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胡
大哥哭得伤心, 她妈在旁边安慰儿子,“军子, 不哭了,我们找找看, 这么一大箱子书, 不好藏, 又不能吃掉, 一定能找到的,大家想想, 昨日谁来了这屋子……”
二哥刘华义愤填膺地握着拳头,“谁敢偷到我们家来,别让我揪出小毛贼来, 我打得他三天下不了床。”
刘艳看了眼屋子里众人的反应,发现少了一个人,刚才站在门口的那个爸不见了,心里犯疑,急忙跑了出去,没见到人,注意扁担和木桶不见了,看来是出门去挑水了。
他们最后见到书是在昨天下午,大哥教她和二哥数数,让二哥抄了五页纸的数字,这个笨办法,是专门针对二哥的,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才把书收起来,带着他们一起出门去田里捡稻穗。
自从她妈买了锁后,家里两口箱子都上了锁,每次出门家里不留人都会锁上门,她能清晰地记得,昨天出门前,他们锁了门,回来的时候,锁没被撬过,所以,绝对不是那个时候被偷的。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刘艳一直在家,并没有外人来。
听着屋子里大哥的哭泣声,除了上次被她妈打一顿时,她就没见大哥哭得这么伤心过,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一片,家里没有钟表,刘艳估摸离五点钟还要一段时间,因为到五点,喇叭里会响起上工的信号。
正值双抢,趁着太阳没出来前,天还没那么热,村民们赶早去田里割稻,上工的时间,比平常提前了两个多小时。
灶上的铁锅时,煮着稀饭,发出咕咕的声响。
刘艳蹲下身,看了眼灶里的柴火,加了几根柴,定下心,起身往外走,到处一片灰蒙蒙的,看不真彻,家门前这一带的稻田都已经收割完成,田里只剩下禾蔸,等犁了田,再重新插上晚稻的秧苗。
很快就发现梧桐树下,黑漆洒漆的一团,很是惹眼。
走近前,才发现是那个爸坐在扁担上,扁担搁在两个水桶上,桶里空荡荡没有一滴水,天色太暗,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却连她过来都没有发觉,刘艳心下越发狐疑,“喂,大哥的书,是不是你拿的?”
“啊,什么……”啪地一声,只见对方吓得直接从扁担上跌落到地上,两个水桶打翻在地,满脸惊恐地望向她,“你是怎么……怎么知道的?”
果然,刘艳只觉得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就这点胆子,,还敢干坏事,她连气都生不出来,因为没必要,气不着蠢蛋,没得气到了自己,“你拿了放在哪里?”
“放在隔壁屋子里。”
“都在那里?”
“都……都在。”
刘艳一下子听出这话里的迟疑,斜眼瞪了过去,“真的都在?”
“我……我烧了……几本。”刘春生期期哎哎道,小女儿逼视的眼神,太可怕了,仿佛要吃了他一般,近在眼前,吓得他连连往后退开,退开了,天色又暗,看不到了,终于不用对视了。
“我让你对大哥好一点,看来你没听进去,既然你听不进去,我会考虑换个爸……”
“不行。”刘春生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炸了毛,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盯着刘艳,“小祸精,你老实点,我是你爸。”
一听这话,刘艳真想一巴掌糊死他,咋有这么大的脸,“你等着向我妈向我大哥去解释吧。”说完,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却突然被一双大手给箍住,往后拖,“你别走,你不能和你妈去说,不能告诉你妈……”
“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刘春生听到一串熟悉的声音,又惊又惧地抬起头来,“媳……媳妇……你怎么出来了?”
刘艳察觉到对方手上的劲,松了下来,趁着这个机会,挣脱了身,跑到她妈面前,喊了声妈,“书是他偷拿的,放在隔壁屋子里,还烧了几本,剩下的估计没来得及烧。”
陈春红听了,原本不相信,毕竟孩子爸从前特别骄傲大儿子会念书,可是看到他一副焉不拉几的样子,顿时就信了小女儿的话,当场就气炸了,“刘春生。”一个字一个字地叫,咬牙切齿,想到大儿子还在屋子里掉眼泪,冲上前去,伸手就拧上了对方的耳朵。
“你说,你是不是有病,你烧书干嘛,人家破四旧,烧的是古书,也没见烧教科书呀,啊,我告诉你,你今天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出来,我就把你这只耳朵揪下来算了,让你一天天给我干蠢事气我。”
“媳妇,媳妇,痛痛痛……,你松手,快松手。”
刘艳看着她妈使劲拧着那个爸的耳朵打转,痛得那个爸不得不忙跟着打转,那高大的身体,都快要转成一团,不由觉得好笑,她也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该,就该这样,痛死他都活该。
“艳儿,你给我回去,带你大哥去找书。”
刘艳觉得不过瘾,还想看戏,只是想到大哥还在哭,忙地转身往家跑,耳后还传来他爸的痛呼求饶声,“媳妇,耳朵真会掉了,你松手,……我说,我说还不行。”
刘春生不敢伸手用蛮力去推开媳妇,只能跟着媳妇的手劲一直打转,心里盼着媳妇能松手。
“还不快说。”陈春红轻喝一声,稍稍松了手劲,却没有完全放开。
“念书有什么用,戏文里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痛痛……”
陈春红下死力拧了一下,“刘春生,你能了,你还给我拽文了,是不是?欺负我听不懂,是不是?”
