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胡
只是脑袋依旧晕乎乎的,一方面是发烧烧的,另一方面是刚才掐洪顺时,用力过猛,身体现在都有点虚脱。
方医生过来,脖子上挂着个听诊器,又是好一通检查,结果当然和前几次一样,查不出原因,只能啧啧称怪,最后说:“打完点滴,好好休息,每隔半个小时,量一次体温。”后面这句话是对旁边的护士小姐姐说的。
他也发现了,每次输完液,睡一觉,刘艳的体温就降了。
每次清醒的时间一长,体温又飙升了。
找不到原因,难道要一直睡着?
方医生心里也不由犯嘀咕,按说,住在这单间病房,有家里的大人在旁边照料,不存在再次感染,反复发作的情况,只能再继续观察了。
等方医生带着一肚子的困惑离开病房,护士见她家大人不在,索性留下来照看她,“我看着吊瓶,你躺下来安心休息。”
刘艳点头应好,就着护士伸过来扶她的手躺下,她的确精神不济,只是心里记挂着洪顺的情况未明,没法睡着,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好似听到推门声,接着听到刘春生的声音。
一下子醒神,睁开了眼。
果然,刘春生站在病床前,伸手试了试她额头上的温度,“你清醒了?”
刘艳微微侧起身,输完液后,右手背上的针头早已经让护士小姐姐拔了,一抬头,正好对上洪顺望过来的目光,不同往常的明亮、清澈,此刻,除了流露出来的关切之情,那眸光迷离、沧桑,绝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
刘艳心中微骇,更急切想和刘春生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因为有其他人在场不方便,正要找借口,把洪顺和护士小姐姐支开,不料,护士小姐姐见刘春生来了,主动说起刘艳发烧的情况,又把方医生的话,重述一遍,然后主动离开了。
刘春生见护士走了,没把洪顺当外人,让刘艳继续躺着休息,回头,叫上洪顺,拿上他的书包,“你跟我来。”
说着,直接把他往洗手间领,“这个病房,有个独立的洗手间,你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进来洗个澡,换身衣服,等会儿我带你出去吃饭。”刚才俩人上楼,他听到洪顺的肚子咕咕叫,问了才知道这都快四点,他还没吃中午饭。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挺聪明的一个人,今天怎么突然变得傻不隆咚的,连饿肚子都不知道先去找吃的。
好在,大夏天的,男孩子洗澡方便,用水一冲,他也不用跑上跑下去打热水。
——
刘艳坐在床头,听着刘春生在洗水间里和洪顺说话,怎么放水、衣服放哪、洗漱用品在哪等等事,一一交待过了才出来,并随手拉上洗手间的门。
“你要不要喝水?”
刘春生问道,见刘艳没睡,想起护士的叮嘱,发烧的人要多喝水,大夏天的,开水不容易凉,所以,他早在病房里用搪瓷碗,泡了一大碗的凉白开,还用暖水瓶打了一瓶开水,兑温热水给她喝。
“我不渴。”刘艳说完,朝他招了招手,“你来一下。”
“干嘛。”
刘艳见刘春生满脸警惕,只觉得好笑,“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你这会子清醒了,不会再掐人脖子了?”
刘艳对他翻了个白眼,倒也没急着开口,直到洗水间传来哗啦的放水声,才压低声音问道:“上辈子,我和洪顺是什么关系?”
刘春生一听这话,愣了下,片刻,直起身子,睁圆眼望着刘艳,“你,你猜到了?”
“我又不是傻子。”
“你不是傻子,是疯子,”刘春生咕咙了一句,没敢发出声,“我只记得,上辈子,你们俩好像是在大学毕业之后,结婚了。”
真的,如她所猜测。
只是这种感觉,不知该如何形容。
原以为会是尘埃落定,然而,被刘春生这么一确认,她反而如水中浮萍,漂泊不定,脑袋里更是乱哄哄的,化成了一团浆糊,又似听到自己的心跳有刹那停顿,之后无所依凭,恍恍惚惚,各种情绪纷沓而来。
有窘迫,有不自在,还有接受无能……等等。
为了掩饰心头的方寸大乱,刘艳皱了下眉头,故意找碴,凶道:“好像?你连这个都不清楚?”
