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俩妯娌一走,陈月牙也开始收拾自己的布啦:“超生想穿啥样儿的衣服?”
“带花的,花多多的哟。”超生说。
“咦,那可不好看,妈妈给你做个漂亮的。”陈月牙说着,大剪刀咔嚓咔嚓就裁了起来。
当然,随着罐头厂的关门,大家又开始操心,这一回关了门,啥前儿还能再开门了。
不操心别的,就为了街道的垃圾有人运送,公厕有人打扫,胡同能一直干干净净,大家也希望她能继续赚钱啊。
但是,陈月牙闭门不出,就不跟大家说,自己接下来计划怎么做。
但其实,跟大家一样,陈月牙也在操心,自己这罐头厂该怎么继续开下去呢。
随着78年的到来,民营工厂,个体户被进一步放开,县城里已经有四五个街道都在准备生产罐头。
大家都是一样的瓶子,里面装一样的东西,谁的东西好谁的东西不好,这玩艺儿咋区分?
小孩子可不知道大人的操心,只等妈妈给她把衣服换好,超生立刻穿着就出门了。
“七妹七妹,快来看我的衣服好不好看?”到了胡同口,只看孩子们一放学,超生就迎上去了。
水红色的的确凉布,做的掐腰小衣服,领子圆圆的,兜兜还是两只小蝴蝶,哇,这衣服果然好看。
不过,秦七妹今天不大高兴,一直在揉眼睛。
“七妹七妹你咋啦?”超生堵着秦七妹问。
七妹小嘴巴咧开了:“我今天考了一百分,老师奖励我一个特漂亮的罐头瓶。”
“好啊,哪你为啥要哭呢?”超生从兜里掏着小手绢儿,想给七妹擦脸。
“罐头瓶被张福生抢啦!”秦七妹又是哇的一声。
“告家长,告老师!”超生立刻说。
街道就一个小学,也是钢厂的小学,所以孩子们都是在一块儿上学,现在的孩子们喝水,是买不起水杯的,大家都是罐头瓶子,而且,小孩子都追求一个漂亮的罐头瓶子。
超生的水杯,一直都是粗笨笨的,街道的罐头瓶子,秦七妹说要给她一个漂亮的,她一直在等,被人抢了,这还了得?
俩人手拉手去找秦三多俩口子告状,秦三多正忙着呢,头都不抬:“厨房里随便找个罐头瓶儿,不就是水杯?”
秦婶婶也说:“不行我给你五毛钱,街上买瓶罐头去,吃完了拴根绳子用着,一个罐头瓶也值得你哭?”
“那瓶儿漂亮。”七妹说。
“没时间管你,赶紧一边儿去。”俩口子异口同声说。
俩小丫头就这样,给秦三多俩口子赶出来了,不过没事,还可以找哥哥呀?
有仨哥哥的小女孩是好欺负的吗?
等贺帅兄弟一回来,超生和秦七妹立刻就把这事儿告诉贺帅了。
贺帅现在还是学校里有名的老鼠之王呢,书包一扔:“追他丫的,抢罐头瓶儿走。”三兄弟立刻跟那坦克似的,冲过桥,抢瓶子去了。
在张福运回到钢厂之前,三兄弟就把秦七妹的罐头瓶子给抢回来了。
“看吧,这个罐头瓶漂亮吧,这可是我学习好,新来的班主任奖励我的。”七妹郑重其事的,把个罐头瓶子交给了超生。
不像现在普遍的罐头瓶那样,瓶子大,又笨,孩子不容易抱着,这个罐头瓶子本身不算太粗,但比普通的罐头瓶子略高一点,是个很圆润的椭圆形肚肚。
就为这么个跟别的瓶子不一样的,漂亮的罐头瓶,超生上床前,足足喝了五罐水。
当然,喝得多尿憋,难受。
“要不要尿尿?”陈月牙问闺女。
“嗯!”嘴里说着,手里紧紧捂着自己的小瓶瓶。
“就那么喜欢,睡觉都要带着?”陈月牙问闺女。
超生睡的脸红嘟嘟的,进了茅厕还得闻一闻自己的罐头瓶儿:“真香!”
陈月牙从睡熟的孩子手里接过罐头瓶仔细看了一会儿,心里突然一跳,咦,有了,她知道她的罐头该咋做,才能做的比别人好了。
派出所,眼看都快十二点了,贺译民才要下班。
不过这时,他给张大民拦住了。
“领导,来个案子,有人写了封信报案,说钢厂里,有人偷偷拐卖儿童,你看,这事儿咱们是不是得管?”张大民说。
报案用写信的方式,在现在还挺多的,有很多人身在农村,进趟城不容易,就会写封信到公安局,说明案件情况,然后公安再下去走访。
但是从市里写来的信还真的少见。
贺译民把信接了过来,一看信纸,咦的一声:那信纸上斑斑点点,一看就是眼泪。
报案人的名字叫钱春霞,是个家庭妇女,看她信里的意思,自己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了,一直没生出儿子来,而丈夫呢,又是家中独子,公婆做主,就把她刚刚出生的第四个女儿,送到钢厂某个人家了。
这个女同志还因为怕被公婆打,不敢告诉别人,只敢悄悄写封信给公安,让他们替自己督促着办一下案子。
为了追儿子,而把闺女卖掉这种案子,在现在可谓层出不穷。
小丫头,赔钱货,生下来要不要送人,有时候一个闺女顶多换两板子鸡蛋,但是,依然有人乐此不疲的送。
贺译民因为自己有闺女,对这种案子一直都特别上心。
而且,既然是所长,这种案子必须自己去办,要别人去办,他怕办不好,让孩子受罪。
“行了,我明天上市里看一趟去,你今天晚上值班吧,有事儿就来喊我。”他说着,就下班了。
进了胡同,刚到胡同口,他居然被人拍了一巴掌,这还是个女人:“你不是说你不来吗,咋又来啦?”