“不是,媳妇不是,”
刘春生痛得急忙否认,见媳妇手劲缓了下来,忙不迭地辩解,“媳妇,你看看,念书识字的,全都没好下场,都放到牛棚那儿去了,还有城里念书的,那些个知青,都跑到乡下来种地了,不念书也可以种地,那些书就是个祸害。”
三个孩子华子不喜欢念书,没读大学,上辈子,也过得挺好的。
不读书也没事,那两个念书,最后都念出来一肚子坏水来。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了,你以前不是说,念书才有出息吗?”陈春红松了手,满脸怀疑地看着孩子他爸,这家伙受刘老头的影响,加上又在外面那么多年,见的人和事多了,对孩子念书一事很看重。
当初,大儿子会念书,家里最高兴的,除了刘老头,就是面前的人。
怎么态度,会完全颠了过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刘春生见媳妇生了疑心,忙地分辩,着急忙慌下,难得闪过一抹急智,“以前读书人,还没被打倒,还没来乡下。”
“那你也不能烧军子的书呀,军子打小宝贝书,你又不是不知道。”陈春红说着,又气得去揪刘春生的耳朵,刘春生刚要闪躲,让陈春红给喝止住了,“不许动。”他还真不敢动了。
这回陈春红换了另一边的耳朵,下死力拧了两把,立即传来刘春生杀猪一般的痛呼声,都没有住手,“刘春生,你听好了,你要是再敢动军子的书,我下次不用手,免得我手痛,我直接用刀,把你两只耳朵割掉算了。”
“不会了,不会了,啊,媳妇,痛……,轻点轻点……”
“就是要你让痛,你才长记性。”陈春红恶狠狠道,直到把耳朵揪红了,红得差不多要滴血了,才松手,眼角注意到歪倒在地的两个空桶,没好气道:“赶紧的,去挑担水回来,吃完早饭,还得下地,别耽误了活。”
一得了这话,刘春生整个人如同得了大赦一般,急急忙心地爬起身,抓起地上的扃担和两只水桶,“哎,我马上。”竟是逃也似的跑开。
跑得太快,也跑得太急,往前趑趔了一下,差点摔倒。
“你慢点,看着路,一个大人了,连路都不会走。”陈春红没好气喊了一声。
刘春生忙回头望向媳妇,倒退着走,“知道,知道……”扑通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陈春红见了,只觉得辣眼睛,哪来的活宝,简直没眼看,索性不理会他,扭身从侧边进入后院,只见三个孩子,已经从隔壁屋子里,把书搬了出来,重新放入那个大木箱子里。
大儿子刘军抿着嘴,一张小脸气鼓鼓的,看来小女儿是把什么都和他说了,陈春红走过去,摸了摸大儿子的脑袋,“军子,不生气了,你爸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以后不敢了。”
“他已经烧了一套高一的课本。”
“我让他给你补上,”陈春红哄着儿子,又问道:“我记得,你上次说是在废品站买到这些书的?”