“怪我咯,你结婚都没请我。”刘春生也觉得很委屈。
“当然怪你,你那时候,又不是我爸了。”
刘春生听了这话,气得想吐血,努力让自己不生气,他不生气,媳妇说了,儿女都是债,都是债,他是来还债的,“还有什么要问的不?”
“没有了,问了你也不知道,白活了。”
“没有就躺下休息。”刘春生气得呼哧呼哧的,干瞪眼,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把她按躺下,给她盖上单被,“好好睡你的觉,我陪洪顺出去吃顿饭,等会儿,他回来后你别再又发疯掐他了,好好说话,有事叫护士,我要去一趟联合驻地。”
他上午把消息告诉郝红星后,还不清楚那边搜寻的进展,想过去看看,争取早点找到那些孩子,这样一来,就不用刘艳再动用感知力了。
按照这几天的经验,只要她不动用感知力,睡一觉,烧退下来,身体差不多就没大碍了,再好好休息,气色也就恢复了。
他把人带回去,希望她活蹦乱跳的,可不想她病怏怏的。
刘艳不仅没抗拒,反而乖觉地闭上眼,甚至没理会刘春生那句突如其来的感慨: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不气人,有多好!
洗手间的放水声小了,想来,洪顺差不多要出来了,她暂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尤其,她先前差点把人掐死,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先避开。
天大的事,睡一觉醒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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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你还活你着
睡一觉醒来, 刘艳感觉精神特别好,比之前好上许多, 烧也降了下来。
整个人神清气爽, 不似之前晕乎乎的。
当然,要是洪顺没有趴在床头,就更好了,近在咫尺,刘艳初初睁开眼时,吓了一大跳, 一张放大的脸, 白得几近透明, 透着一股子衰败之气, 好似元气大伤,眼下更是厚重的黑眼圈, 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有睡过好觉了。
难怪这么蹲趴着,也能睡着。
这会子, 洪顺闭着眼, 她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
以前只觉得他长得好看, 此刻,望着那长长的睫毛, 又浓又密,刘艳心里不停冒着妒嫉的小泡泡,突然想起, 上辈子干过的蠢事来。
少年时,因为睫毛太稀太短,想到头发剪了会长长,眉毛刮了,会长得又浓又密,于是自己动手把睫毛齐根剪了,希望剪了之后,能长出又密又长的睫毛来。
折腾过好几次,最后徒劳无功。
她仿佛与长而密的睫毛绝缘,如今换了躯壳,她的睫毛依旧很疏很短。
怎么能不叫她妒嫉。
刘艳伸手轻轻戳了戳那似黑羽翼般的小刷子,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叫醒,让他再去开一间病房,去床上睡,她记得隔壁的几间单人病房,都是空的。
这么蹲着,两条腿的血液不流通,等会儿醒来,肯定会又痛又麻。
“喂,洪顺,你醒醒。”刘艳玩够了长睫毛,轻推了下他的肩膀,见他动了下,却没睁开眼,脸转了下边,又接着睡。
刘艳瞪着乌黑的后脑勺,这是叫都叫不醒?
