拿三个月。
清水县因为处在北方,而且用的是最大,最硬的那种老黄桃做罐头,现在黄桃才下来,正在往厂里运黄桃。
罐头厂没有厂长,挂名的厂长就是整个居委会唯一的干部秦三多,里面有个负责人叫孙自敏,是王大妈的儿媳妇。
清清早的起来,秦三多先带着月牙看办公室,先让她熟悉一下环境。
今天正是黄桃进厂的日子,从下面几个农场里送来的,硕大的,带着毛的,硬梆梆的黄桃还是农场的工人们用担子挑进厂里。
他们既是农场的工人,也是做罐头的工人,这一茬的黄桃罐头,就得由他们来做。
“不要再想宋小霞捣鬼那件事儿,销售经理不是她那种品型和道德败坏的人能当的,你只要能干的好,不但县长会表扬你,说不定这个罐头厂,最后街道就会交给你自己经营,你就是咱们街道的销售骨干。”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秦三多说。
所谓的改革开放,就是尝试着把原本归国有的工厂,一个个交到私人手里,让私人把它们经营的更好。
交给谁,那等于把政府的资产交给谁,政府难道没有一本账?
至少在秦三多这儿,它是要交给社区里真正优秀,踏实,负责任的好居民手里,让他们践行领导人的希望:让小部分人先富起来。
王大妈的儿媳妇孙自敏正在照料着农场的工人们挑黄桃,惹了一身的黄毛毛,不停的拿手拍着,接过话茬说:“咱这罐头厂一年顶多也就卖三个月的罐头,真论销售骨干,那得是人钢厂的宋思思,啥也不用干,办公室里坐着,钱就刷刷的往进流。”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孙自敏,我要批评你这种态度,你还是咱们罐头厂的负责人呢,欲与天公试比高,领袖的语录背到狗肚子里去啦,咱们虽然厂子小,但是不能灭自己的威风,就得跟钢厂比一比!”秦三多要教育起人来,简直就是一本行走的马列。
“行了秦主任,办公室,工作的事情我和月牙交接吧,您快忙您的去。”孙自敏怕秦三多又要滔滔不绝,连忙说。
是,都说要搞活经济,要赚钱,据说连县长都举着拳头高喊,要让县城里的小厂子们都能活起来。
据说,真的能搞好经济的优秀标兵还能跟县长握手。
但是,你一街道办的小厂子,跟人钢厂比,那不笑话吗?
等秦三多走了,孙自敏打来水,跟陈月牙俩一起擦拭着办公室的桌椅板凳。
“百货大楼里的罐头都是北京上海的大厂里生产的,咱们这小厂子里生产的罐头,顶多就是在门口的百货商店里卖一卖,干部们还嫌弃,也就乡下来的农民们贪它便宜。刚才宋小霞还在那儿笑话,说你不自量力,和宋思思比是自取其辱。”孙自敏说。
“她在选举中作弊,难道不更是自取其辱?”陈月牙反问。
孙自敏又悄声说:“但咱们的销售咋能比得过钢厂,宋思思还是贺译民的前妻呢,宋小霞和程春花叉着腰的,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那咱们就把罐头卖完,让她们没得笑话看不就完了?”陈月牙说。
宋思思什么的,她才不在乎,只为了能攒钱给超生看病,这个销售任务,她也一定要完成。
“对了,你今儿还得到街道去报个道吧,然后街道就给你记工资了。”孙自敏又说。
陈月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去街道报道呢。
“那你先忙,我去报道。”陈月牙说。
孙自敏陪着陈月牙出来,从黄桃堆里挑了几只黄桃出来:“给,拿着给超生吃,超生不是最爱吃果子?”
想到超生喜欢吃,陈月牙想拿的,但转念一想,还没上班就偷拿厂里的果子,那她跟国营商店那些靠山吃山,吃成胖子的售货员有啥俩样?
“不用了,我家闺女不馋桃子!”她说。
艳阳高照,胡同里只有老头老太太们摇着扇子在等降温,九月了,天气也该凉了。
没有贺帅带着,三个小崽崽终于冒险到了罐头厂的门口,却听说她又以街道去了。
“咱们要去街道找妈妈吗?要过好几条胡同,会不会太远啦!”贺炮拽着超生的小手,问行似一阵风的贺斌。
“当然,你们放心吧,我带你们去!”贺斌胸有成竹的说。
所以,妈妈去了街道办,他们几个悄眯眯的也跟着往街道办跑。
加上石头胡同,韩家胡同等八条胡同,就是百顺街道,也是清水县的一个区,其中当然七道八巷,纵横交错。
每个胡同的孩子,基本上都只在自己的胡同里玩,要是越了界,小点的孩子肯定得被大一点的给打,尤其是斌和炮这种农村来的孩子,最容易被欺负。
说到底,城里孩子总比农村孩子野一点。
“这路怕不对吧,我觉得街道办不该这么走,咋路越走越窄了。”贺炮犹豫着说。
贺斌笃定着呢:“就是这条路,张福妞指给我的,她说过去就是街道办。”
“但我听说这街上有个老炮儿,脾气特别暴躁,总喜欢打孩子,别把咱们捉住打一顿!”贺炮说。
超生连忙点头:传说中韩家胡同确实有个老炮儿,疯疯颠颠,总是喜欢打人。
“张福妞总骂是个鼻涕虫,超生你说,你大炮哥是不是鼻涕虫?”贺炮扯着超生的胳膊,像扯块飞絮似的。
超生扬起脖子,认真的掏出小手绢在贺炮的鼻子上擦了一下:哥哥要爱干净哦!
贺炮滋溜一声,一串鼻涕吸了回去:“脏了才好,脏了才不生病。”这歪道理,肯定是大舅陈板牙给他灌输的,因为陈大牙就很不讲究卫生。
超生一直以来,都觉得福妞说她俩个哥哥会死的话是骗人的,但是,哥哥不讲究卫生,这个超生必须管啊。
尤其是鼻涕,别人都会醒,可贺炮都六岁的人了,还是没学会醒鼻涕,整天吸巴吸巴,总是在吸鼻涕。
虽然她不愤于福妞,但是哥哥的坏毛病也得改。
鼻涕流出来,她就擦,再流,再擦。
不会说话的超生,眼睁睁的让哥哥把自己带到了一条死胡同里,一道黑洞洞的大铁门,把他们几个给堵住了。
“这肯定不是街道办,这地儿看起来真吓人!”贺炮瞧着黑洞洞的大铁门说。
贺斌还是觉得不对:“张福妞从小在这儿长大,她大伯家在石头胡同,程大宝的院子在韩家胡同,她说这地儿她都认识。”
这家伙显然就是给张福妞骗了的。
超生气急败坏的想。
胡同深深的,贺炮其实早就想落荒而逃了,但是因为超生走的慢,不敢跑太快,两条腿都在打颤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