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胡
“就知道你最乖。”陈春红伸手摸了摸刘军的脑袋。
守在灶台边的刘艳表示,对大哥这种卖乖的行为,特别不屑,忍不住翻了下白眼。
却见二哥噔噔地跑进屋子里,没一会儿,又噔噔地跑出来,“妈,给您,这是您的牙刷,我帮您挤好了牙膏。”
陈春红刚放下水桶,把水倒进大水缸里,看到二儿子递过来的牙刷和搪瓷杯,面色有些为难,昨天在小女儿的强烈要求和指导下,她用牙刷刷了牙,头一回用,用得很不习惯,偏小女儿和她说了一堆刷牙的好处。
此刻,又注意到小女儿望过来灼热的目光,陈春红手有些僵硬地接了过来,“好,我刷牙,华子也懂事。”
刘华高兴地搔了下后脑勺,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刘艳心里只觉得完了,二哥让大哥给带坏了,也开始走卖乖路线,尤其对上她妈幽怨的目光,刘艳觉得,此时此刻,她自己好像成了十足的坏人,不由恨恨地移开眼,没条件就算了,有条件了,家人的清洁卫生,要从刷牙开始。
不过,看着她妈的气色还不错,不像昨日中午那样惨白,刘艳稍稍放下了心,听着锅里的米粥,发出咕咕的声响,还有溢出来的肉香,提醒大哥刘军,“粥应该差不多了,可以添出来了。”家里前天买了猪肉,昨天她妈把肥肉熬了油,剩下油渣子,她放进锅里一起熬粥,闻起来香喷喷的,让人涎口水。
用过早饭,刘老头知道陈春红回来了,又过来问了下情况,陈春红简单地说了说,之后,给孩子的衣服系上孝麻,她不愿意带三个孩子回陈家参加丧事,按说,家里亲长去世,孩子该披麻戴孝,侄女陈萍萍递过来三套孩子的孝麻孝帽时,她只接了孝麻。
习俗如此,只是她意难平。
她自己早上出了陈家村,便把身上的孝帽给摘了。
她想,她到底成了老娘口中的不孝女。
队里上工的喇叭响起,她如往常一般,正常去田间上工。
“我看妈的精神状态还比较好,你也不用太担心。”
正在洗碗的刘军,听了妹妹这话,轻嗯了一声,他也看出来了,今天早醒来,没见到他妈回来,猜到他妈在外婆家留宿了,再加上,昨日大姨昏过去的样子,吓到他了,他才会一早上都心神不宁。
直到见到他妈的那一刻,他才放心。
“这些天,我们在家尽量多干点活,别惹妈生气。”
刘艳倒是没意见,见二哥又出门去挑水,于是和大哥打着商量,“等会儿你们出门,别把我送到洪顺家里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锁好门,除了你们回来,我谁都不给开门。”
“怎么了?”
刘军疑惑地望了眼小妹,“你去他家安全,我们也能放心,再说,你一个人关在家里,会很闷的,跟坐牢似的,去他家,他还能陪你说说话,给你讲笑话,还有你很喜欢吃的松子。”
洪顺给她讲笑话?