这还了得,贺译民可是公安呐,一个反手掐上这人的脖子,差点没给掐死。
这人一出声,居然是个女人:“贺哥,是我呐,睡莲。”
“程睡莲,你想被当成女流氓抓起来?”贺译民反问。
程睡莲悄声说:“我认错人啦,真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吓去上公厕的孙家大嫂,没想到错抓了你,贺哥你放开我。”
得,一胡同里住着,贺译民也不喜欢抓女流氓,就把程睡莲给松开了。
程睡莲叹了口气,转身,进自家门了。
回到家,洗了把脸进屋,一看,闺女四仰八叉的躺着,妻子坐在一旁,手里端着一杯水,贺译民接过来就一饮而尽。
“舒服,这媳妇儿就是好,知道疼人,还知道等我,赶紧把孩子抱隔壁去,咱俩睡。”
“睡啥睡,我想事儿呢。”陈月牙说。
贺译民一把拨开被窝,小闺女睡的粉丢丢,汗糯糯的,小嘴巴抿一抿,他刚伸手,一只小脚丫已经蹬过来了。真是想不通啊,这么可爱的小闺女,比那些皮小子可爱不知道多少倍,咋有人舍得把闺女给卖掉?
贺译民想不通。
他把超生抱起来,给丢到了隔壁,回来一看:“哟,长脾气了,还没脱衣服?”
“我就不脱,你能把我怎么样?”陈月牙反问。
贺译民挽起袖子,想给陈月牙看看,什么叫个怎么样,罐头瓶子没放稳,哗的一下,差点没给砸到地上去。
“小心!”陈月牙赶紧去搂罐头瓶子,这瓶子现在在她这儿,可比丈夫珍贵得多。
“到底怎么回事儿,我看你是真给吓着了。”贺译民说。
陈月牙抓过罐头瓶子凑到灯下,指着瓶子说:“超生因为这个罐头瓶儿,今天喝了五杯水。”
“嗯?”
“咱正好要做罐头瓶子,别人家的罐头瓶都一个样儿吧,咱从瓶子开始就得跟别人的不一样,罐子也得做成这样儿的,贴纸也要最漂亮的,到时候,卖的准比别人家的好。”陈月牙笃定的说。
“还有这事儿?”贺译民接过瓶子看了会儿:“是比别的漂亮,这里头要装上罐头,我肯定首选这个,至少瓶子可以留着给我闺女喝水啊。”
“咱的超生真是颗小人参吧,还是带着福气的小人参,要不是这瓶子,我真不知道自己的罐头咋能卖的比别人好。”陈月牙感慨说。
一个瓶子虽然不是罐头的关键,但是,只要每一步都做好,她的罐头,就能比别人的卖的更好!
“嗯,要那么说,我媳妇儿更有福气,毕竟闺女是人参,她妈可不就该是人参她妈?”贺译民搂着妻子说。
“对了,咱是不是也该给孩子取个大名儿啦,眼看她就得上学前班呢?”陈月牙突然说。
俩口子对视一眼,顿时陷入了沉思:该给娃娶个啥名儿才好呢?
第56章 56
给超生取名这事儿,可把俩口子给难住了。
当初可是蕊蕊贝贝, 欣欣甜甜的取了一大堆, 但因为当时超生刚生下来的时候身子虚, 瘦巴巴的, 就连哭都不会, 李红梅怕什么贝贝甜甜的太金贵,压孩子,来了个贱名好养活, 才喊叫超生的。
现在要给她取个大名,俩口子反而为难了。
“得,等上学的时候再取吧, 我是真的想不出来,总觉得啥名都配不上她。”贺译民说。
陈月牙也觉得, 啥名儿都配不上闺女。
第二天一早,贺译民要去市里调查案子, 陈月牙也要去玻璃厂给自己订罐子, 俩口子就凑一块儿了。
“小帅知道怎么开蜂窝煤炉子吧,中午回来, 先把炉子解开, 再把馍腾热,凉拌好的黄瓜和豆芽菜就在柜子里,吃馍的时候把粥热上,吃完了馍就可以喝粥,端粥必须掂着抹布, 碗泡在锅里,等我晚上回来再洗。”陈月牙追着贺帅叮嘱。
贺帅蛮不在乎:“我又不是没做过饭,我爸躺着的时候,你出门摆摊儿,热菜热饭的不都是我?”
“知道你能干,妈不过就一说。”
“行了您赶紧走吧,不过妈,记得给我买几本课外书啊。”贺帅追着他妈的屁股,又说。
超生背着陈月牙的斜挎包,拍着包说:“放心吧,妈妈不买我替你买哟。”
包里背的都是钱,超生可比当初陪妈妈出门练摊的时候豪气多了。
“超生这兜里背着的,怕不得两三百块吧?让孩子背着钱,月牙,你这办法好,钱肯定丢不了,谁偷孩子背的包啊。”孙自敏说。
王大妈鼻子里往外哼口气儿:“不偷,连孩子一起给你抱走!这要丢,那是孩子和钱一起丢。”
老人的话虽然难听,但它是真理儿,进了大城市,人挤人的别再丢了孩子。
陈月牙立刻把超生捞起来,给抱怀里了。
超生这可是第一次逛大城,这城叫望京,再往上,就是全国的首都北京了。
城市越大,好吃的东西肯定会更多,就不知道望京会有什么好吃的呢?
而且,这还是超生第一次坐绿皮大班车,这大班车是钢厂的,外头的人想坐,得专门问厂里的工人倒票,所以比起长途汽车站的车里头,人少得多。
爸爸一上车就有人让座儿:“贺所长,来来来,你坐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