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但是,谁不想孩子穿件漂亮棉袄,谁又不想自家的娃冬天有小皮鞋,夏天有小凉鞋穿?
谁不想街道胡同干干净净,自家的孩子不是生活在垃圾堆里?
就为这个,罐头得做,钱也得赚。
俩口子一个看着一个,贺译民看几个孩子还没来,转身把妻子逼到门角处,压着吃了一口她的唇皮儿,低声说:“你再好好想想,我给咱们上班去。”
人民公安,他还得去保护人民的财产和生命安全不受损失呢,看他那辛辛苦苦,没日没夜的样子。
贺译民刚一走,老炮儿拧着瓶二锅头,摇摇晃晃的进门了。
“老炮儿伯伯,你可不能再喝酒啦!”超生看见了,首当其冲就要说。
老炮儿深深打了个咯出来:“大过年的,我一个人,不喝点酒再干啥呢,小丫头。”
“做罐头,卖罐头!”超生小嘴叭叭的,小财迷,眼里只有生意和罐头。
陈月牙可比超生不留情面多了:“不要跟他说卖罐头,让你老炮伯伯使劲的喝,他媳妇和他闺女就在天上看着呢,看他又臭又脏,是个滥醉鬼。”
老炮儿打了个咯,给陈月牙说的不好意思,一手摸了摸超生的小脸蛋儿,把二锅头瓶子装兜里了:“好好,伯伯不喝啦!你说吧,让伯伯干啥?”
“做罐头。”超生说。
这老炮儿,一到逢年过节就会躲起来不见人,等年过完,他就出来了。
陈月牙把粮票给了他,就问:“你说说,咱们现在该做啥才好?”
老炮儿打了个咯,说:“供销社的东西太贵,你想过没,拿粮票去粮站,现在粮站的麦子谷子可便宜着呢。”
麦子?
陈月牙陷入了深思中。
这事儿,她还真得好好想一想了。
这不,一过完年,贺帅开学,斌和炮跨过学前班,直接要上小学了,现在每个孩子,一学期的学费是8块钱,三个孩子就是24块,一人一身现在最时兴的运动服,一人一个绿书包,书包上还得挎一个军用水壶,这就是现在孩子们上学,最时髦的样子了。
超生才四岁,还得再过两年才能读书,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几个哥哥们去上学。
把几个哥哥送以学校门口,让贺帅拿着介绍信,充当小大人,领着俩小的一起进去报名,陈月牙带着超生,就准备往粮站去了。
“妈妈,咱干嘛去粮站呀。”超生问。
“妈妈得买麦子回来,给你做麦芽糖啊。”
超生嘴巴都憋不住笑了,但还是觉得不可能:“妈妈骗人。”
为了防止她的牙齿要蛀掉,妈妈最近把糖都锁了起来,怎么可能做糖吃?
“真的哦,妈妈要做麦芽糖啦,不信你等着看。”陈月牙又说。
超生捂着小嘴巴,笑一下,再一笑,这日子简直美死人了,妈妈怕她糖吃不够,专门要在罐头厂里给她做糖吃呢。
到粮站看了一圈的麦子和糯米,问好了价格,回到罐头厂,陈月牙就正式给俩妯娌宣布,自己要做麦芽糖了。
“咱不是罐头厂嘛,为啥要做麦芽糖?”刘玉娟说。
邓翠莲也说:“麦芽糖好做,但赚钱吗?咱们可指望着它赚钱,要不赚钱,做它干啥。”
陈月牙要做麦芽糖,是老炮儿的提醒,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有五百斤的粮票,而这些粮票要去供销社买东西,确实买不来什么东西,但是,折合一斤细面三斤麦子的价格,在粮站能换出来整整几十斤麦子和整整八百斤的糯米
谷价才几分钱?
麦芽糖是按两卖的,一两二毛五,一斤2.5块,跟肉一个价儿。
就问它怎么可能不赚钱?
