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刷的一下,枪声哗哗的,喊命令的那个解放军端起枪,还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邓翠莲的魂儿就那么的飞了。
但是,解放军们跟她擦肩而过,往成衣厂的方向跑了。
直到那帮解放军跑远了之后,邓翠莲的魂儿都还没找回来,甚至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回到街道,再进了罐头厂,这才是她熟悉的地儿,把几个孩子放下来,邓翠莲心里觉得害怕极了,怕解放军来抓自己,又怕成衣厂的人要来找麻烦。
从兜里掏出今天卖的钱来数,五毛又五毛的,数了一遍,卖了60罐罐头,整整收入了三十块钱。
辛苦了一天,带着人家的小姑娘东奔西跑,没点表示当然不好,但因为差点被解放军抓走,她对超生那点小福气还是产生了怀疑和不屑:小丫头,看来只旺她妈不旺我啊,要不然,我咋差点被解放军抓了呢?
但她还是塞了超生三毛钱:“婶婶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给你三毛钱,去买个奶油冰棍儿吃,明天再跟我一起去卖罐头,好不好?”
奶油冰棍儿?
拿起三毛钱,超生抱起邓翠莲的脸蛋儿亲了一口,转身就跑:“谢谢三婶婶。”
小闺女就是跟臭小子们不一样,跟着她跑了一天,亲过来嘴巴香香的,软软的,嘴里面口气儿都是甜滋滋的,邓翠莲从小到大,先是弟弟再是俩儿子,总是给一群臭小子们围着,给超生亲了一下,心里暖暖的,居然还有点儿想掉眼泪是怎么回事儿?
唉,但愿成衣厂的人不要找她的麻烦!
连着几天,没人来找邓翠莲的麻烦,而且,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凑一块儿,议论的全是严打的事儿,说最近县城里出了好些流氓,不分男女,凑一块儿要不抱着搂着跳舞,要不就是你一拳我一拳的打架,再或者喝酒听流氓歌儿,简直臭不要脸。
好在从市里专门调来了武装警察,就是专门抓这帮人的。
据说前几天,就从成衣厂后面抓了一大帮流氓,但是可惜,程大宝没给抓住,那家伙跑了。
邓翠莲依稀明白,那些武警不是抓她的,依然提心吊胆,想的是那个成衣厂的事儿,生怕有人来找她的麻烦。
也就在这时,街道喊陈月牙过去开会,说要商量一下关于厂子的事儿,邓翠莲正在上厕所,隐隐听到陈月牙去了街道,差点没给吓死在厕所里。
……
陈月牙当然是被秦三多喊去的。
“月牙,现在吧,咱们区政府有个特大难题,就是那个成衣厂,一则破旧,二则吧,厂里全是年青女工,没工作干也就算了,天天找一帮待业青年们,一起耍流氓,前几天武警抓了两车,但是,流氓混混哪里能抓得完?现在县委在严肃批评咱们区,那个成衣厂也必须给清理掉,区里的意思呢,你是咱们区第一个私营厂长嘛,还赚了点钱,所以,咱们区里到时候给你优惠条件,你出五千块钱,把它买下来,这五千块钱呢,政府一分不要,用来安置成衣厂的那帮职工们,咋样?”秦三多说。
“秦主任,我接手罐头厂之后挣的钱有多少,你也该知道吧?统共没有2000块,你现在让我5000块买个快破产的厂子,这不属于强买强卖吗?”陈月牙说。
“咱们区政府可以先给你挂着账,成衣厂呢,虽然县委没有明确的命令,但是,我可以跟你这么说,要么你把它盘活,要么,到时候政府把它征走,我拍着胸膛跟你保证,你绝对不会吃亏,好不好?”秦三多又说。
五千块呐!
陈月牙从去年做生意开始到现在,加上曾经家里攒的钱,总共也就5500块钱的存款,这要一抹子出去,买个烂厂子回来,她不又身无分文了?
“要我不想买呢?”陈月牙再问。
秦三多两手叉着腰想了会儿,说:“你要真不想买,我们也不能为难你,但是你尽量考虑一下吧,月牙,政府是真不会亏待你的,而现在,全区唯一一个家里有点存款的人估计也就你了,就当给咱们区政府救个急,争个光,好不好?”