她信了这话,才有鬼,别是他把她当成个稀有动物看才是,再说了,那人明明一双眼睛清亮如洗,却偏偏心思极深。
“不怕闷,我在家里可以练字看书。”刘艳说道,正巧家里有一套《十万个为什么》,她正好看看,这个时代的《十万个为什么》和后世,有多大差别,至于洪顺那个猎奇的心思,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和他多接触。
“你去他家也可以练字看书,还不用困在屋子里,你上次不是说,想种香瓜,现在天气还有点冷,你可以先揉泥团子育种,提前下种子,我帮你问了,爷爷那里没有香瓜种子,但洪顺那里有,他还能帮你挖泥,要动手的活,你都可以交给他干,你在旁边看着就好。”刘军越想越觉得这样好。
当然,他和二弟也可以,但他和二弟要给家里挣工分,每天都有活要干。
“大哥,没有香瓜种子,我们可以种黄瓜,挖泥和泥的活,你和二哥有时间,可以帮我干,我们不用去麻烦别人,其实,村子里算是比较安全,这几年,也没有谁家丢过孩子,而且我现在跑得比较快,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也不用别人看着。”
上次的事,真的是个意外。
刘军见妹妹一再推拒,也终于发觉,自家妹妹的异常,手上倒洗碗水的动作一滞,“是不是洪顺昨日得罪你了?”要不然,妹妹口中,怎么会一直说别人,“他要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找他算帐。”
“没有。”刘艳一看大哥神情紧张起来,忙地否认,“我只是觉得,我们和洪顺家,非亲非故的,总去麻烦他很不好,再说了,我们年龄相差很大,我和他说话也说不到一块儿去,是不是?照顾小孩子又是件麻烦事,我们就别给他添麻烦了。”
“我妹妹这么懂事,怎么会是麻烦。”刘军夸了一句,又笑道:“艳儿,照顾你,是洪顺他亲口提出来的,他也跟我和二弟一样,很喜欢你。”
刘艳很喜欢听前一句,但后一句,她想直接忽略,纳尼,说喜欢她,还不如说猎奇来得好,她知道,要说服大哥不容易,况且敌人太强大,估计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反感,是打着为她好的愰子,大哥又是真的担心她。
所以,两人几乎一拍即合。
理说不通,索性直接耍赖,反正眼下,她还是小孩子,“我不喜欢去他家,让我跟你和二哥去打草都行。”队里养的八头牛,每天都需要下地犁田,因此,大哥放牛的活,又变回了打牛草。
“你要是又摔田里……”
“我保证不去那些窄的田埂路,专拣宽路走。”刘艳忙截断大哥的话,她一点都不想提上次摔了个狗吭泥的事,嘴里还吃了一嘴泥,印象深刻,“大哥,你就答应好不好,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刘艳就差举手发誓了。
刘军看着小妹圆鼓鼓的脸,粉嫩粉嫩的,极为可爱,眼睛睁得大大,乌黑的眸子,闪闪发亮,满是期盼,倒不忍心令她失望,“好,今天先跟我们一起出门。”
“耶,太好了,大哥,你最好了。”刘艳很意外,没想到,大哥真的就松口了,忙不迭地捧上彩虹屁,是个人,都喜欢听夸赞,听好话。
刘军把洗好的碗,慢条斯理地放到簸箕底下,瞄了眼小妹,又嗯了一声,声调微微上扬,“这么说,不让你跟去,就不好了。”
“当然不是。”刘艳急忙表态,态度可不能含糊,她可以没节操,但态度绝对要端正,“我知道,大哥一直就很好,尤其对我特别好。”刘艳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完全忘记了,大哥刚回来时的恶劣行为。
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何况,大哥已经改了这么多,和以前比,完全是两个样。
等二哥刘华挑完水,刘军就锁上门,背起小背篓,和弟弟妹妹一道出门,只是走出家门没一会儿,就见梨花和杏花姐妹俩追了上来,俩人背上也各背了一个小背篓,是刘家独有,刘老头出品的。
梨花看到刘军时,有些不自在。
倒是杏花,大大方方喊了声军子哥和华子,然后望向刘艳,“你也跟我们一起去打猪草吗?”
“对呀。”刘艳笑着回道。
“那你怎么没背小背篓?”