“是的。”
“那过两天,我让他陪你去废品站找找。”
刘军眼珠子转溜了一下,委屈地应了声好,陈春红稍稍放下心,转身去看锅里的稀饭,用碗装了出来。
旁边的刘艳,看着大哥乖巧听话的样子,尤其那个爸回来后,还亲手给那个爸端了碗稀饭,直觉某人要倒大霉了,大哥一定在憋着什么大招。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第二更~~~不好意思,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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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黄莲和猪胆
别说刘艳, 就是刘春生本人, 接过大儿子递过来的饭碗时, 都心惊胆颤, 满怀戒备地盯着手里的稀饭, 仿佛有毒一般, 好一会儿眯着眼睛, 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才把碗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没有尝到别的味道。
又使劲啜饮了两口, 正常的稀饭味道, 绷紧的神经一松, 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拿眼睛去看坐在对面的大儿子,正对上大儿子望过来漆黑的眼珠子, 心里一虚, 忙不迭地闪避开来,不敢再看, 垂着脑袋喝稀饭。
一家人刚吃完早饭,队里上工的信号传来,陈春红和刘春生拿着斗笠出门,刘军也跟着背起小背篓,出门去割牛草,刘华洗好碗,带着刘艳一道去河边洗衣服, 把衣服洗完晾好,外面的天色才刚刚亮起来。
东边天际照射出第一缕阳光,预示着今天又是个火热的大晴天。
后檐墙角处,堆满了干柴,水缸里的水,也是满满的一水缸,自从这个爸回来后,二哥身上砍柴挑水的活,就暂时卸下了,兼之上回发现野猪的事,她妈禁止他们再上山捡柴,要捡柴,也只能在山脚下,因此,他们最近都没有上山。
眼下忙双抢,各家孩子,大的都被赶去了田里,小的包圆了家里的活计,个个不得闲,二哥也没有出去找人玩,刘艳看着到处找活干的二哥,把他拉了起来。
拉进了屋子,拉到书箱前。
“二哥,你把我们的练习本和铅笔拿出来,我们练字。”刘艳说着,取下脖子上的钥匙递给二哥,今天他们把书搬回来后,大哥刘军特意问妈要了把锁,把书箱锁上,锁有两把钥匙,大哥给了她一把,特意串了线挂在她脖子上。
刘华一听练字,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艳儿,我给你拿,你好好练习,我要去扒灶台里的灰。”
“灶台前天新砌的,里面的柴灰不多,不需要去扒。”刘艳根本不给二哥借口,“二哥,快点把练习本拿出来,前天大哥教的五个字,你再重新温习一下,大哥可是说了,你今天再认错,他真要打手板心的。”
刘华当即垮下脸,一脸苦哈哈地打开箱子,拿出他和妹妹的练习本和铅笔,“艳儿,我笨,那些字,大哥教你两三遍,你就会了,但我把每个字写了好几页纸,还是会把它们记错,反正也学不会,我不练习了,节省下来的纸,可以给你和大哥用。”
“说什么胡话,大哥说了,纸很便宜,再说了,谁说二哥笨了,家里的活计,妈一教二哥都会,哪里笨了,听我的,我们一起写,你一边写,一边念,就会认识了。”
“那是,我喜欢干活,”刘华听到妹妹的夸赞,咧嘴笑了下,却又瞬间垮下脸,“可是一写字,不知怎么,笔就不听我使唤。”所以写出来的字,像狗爬一样,特别难看,没大哥的字好看,连比他小四岁的妹妹都不如。
“多写,写慢一点,就听使唤了。”
“真的?”刘华十分怀疑,“艳儿,你写的字还没我多。”
“我在这个练习本上写的字没二哥多,但我在梦里,写了好几个练习本,可比二哥多写好多字。”刘艳在心里偷偷加上上辈子。
“在梦里写的?”刘华挠了挠脑袋,不太相信,“在梦里也能练习写字?”
“当然可以。”刘艳重重点头,想起上学那会子背书的事来,临睡前,把当天复习的内容在脑海里回忆一遍,会记得特别牢,“二哥,你跟我一样,每天睡觉前,把这一天学的字,在脑袋里一遍一遍地练习,到第二天,就不会忘记了,也不会认错了。”
“可是我一上床,一下子就睡过去了,没法练习呀!”
“晚上我提醒你,现在我们一起练习。”刘艳接过练习本和铅笔,走到屋子中间的桌子旁,家里添了桌子凳子椅子,终于不用再站着了,爬上长凳,回头看到二哥在书箱边磨磨蹭蹭地锁箱子,出声催促,“二哥,快点。”
“来了,马上。”刘华锁好箱子,一脸生无可恋地走过来,在妹妹身边坐下。
刘艳看着二哥刚才的反应,心里在琢磨着,她要把字写得再丑一点才行,不然,二哥会越发没自信了,也就越发不想学了,二哥的脑子本来就比较直,又是坐不住的性子,坐在凳子上,仿佛有东西在咬他屁股似的,安静不下来。
要是再产生厌学的情绪,就不好了。
大哥刘军比平常回来至少晚了一个多小时,一张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额头上直冒汗珠,放下小背篓,用冷水洗了把脸。
刘艳递一碗凉开口过去,“今天怎么这么晚?”不怪她疑惑,这些天以来,大哥割牛草的速度是越来越快,平常最多两个小时就到家,如今出门得早,七点多回来,太阳刚出来,还没这么热。
“大家都去了田里,来割草的人比较少,我多割了一百斤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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