“我再考虑一下。”陈月牙还是说。
是,从罐头厂上,陈月牙深深尝到了赚钱的甜头,而且,在城里有罐头厂那么大一块地皮,都是一笔不菲的财富,毕竟你买一四合院都要三千块,一个厂子才五千块,简直跟白送一样。
但是,掏光家底儿买个濒临破产的厂子,有必要吗?
心里这样想着,刚从街道出来,陈月牙就碰见稀奇了。
她看见程睡莲和何向阳俩一个扶着一个,正在往胡同里走。
这俩人看起来面色发青,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一起共事了很长时间,陈月牙发现程睡莲人闷闷的,但其实品型不错,人也很踏实,在罐头厂也一直工作的很好,但她向来身体挺好,咋今天看起来这么虚弱的?
“睡莲,你咋啦,要不跟你妈坐下歇会儿?”陈月牙说。
程睡莲从兜里掏了个香喷喷的奶香小面包出来,先递给了何向阳,再给自己也掏了一枚,闭了会儿眼睛说:“没事儿,我们好着呢,吃点面包补一补自己就好啦!”
何向阳也拍着自己的包说:“月牙,我俩没事儿,这里头有一罐奶粉呢,足够我俩补身体的。”
谜之一笑,何向阳扶着程睡莲,俩人吃着面包,并肩走了。
陈月牙依然很纳闷啊,这俩人到底咋啦,看起来这个样子?
正好超生在巷口等妈妈,因为自家这小闺女总有点说不来处,还总说自己是颗小人参嘛,陈月牙就问闺女:“超生,你看,你程阿姨和何奶奶的脸色特别不好,你能不能看出来,她们那是咋啦?”
超生现在有足够的小人参须须,而且她对于别人的感应能力是非常好的,只要灵力放出去,总能感受到别人身体上的不舒服,或者痛苦。
小丫头回头看着慢悠悠的程春花和何向阳,盯了一会儿,低声说:“妈妈,程阿姨和何奶奶的身体里,血变的特别特别少啦,所以她们才会特别累,要是血再少一点,她们就会晕过去哟。”
血?
何向阳和程睡莲跑去卖血啦?
是,其实从五几年开始,在清水县本地,卖血一直特别盛行,而且,卖血,是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能来大钱的唯一途径。
就比如说,农村的小伙子们想要盖房娶媳妇儿,筹不到钱,咋办?
卖血啊。
突然之间欠人钱了,或者孩子生病了,住不起院,咋办?
卖血啊。
但何向阳和程睡莲俩日子过的不算特别好吧,但也过得去,好端端儿的,这俩人卖的啥血?
莫非,她们急缺钱用,而且还是笔大钱?
正好这时候,邓翠莲鬼鬼祟祟的从公厕后面闪了出来,提着裤腰带问陈月牙:“二嫂,街道叫你干啥?”
“想叫我把成衣厂买下来,咋啦?”陈月牙反问。
邓翠莲裤带都没系紧,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邓翠莲:完蛋了完蛋了,撞坏几块瓦,现在要赔一个厂!
第64章 64
“要买厂子啊, 不就撞坏了几块瓦吗,至于赔一个厂子吗?二嫂, 我不想再在城里呆啦, 在城里呆着太难了!”邓翠莲哭都哭不出来, 拍着胸膛说。
“翠莲,能不能别大惊小怪的, 成衣厂其实挺不错的,你不是会做衣服?咱们主要是钱不多,要不然, 我其实很想把它买下来, 让你做衣服来卖!”陈月牙又说。
自己做的衣服还能卖?
邓翠莲一听, 顿时又高兴了:“二嫂你等着,看我手艺, 我现在就去给孩子们做几条裤子去!”
说着,邓翠莲转身就跑。
陈月牙看着大杂院, 心里就在想, 程睡莲和何向阳卖血筹钱,到底是想干嘛?
