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心菜
起初姬旦被杀时,她以为太后是怕姬家和姬钰分一杯羹,届时造反成功,姬家再把这晋国江山给分了。
所以即便太后对外人心狠手辣,做的这一切也都是为了姬钰好。
可刚刚姬钰吐血时,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怀疑。
如果太后造反是为了让姬钰登位,那姬钰吐血,太后应该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焦急才对。
可看到自己的亲儿子吐血,太后面上没有一分一毫的动容,神色甚至可以说是接近冷漠。
便是因此,沈楚楚产生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太后根本不想扶持姬钰登位,太后真正想要的,是享受过报仇的快感后,将晋国亲手毁灭。
沈楚楚的话音一落,空气中出现明显一瞬间的寂静,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太后。
太后面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她微微有些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片刻的怔愣。
同父异母?亲兄妹?
她甚至都不用抬头,便知道姬钰正用惊愕的眸光看着她。
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些遗憾:“原本,哀家是想留你性命的。”
她的遗憾并非是因为想要杀了沈楚楚,而是遗憾这件事,应当由她来亲口揭破。
本来她想再等等的,毕竟等到她将沈楚楚赐给姬钰,两人在一起幸福一段时间之后,她再将这件事情说出来,要比此刻的冲击力更强。
不过既然沈楚楚问了,她也不好扫兴就是了。
这句话,像是间接性的证实了沈楚楚的猜测,令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呆滞住了。
姬钰是太后的亲生之子,又和沈楚楚是亲兄妹,这岂不是说明,姬钰是太后和沈丞相的私生子?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劲爆,原本姬钰弑父夺诏的事情,似乎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其实在场的众人,早在太后出现的那一刻,便已经隐隐猜到了姬钰和太后有什么牵扯。
只不过他们以为姬钰是太后和姬旦的孩子,又或者是太后和先帝的孩子,是以太后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帮姬钰夺位。
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后会和沈丞相有私情。
这些年来,太后压根就没和沈丞相接触过,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偶尔在宴会上碰面,太后和沈丞相也不会说话,比陌生人还陌生。
更何况沈丞相宠妻狂魔的名声在外,虽然家中也有几房妾室,这么多年却从未在外,搞出过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
若真如太后所言,那只能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沈丞相和太后这么多年,实在太会演戏。
太后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她只是用眼角偷偷的瞄着姬钰和沈楚楚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她原本以为姬钰会怒不可歇的冲上来质问她,但实际上,姬钰只是目光略显空洞的望着前方,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而沈楚楚相对起姬钰来说,反应还要正常一些,她眸中满是错愕,其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丝丝复杂的神色。
太后知道沈楚楚是在试探自己,她将答案告知于众人,便是想看到姬钰和沈楚楚两人痛苦的模样。
不过,结果真是令人很是失望。
对于他们两个人的反应,她一点都不满意。
想当初,她特意设下一局,令沈楚楚和沈嘉嘉被掉包,而后还十分贴心的将姬钰送到沈楚楚的隔壁,便是为了方便他们两人培养感情。
待到他们感情稳定后,她再逼迫姬钰做下抉择,远赴边关战场。
原本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在姬钰回京城之前,让沈韶华发现沈楚楚才是他的亲生血脉,将沈楚楚接回了京城。
只是她没想到,沈楚楚回了京城后,心中却还一直惦记着姬钰,拿着姬钰送的半块鸳鸯石,四处寻找姬钰的下落。
这让她心中很是厌烦,她直接命人快马加鞭赶去了边关,将姬钰身上的另外半块鸳鸯石偷来,戴到了司马致的腰间。
恰好是一次宴会,沈楚楚看到了司马致腰间的鸳鸯石。
误把司马致当做姬钰后,沈楚楚上前与司马致攀谈回忆过往,但司马致压根就不认识沈楚楚,更对那些过往不感兴趣。
沈楚楚以为司马致是忘掉了过去,在沈楚楚打听到司马致是太子后,便开始对司马致死缠烂打,死活闹着要进太子府。
司马致负隅顽抗,怎么都不愿娶沈楚楚为太子妃,便在这僵持之时,姬七那个蠢货对沈楚楚动了手。
也不知姬七从哪里弄来的蛊虫,下在了沈楚楚的身上,搞得沈楚楚高烧不退,清醒后忘记了有关姬钰的一切,险些乱了她的计划。
幸好沈楚楚并没有因为失去记忆,便不愿嫁给司马致了,除了沈楚楚失忆这一段小插曲,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
包括沈楚楚撞见姬七与皖嫔在御花园偷欢,以及皖嫔怀有身孕被姬七察觉,到她逼着姬钰帮姬七善后,乃至后来姬钰动手时发现沈楚楚的真实身份。
一切都在她的推波助澜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她布置了这么久,就是想等待真相被戳破的那一刻,看到姬钰和沈楚楚痛苦狰狞的表情。
一如她当初心灰意冷入宫时,坠入万劫不复深渊中的绝望。
可惜,好像还是差一点。
太后眯起眸子,眉梢微微挑起,到底是差在哪里呢?