半晌,挪动上半身,转头对向洪顺的正面,双眼紧闭,睡得极熟,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忍不住,又要伸手去扯他的长睫毛,却见睫毛微微颤动了下,吓得刘艳忙不迭缩回了手,做贼心虚,叫喊道:“洪顺,醒醒,要睡觉,去床上睡,别这么蹲趴着。”
叫了几遍,才见洪顺慢慢睁开眼,睡眼惺松,还有些迷糊。
看起来,颇有几分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味道。
“阿艳。”
听到洪顺囫囵喊道,刘艳愣了下,头一回有人这样唤她。
“你醒了。”
“嗯。”洪顺应了声,想起身,却发现,起不来,两条腿不听使唤,直接一股屁坐回到了地上,顿时窘迫不已,不敢抬起头去看刘艳。
“你这是蹲得太久,腿蹲麻了,先别急着起来,伸直腿,多揉一揉,等缓过来,再起身,多走几步,活络一下血液流通,就没事了。”刘艳看出他的不自在,解释道,倒没想过,下床去,亲自替他揉。
就算从刘春生口中确认了猜测。
就算知道他这次来,是为了她。
但一辈子,归一辈子。
今生,她与他还没相熟到那种地步,至少现在,他还只是大哥刘军的好友。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护士,找一间空病房给你先睡觉,等晚上,我爸来了,再办理手续。”刘艳说着,就要下床。
只是两脚一着地,却让洪顺拦住,“不用去,我已经醒了,暂时不困。”
刘艳不大相信这话,“这里空病房很多。”
“我没生病,不需要住病房。”洪顺顿了下,目光微凝,落在刘艳身上,“阿艳,我有话要和你说。”趁着现在没有外人在场,只有他们两人,方便说话。
感受到那束迫人的目光,刘艳福至心灵,已觉察到洪顺要说什么,猛地一下,心乱了,眼睛四处乱瞄,就是不看洪顺。
逃避,有些事,逃是逃不掉的。
该来的,终会来。
刘艳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角余光,捕捉到洪顺起了身,步子有些蹒跚,走到门口,伸手把房门大张打开,然后又慢慢走到床的另一边,侧身坐了下来,脸正对着打开的门,这样有人进出或经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阿艳,你之前,有问过我,怎么知道将来的局势走向,后来,我告诉你,远离凌楠,你也问过我原因,我都没说,”洪顺时时注意着刘艳的神情变化,刻意停了下,“以前不说,是因为我自己都没有弄清楚,不知道怎么说,更不敢轻易和人说。”
“那你现在弄清楚了?也敢和人说了?”刘艳抬起了头,带着质问的语气。
洪顺不仅没生气,眉眼间,竟染上了一丝笑意,“是呀,至少对你能说了,再不济,再被你掐一回脖子,从生死边缘走一场,又不是没经历过。”
这话说得刘艳心很虚,连肃着的一张小脸,都有点绷不住了,几乎想落荒而逃,自从两人清醒过来,面对面,谁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个,不想,突然被他拎了出来,还这么若无其事。
不过,受害者能若无其事。
她却不能,“先前,是我不对,太急躁了。”算是为之前的行为道歉,只是话锋一转,“但是,你也不该用胡言乱语来吓唬我。”刘艳暂时不愿意向对方承认自己身上的感知力,只能一口咬定对方是胡说。
“我知道,你是害怕了,我不是吓唬你,那时,你急躁,我同样,也太急躁了。”洪顺一口气说完,似不想接受刘艳的反驳,不带停歇。
刘艳张了张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嘴巴不自觉地抿了抿,没有出声。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自己的反应,都掌握在他的预料之中。
又听他说:“打从很小起,应该说有记忆开始,我偶尔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我爷爷告诉我,这是天生宿慧,让我不要往外说,直到六年前,我梦到了我爷爷遭难,梦到了我二伯和小姑姑的死,梦里的一切,如同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也就那次,我才确定,我做的梦,是提前知道将来要发生的事,预知未来,并且做完梦后,身体会像现在这样,虚弱好几天。”
“所以,从那时起,我最怕做梦,却又盼着做梦,因为一旦做梦,可以梦到一些将要发生的事,如果是劫难,相当于提前预警避开。”
“我第一次来城里,住你们家的那个晚上,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刘艳对上洪顺询问的目光,几乎脱口而出,想起那晚,洪顺半夜做噩梦惊醒,立即恍悟过来,“你是说,那晚的噩梦,和我有关。”语气非常笃定。
洪顺点头称是,“那晚,我梦到你死了。”
梦到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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