刘艳还没回话,就让二哥刘华给抢了话,“艳儿还小,不用打猪草,我们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就把她带出来了。”
一听这话,杏花眼里的羡慕,一闪而过。
刘艳仔细看着眼前两人明显还有些气喘,一看就是特意追赶过来的,至于追赶的人,几乎不用多想,就是二哥刘华了,估计是瞅着二哥出门后,才跟着出门。
第109章 碰到野鸡打架
猪草的种类很多, 像荠菜、野黄花菜、野芹菜、婆婆丁、灰灰菜等等,人能吃的野菜, 猪都能吃, 只是人吃的话, 一般会采摘比较嫩的, 而长得比较老的,都是割了当猪草,给猪吃。
所以, 二哥打猪草的时候,顺便会挖野菜。
相比于猪草, 牛草就比较单一, 大体上有两种,芭茅草和丝麻草, 多长在河岸边或山坡上。
春天草木茂盛, 长势汹汹,刚割过一茬的草地, 没过几天又会长出新的一茬来, 因此, 大家割草都会有几个固定的地方。
“华子,今天我们去河边,还是去山上?”只听杏花问道。
刘华本来想说去山上,因为他们这几天都是在河岸边割草,他占的几个根据地,都割过一茬了, 时间太短,新的还没长出来,只是他今天带着妹妹,去山上比去河边的路,要远上很多,“去河边吧。”
“好啊,我知道下河段有一片地,草长得特别好,”
杏花兴奋道,村子里的孩子打猪草、挖野菜都是三五成群结伴而行,大多数时候,每个团伙都有自己的地盘,也就是说,这片地是我最先发现的,就是我的,不许别人去打猪草,所以往往会有争吵和打架。
当然,谁吵赢了或是打赢了,这片地就属于谁的。
最开始的时候,她和姐姐刚来,不懂这些,每次刚找到一片野草地,才割一两把草,就被人驱赶,后面,她们发现,只要紧跟着刘华,就没人敢上前来赶她们,现在要在河边割草,他们常去的地方,最近刚割过,草还没长出来,那么,只能去找新的地方,或是去别人占的地方。
一想到,要去抢别人的地盘,她就跃跃欲试,“我知道路,我走在前面,给你们带路。”说着,往前快走了两步,经过刘军身边时,无意间抬头,正对上刘军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的目光似带刺一般,极为锐利,使得她不由打了个颤。
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不害怕刘华了,但对刘军,还是很害怕,是那种打从心底里的恐惧,没见她姐一直都没开口说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和刘华一起来,不放牛了,改成割牛草了,但牛草和猪草不同,想到这,忙笑着对刘军说:“军子哥,那片野草地,我之前仔细看过,没有芭茅草和丝麻草。”
刘军听了,不由轻嗤一声,把目光收了回来,转头望向刘华,“华子,今天不去河边,我们去山上。”
“要是去山上,路会比较远。”刘华扭头看了眼妹妹刘艳。
刘艳手里拿了把小锄头,点头道:“大哥说去山上,我们就去山上,我记得,山脚下有棵香椿树,我们去摘一些嫩的香椿,大姨昨晚拿了几个鸡蛋过来,今天中午,让妈用香椿炒鸡蛋。”
刘华又望向大哥刘军,只听大哥说:“今天我和你一起。”
“下河段你看的那块地,真的没有芭茅草和丝茅草?”刘华向杏花确认。
话都说出口了,当然不能反口,何况,杏花察觉到刘军望过来的目光,直觉使她不能反口,“没有。”杏花十分确定道。
“那就去山上,好久没有上山了,我也想去山上看看。”刘艳想到春天山上能吃的东西很多,除了各种野菜,还有小竹笋、三月泡等,现在映山红开满山坡,二哥前几天打柴的时候,还折了一大枝映山红回来,因为映山红的花能吃,酸酸甜甜的,味道很不错。
春天是百兽繁衍的季节,家里现在不缺吃的肉,刘艳已经不像去年刚来的时候,那般馋肉了,因此,今天没想去找野物。
上山前,刘艳一直牢记,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吃肉,然而,人刚一上山,就碰到一群野鸡在打架,足足有三十四只,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互啄,似在打群架,刘艳蒙了一下,看到大哥下意识朝她望过来的目光,她想不承认,只怕大哥都不相信。
这回真不是她的锅。
哪怕鼻子间,弥漫着浓浓的鸡肉香。
二哥刘华早在看到野鸡时,整个身体似射出去的箭,朝前扑去,惊起那群打得正酣的野鸡,顾不上互啄,扑腾着翅膀飞快地逃离,发出咯咯哒和咯吱咯吱的叫唤声,飞奔时,翅膀划过树叶的唰唰声,连山下田间上工的大人,都发现了。