她的眸光不经意的扫过沈楚楚呆滞的脸庞,蓦然醒悟,是了,沈楚楚还没有恢复记忆。
如果沈楚楚恢复了记忆,想起来自己当初阴差阳错的认错了人,想起来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那沈楚楚,或许也能体验一番她那时的痛苦了。
太后勾起唇角,看向司马致:“罢了,哀家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
“咱们来做一个游戏,如果你赢了,那哀家便放你们离开。”
说着,她对着背后抬步辇的太监们,轻轻的挥了挥手。
太监们像是已经排练过百八十次的样子,动作迅速麻利的从步辇之下,拿出了一个金盘子,盘子中有两壶酒,还有三只鎏金酒樽。
一人端着金盘子,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两壶酒分别倒进了三只酒樽中。
太后走上前去,动作从容不迫的伸出纤长的手指,背着众人将三杯酒的位置变了变。
“这三杯酒中,有一杯是毒酒,你们两人分别挑选一杯酒,若是饮下此酒后无碍,哀家便放你们走。”
她挑了挑眉,瞥了一眼远处的司马致:“你先来试一试?”
司马致冷着脸,以他近来对太后的了解,她必然是撒了谎。
要么这三杯酒中,有两杯酒都有毒。
要么这三杯酒,全部都下了毒。
太后最擅长玩弄人心,先给人一线生机和希望,再亲手将那希望毁灭。
死亡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如果能摧毁掉一个人活下去的意志,才是最可怕的。
如今她连和沈丞相的私情都承认了,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司马致从马背上翻身跃下,他一步步的朝着太后的方向走去,太后便立在那里,面不改色的看着他走来。
不等他走到那端着金盘子和毒酒的太监身边,原本失神怔愣的沈楚楚,也不知何时悄然无息的将刺入土地中的弩箭拔了出来。
她将短箭藏于袖口之中,从地上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率先疾步走到毒酒旁。
沈楚楚葱白纤细的手指,捏住了其中一只金樽。
她死死的攥住樽身,抬起眸子看向太后:“我爹曾与我说过一个秘密,他说他真正爱的人,并不是我娘……”
说到这里,沈楚楚便抬起手臂,想要将酒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太后顾不上仪容端庄,她飞身扑了过去,将沈楚楚手中的酒樽打翻在地。
沈楚楚便趁着这一空隙,咬紧了牙关,毫不犹豫的攥紧了衣袖之中的短箭,朝着太后的脖颈上刺去。
她用了十成的力气,只听见‘噗嗤’一声,那是箭身刺入血肉发出的闷响。
沈楚楚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挡在太后身前的姬钰,她握住弩箭的手臂哆嗦的不成样子,一丝丝鲜血从她的指缝间缓缓渗出。
姬钰惨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我不能让你杀了她。”
他似乎是想伸出手臂,再摸一摸她的脸,但司马致已经冲了过来,一把将浑身颤抖的她拽入了怀中。
沈楚楚的鼻尖通红,她的眼眶中淌下一行行泪水,喉中泛着酸涩的苦味,心脏像是被狠狠的攥住,连呼吸都带着一丝钝痛。
为什么到现在,姬钰还是不明白,太后只是在利用他?
就算他执迷不悟,以他的内力,完全可以在推开太后的同时,毫发无损的躲开她这一箭。
可他宁愿以身挡箭,他是想告诉她,即便他死了,也要护下太后的决心吗?
那弩箭插在姬钰的胸口上,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处缓缓流淌着,可映在他漆黑的衣袍上,却像是衣裳被水浸湿了似的。
姬钰艰难的转过身去,他背对着司马致,将死穴暴露于众。
他凝视着跌倒在地的太后,呼吸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似的:“解药。”
听到这两个字,太后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她本来以为他救下自己,是看在她是他亲生母亲的份上。
原来,他为的只是她的解药。
刚刚是她一时失了心智,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算计了。
不过她还没有输,即便沈楚楚回到司马致身边又能如何?
沈楚楚身中剧毒,若是没有解药,最多撑不过半个月就会气衰力竭而亡。
太后笑的够了,便对着太监招了招手,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的站了起来。
也不知她手里到底拿了什么东西,空气中飘过一阵淡淡的清香,姬钰皱起眉头,心中顿觉不妙。
他想要冲上前去,抢过那飘出异香的物什,但他终究是慢了一步,他的身后响起了司马致焦躁的低吼声。
“楚楚?!楚楚——”
姬钰僵硬着身子,缓缓的转过身去,只见沈楚楚的身体软塌塌的倒在司马致的怀中。
她瓷白如玉的面庞上,徒添了一大片殷红。
那精致的五官已然痛苦到微微扭曲,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贝齿,黏稠温热的血液不断的从她嘴角渗出,她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最终挣扎着闭上了双眸。
沈楚楚在一片黑暗中,沉睡了许久,她像是被柔软的被褥包裹的婴儿,不知道外界的时间过了多久,只是能依稀能到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恢复了意识,当她缓缓睁开眼睛时,她又再次回到了那熟悉的梦境当中。
依旧是那个破旧的土院子,以及见过两次面的小女孩。
沈楚楚记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晕倒了,她想着反正就是做个梦,按照她之前两次做梦的经验来讲,过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醒过来的。
她蹲在大树底下,望着那女孩跪在墙角处,手中拿着一把小铲子,一点一点的挖着狗洞下方的泥土地,看起来似乎是在挖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