一直说麦芽糖麦芽糖,但跟超生一样,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麦芽糖是怎么做出来的。
可要说做麦芽糖,最厉害的人,居然是全家人当中,看起来最不起眼的邓翠莲。
她不但绣工一流,做饭手艺一流,就连麦芽糖,只要她掌灶,做起来都比别人出糖多。
“超生还没见过麦芽是咋发的吧?你看,这些原来晒黄桃的大笸,咱们把清水倒进去,再把麦子铺上,放到暖暖和和儿的地方晒着,就能发出麦芽来,用麦芽,咱们才能做糖吃。”邓翠莲点着超生的鼻子说。
哎哟,这小丫头,圆丢丢的,邓翠莲真想给自己也生一个。
既然是做糖,超生当然期待啊,不但期待,她都打算带着鸟笼子,离开爸爸妈妈,搬到罐头厂跟三叔三婶睡一块儿了。
麦子发芽,那还得好几天的功夫呢。
等麦子发芽的日子,是那么的漫长。
春天的太阳光暖暖的,只要太阳一出来,她搬个小板凳儿,就坐到一笸笸正在闷着布发芽的麦芽中间,手里拿个小杆杆,拎着胡俊给自己做的小鸟笼子,随时赶麻雀,赶那些不开眼的,想抢粮食吃的鸟儿们。
但偏偏罐头厂的后面就是一片林子,鸟儿多的简直蝗虫似的,而且,鸟对于麦芽的清香,有着特别敏锐的嗅觉,只要把笸端出去,它们前仆后继,争先恐后的,要来抢粮食吃。
“走开,都走开,快点走开。”超生手里一根竹竿,竹竿上绑着一串塑料,呼啦啦的搧着,漫天漫地的赶着鸟儿。
鸟给她赶走,随着她坐下打个盹儿,又悄悄的伺机反捕,简直堪称斗智斗勇。
也是奇了,有一只大野鸡不知道从哪儿扑出来的,在围墙上转了一圈儿,一个扑飞,眼看就要撞进笸子里,超生一竿子打出去,大野鸡转了个身子,扑通一声,双脚扒拉上电线,只听呲啦呲啦的几声,那只大野鸡混身冒着光的,居然挂在电线上不会动了。
刘玉娟和贺德民忙完最基础的工作,回老家种田去了,住在罐头厂的只有贺亲民和邓翠莲俩口子,这会儿大晌午的,他俩口子把个超生放在外面吓鸟儿,自己在屋子里呆着呢。
“你个懒怂,倒是躺下呀,咱们也生个闺女呗。”邓翠莲说。
她今天专门去陈月牙家洗了个澡,觉得自己身上香香的,再看外头的超生那么可爱,想追个闺女出来呢。
“孩子就在外头晃悠,睡的啥睡,不过你身上闻起来倒是挺香的。”贺亲民说。
“我就想要个闺女,你要不想给我闺女,就跟二嫂说说,让我大弟到罐头厂来工作。”邓翠莲说着,把身上的线衣给脱了,坐那和直勾勾的看着贺亲民。
贺亲民心说,这个傻婆娘,俩儿子都跟饭桶似的,还嫌养着不够费劲儿的,魔怔了吧,非得要个闺女?
而且,她要闺女只是个要挟,就是缠着他,非得让他把她那俩弟弟给弄到罐头厂来工作。
二嫂的罐头厂还连钱的毛都没见着呢,她倒好,总忘不了娘家那俩弟弟。
贺亲民刚想骂这个不成器的媳妇儿俩句,只外头呲啦啦一阵响,看电线上挂了只野鸡,邓翠莲比他还着急,衣服都没穿就跳出去,抓野鸡去了。
“哎哎,你个傻婆娘,那是电线,你要抓了它,也得跟它一起被电打。”贺亲民说着,找了根棍子,把野鸡从电线上挑了下来。
好肥好大的一只野鸡,这玩艺儿一般是飞不高的,也不知道它怎么就飞到罐头厂来了,得,看来今天晚上有肉吃了。
一把薅开毛,呵,两条带着毛的,肥嫩嫩的大圆腿,一掐全是肉。
不过,贺亲民俩口子还没乐够呢,突然就听见外头有人高高喊了一声:“邓翠莲在不在?”
邓翠莲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就穿着个小背心儿,超生坐在一堆的笸中间,满脸疑惑的看着她们俩口子。
孩子心里估计也纳闷儿,三叔三婶俩不过是进了个屋子,一出来咋就变成俩光身子了呢?
不过,比起电线电死野鸡,三叔三婶秒变光身子,还有一件贼刺激的事儿,让超生看了个稀奇。
“邓翠莲,要不要脸,你欠我的四十块钱啥时候还?”在门口站着的,是超生的后奶奶宋喻明,指着邓翠莲的鼻子就骂开了。
……
邓翠莲向来手麻利,但吵架一般,给宋喻明连声的骂着,只不停的说:“那都去年的事儿呢,阿姨,我还你就是了,你等我两天呗?”