“走,闺女,咱俩得去趟医院了。”拽起闺女的手, 陈月牙说。
县医院,正是可以卖血的地方,不过,来这儿卖血的, 前些年一次35块,后来慢慢的价钱上涨了,现在一次能有200块呢。
县医院看大门的王大爷,就住在石头胡同,都是熟人,所以,陈月牙去了以后,直接找王大爷:“大爷,今儿您当班”
“可不,你咋带着孩子来啦,娃不舒服”
“没有,我问您个事儿,咱们胡同的何向阳和程睡莲,是不是跑这儿卖过血?”陈月牙再问这王大爷。
说起这事儿,王大爷的兴致立马来了,竖起手指头说:“不止呐,程大宝,程睡莲,那一家子是不是惹上啥债了,不但全家一起来卖血,听说把钢厂的房子都押出去了,正在筹笔钱。”
“你知不知道,他们筹钱准备干啥?”陈月牙又问。
事实上,这世界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比如说,这事儿的真相是。
恰好这时候,钢厂也在改革,而宋思思因为作风问题辞职,去北京了,厂里缺一个销售经理,正好福妞的干妈就是宋思思,于是,福妞求了一下宋思思,宋思思再上下跑了一趟的关系,那个销售经理就归张虎了。
给爸爸升了官,这可是福妞第一次凭靠梦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于此,她一下子就自信息起来了,就连程春花,也对她另眼相看了。
而这时,她又做了个新的梦,梦见陈月牙被区政府强势压着,买了一个成衣厂。
刚开始大家都觉得陈月牙傻,买个没用的厂子,但是过了一年多,那个厂子的地皮突然被政府征走,当时就补贴了陈月牙四万块钱。
五千变四万啊,只是一年的时间,卖血都不及它赚钱啊!
福妞现在可被程春花重视着呢,跟程春花把这事儿详细的讲了一下,当时就建议程春花把那个厂子给买下来。
一下就能赚三四万?
这事儿当然不能让张虎知道,程春花和程大宝俩商量了一下,由程大宝出面,又哄着何向阳和程睡莲俩去给自己卖血筹钱,就是想把原本陈月牙要买走的厂子给买回来。
程春花一家子当然瞒的好着呢,不让别人知道一丝一毫,但是,架不住何向阳的嘴巴大啊。
毕竟老太太们的嘴上,你不上把锁,啥事儿她都能给你卖出去。
所以,王大爷隐约知道一点:“据说程春花要买个成衣厂,要五千块,所以她们全家卖血筹钱呢。”
卖血?
在陈月牙想来,那都是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干的事儿。
让自己的老娘和妹妹卖血换钱,然后去买一个厂子。
这事儿,程春花干的也忒不地道了吧?
难道程春花就不知道,有好些人,就因为卖血传染上了丙肝?
而且,福妞那丫头吧,跟超生一样,有点说不来处,这就又让程春花想买厂子这件事儿,变的有点儿诡异了。
带着超生回家,刚进胡同,就碰见何向阳端着碗奶粉,坐在胡同里,慢悠悠的喝着,今天是个风天儿,这老太太前阵子给程春花接到钢厂染了个头发,旧的是黑的,新的是白的,渭泾分明的一截子白头发盖在头皮上,正在喝碗牛奶。
“哎呀,这奶粉就是好喝,过阵子我们家有钱了,我天天喝奶粉。”何向阳端着碗,咂巴着说。
“喝吧,我看您身体不大好啊。”陈月牙说。
何向阳现在对陈月牙,倒是没有原来那么大的敌意了,毕竟,她想让老炮儿娶程睡莲,而老炮儿呢,又跟陈月牙俩口子关系好,搞好关系,不就很有必要了嘛。
“现在是不好,但等我有钱了,慢慢的补身体。”何向阳笑着说。
回到家,正好贺译民昨天晚上连夜出去办了案子,今天在家换休,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睡觉呢。
一把,就把妻子给拉床上了,眼看超生要进来,贺译民扬着脖子就喊了一声:“超生,你的兔子饿了,刚才一直在喊好饿好饿,快去喂它。”
超生个小傻蛋儿,一听兔子饿了,门都不进,转身就跑。
俩口子在床上歪缠,贺译民怕闺女进来,提心吊胆要干点流氓事儿,陈月牙抽着空儿,就把程春花和程大宝的所作所为,给贺译民讲了一下。
“卖血买厂子?”贺译民听了,咋感觉这事儿听着渗人。
“可不嘛,你没看这几天何向阳和程睡莲的脸色,都跟那苦瓜瓤子似的,她俩出去卖血了。”陈月牙又说。
对于程春花那帮人的发财梦,陈月牙不理解,但贺译民能理解:“改革开放了,时代不一样了,大家都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没看最近卖血的人又多了,有很在一部分,就是想自己出来单干个体户没本钱,想要卖血筹本钱的。”
卖血,能让人染上很多病,而且一滴精十滴血,血可是人的元气,把元气都伤了,身体不就亏损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