“有野鸡!”不知谁率先发出一声惊呼。
“哇塞,这是从哪里窜出来的一窝,这东西,怎么下山了。”
“难怪我刚才一直听到咯咯哒的声音,原来是这东西。”已经有人往山上跑了,“快,捉住它们,这都是肉。”又有人追赶不及,开始朝四散逃开的野鸡扔石头,刘艳看着这一拨来势汹汹的大人,一个个眼里冒红光,忙地要上前去把二哥刘华拉到一旁,却见大哥刘军已快了一步,拉起二哥,闪避开来。
刘华怀里抱着一只野鸡,眼睛死死盯着四散逃开的猎物,刚才那一群野鸡,让大家追赶得在林中不停地扑腾逃跑,刘华急得把怀里的野鸡递到刘军手里,“大哥,你赶紧拿好这一只,我再抓一只。”
刘华动作飞快,一见大哥接了手,把背篓往地上一扔,就跑了出去,此刻,林子里的人,已经差不多比到处扑腾的野鸡还多,一伙大人上山,而山上的一群孩子,听到野鸡的叫声,往山下赶,使得这一群野鸡被追得一会儿上山,一会儿往下山,尖叫着乱窜。
野鸡被追得鸡毛都掉了一地,很是狼狈,大人小孩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却没有追到一只,扔出去的石头,没砸到鸡,倒是不小心把人给砸了,时不时传来人的痛呼声,在这此起伏彼的痛呼声和追赶声中,突然增添了别的声音。
先是咯吱一声尖叫,紧接着,扑通一声响,是东西从空中坠落发出的声响。
“谁打的?”人群中,有人问。
“是我打的。”是二哥的声音,刘艳抬头望去,只见二哥急吼吼地朝那只被他用石头砸中,掉落下来的野鸡跑过去。
“是你这小子,厉害了,准头不错。”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大手拍了下二哥的肩膀。
刘华捡起那只晕乎乎的野鸡,笑得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朝那个中年男人,喊了声伯伯,又弯腰拣起一块石头,打算再打一只,抬起头一寻找,却发现,已经没有了野鸡的踪影,周围都是满脸沮丧着脸的大人和孩子。
一对比,大家两手空空,刘华手里的这只野鸡,就格外突兀。
几乎一瞬间,气氛有些沉闷。
“华子,幸好你又打到了一只,你刚才给我的那只野鸡,我一个不留神,没抓牢,让它给飞走了,还被它爪子抓了一下。”刘军满脸自责地跑过去,伸手露出被抓出了血手背。
“啊,没了。”刘华气急败坏道,只是在看到大哥手背上血痕时,怪罪的话,变成了小声的嘀咕,“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都是肉呀,不行,我得找根藤条,把它的脚和翅膀给绑起来,不能再让它跑了。”
越想,刘华心里越发忿忿不平,“真是的,到嘴的肉都飞了。”
刘军一脸的尴尬,很不好意思地朝周遭的人看去,“你们刚才追了这么久,也知道,那东西难追,它抓了我一下,飞出去一下子就不见了。”
“是比较难抓。”那位中年男笑了笑,“也只有华子的准头还不错,砸中了一只。”
“华子像我爸,打小力气就很大,我比他大两岁,和他抢东西,从来没抢赢过他,但凡到他手里的东西,谁都别想抢。”刘军笑着解释道。
中年男子听了,只觉得不对劲,话里有话,可低头,瞧着刘军斯斯文文的一张脸,脸上笑容灿烂,又觉得不可能,这还是个孩子,于是附和着夸赞道:“你还别说,现在村子里的孩子,都没人敢和华子打架。”
如果说看到刘华手中的那只野鸡,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只一瞬间,还是因为他看到刘华先前已经逮到了一只野鸡,见他有两只,才动心思讨要一只过来,现在只有这一只,他倒不好意思开口了。
并且,大家同一个村子的,周遭还有这么多人,不说老刘家,单单陈春红那个婆娘就是个厉害的角色。
四周围观的人,大多抱着这样的心思。
有点眼红,却没人敢上前来讨要,没一会儿,人差不多都散了,却见一位年轻的妇人,从林子里窜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只死了的野鸡,得意地说道:“我今天运气好,活的没捉到,捡到了一只死的,估计是先前打架打死的,流淌出来的血,都还是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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