贺亲民觉得不对劲儿啊:“阿姨,咱们没啥交集吧,啥叫个翠莲欠着你四十块?”
“呸,贺亲民,你甭跟我瞎嚷嚷,你问她自己钱是怎么欠的,上门搞卫生没搞好,还弄坏了我的东西,她就活该赔钱!”宋喻明又说。
贺亲民看宋喻民抓上老婆的头发了,手里正好有棍子,一棍子就把她的手给拨开了:“阿姨,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拉拉扯扯?”
“给钱,还钱,要不然我就站这儿啐死她邓翠莲!”宋喻明伸着手说。
这时候其实超生已经想喊人了,因为,她看到头顶上给野鸡扒拉过的电线马上就要断了。
但是宋喻明正在吵吵,而且因为她吵的声音大,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家都在七嘴八舌,没人听见超生喊的话。
所以,等那根电线落下来,超生就见识了更大的新奇了。
突然之间,宋喻明说话变的结结巴巴的,而且嘴里呜呜啦啦,抖个不停:“给…给…钱,弄坏了…东西…要赔钱!”
何向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赶来声援宋喻明,觉得宋喻明有点不对劲儿,才一把抓上宋喻明的手,居然跟她一起抖起来了。
俩人抖的频率是一样的,一起颤抖,一起呜呜:“给…给…给钱!”
超生拿着根小棍子,挥舞着上面的塑料袋,刷的一下,站起来高喊了一声:“妈妈,有两个奶奶发羊角疯啦!”
第53章 53
得亏有个大爷过来, 一棍子挑开了电线绳子,宋喻明和何向阳才一块儿不抖索了。
“你到底欠了人啥钱?”贺亲民一巴掌, 差点就要搧在邓翠莲的脸上, 但毕竟这是媳妇儿,下不去手,一巴掌搧空了。
“贺亲民, 我就这么着跟你说吧,去年元旦,我喊邓翠莲到我们家帮我大扫除,她居然拿着湿抹布去擦我的油画,把我一副油画给我擦了个一塌糊涂, 那副画值着四十块,她当时说好要赔我的, 要赔钱就现在给钱, 要不赔, 咱们这事儿可没完,我天天上这罐头厂门上吵吵来。”宋喻明抖抖索索, 指着贺亲民的鼻子说。
这下贺亲民是真忍不住了,一大巴掌是真的搧出去了:“邓翠莲, 你可真是贱, 自己家脏的什么似的,跑去给别人搞卫生,看我不打死你。”
“那不宋阿姨说了,要送孩子几本课外复习书?”邓翠莲哭着说。
贺亲民气的手直拍着屁股:“我家的娃就是不读书, 整天出去放羊也不要她们家的复习书,你咋这贱呐!”
邓翠莲吵又吵不过人,给两边逼着,捂着脸,只会哇哇大哭。
宋喻明得寸进尺,叉着腰就开始指指点点了:“就这农村人,油画都没见过,上抹布给人擦,还是热抹布,我一副油画呐,生生给她擦坏了,你们说要不要赔钱?”
大家也听出来了,邓翠莲是宋喻明喊上门去搞卫生的。
报酬是几本书。
但是卫生没搞好,邓翠莲书没捞到,反而弄坏了人家的油画,现在要赔人家四十块。
这可真是羊肉没吃着沾了一身的羊臊,你就说它值不值。
就在这时,陈月牙从家里出来了,拎着根棍了,迎门见面第一句问:“谁发羊角疯了?”
大家一起面面相觑,超生拿着竹竿一指:“就是那个奶奶!”
陈月牙一棍子就捣宋喻明嘴巴里去了:“你发羊角疯了,那你可得赶紧咬好了棍子,别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
宋喻明给棍子捣了嘴,一阵呜哩哇啦的乱叫,捂着嘴巴还想跑来着,陈月牙比她可年青得多,跑起来又敏捷,连追带堵,把宋喻明给堵在罐头厂的门口了:“赶紧啊宋阿姨,含着棍子,要不然你可得咬舌头!”
“我没有……”
“没有啥,没舌头?”陈月牙故意问着,再一棍子出去,只听哇的一声,宋喻明嘴里含了根棍子,呜哩哇啦的叫着。
何向阳给电打的轻一点,拍着大腿说:“陈月牙,你婆婆不是羊角疯,是给电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