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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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就殿内,已聚了四、五皇子公主,正坐在书案旁温习功课。
顾沅进来的第一眼便瞧见了端坐在一角,正在读书的小宋衍,他穿着一袭玄青衣袍,越发显得肌肤白皙温润,脸上虽还未长开,却也掩不住他那俊朗的面容,他乌黑的双眸甚是明亮,即使是静静的坐在一处,也很难让人不去注意到他。
他总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在人群中,一眼便能先留意到他。
宋衍似觉察到了顾沅的目光,不消一刻便朝她望了过来。
目光相对,几乎只是一瞬,顾沅就慌忙的避开宋衍的目光,她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表面虽是平静,可心里却早已是风起云涌。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情形呢?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幼时的宋衍酷爱读书,聪慧非常,甚得夫子喜爱,也甚得其他皇子公主排斥。
昔日顾沅正是因为看不过那些有权势的皇子仗着自己的身份随意欺辱别人,出言相帮,自此,两人才越走越近。
顾沅还在默默出神,忽听一个声音传来,带着几分骄横,在顾沅耳边道:“这是本公主的位子!”
顾沅闻声抬头,却见是一个粉衣小姑娘,衣着贵气,面容娇美,眉目间带着几分傲气与轻视,和顾沅差不多大的年纪,此时正叉着腰对着顾沅颐指气使。
她自是认出了这是她小时候的冤家——信阳公主宋绫,娴妃的幼女,太子宋恒的唯一胞妹。
幼时,两人见面便吵,谁也不肯让谁,但自娴妃一方失势后,宋绫便像是在这宫里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见踪迹。
也是后来,顾沅才知道那些表面对你凶的人比那些表面对你笑心底里却对你凶的人要善良的多。
想到宋绫也不过是个可怜人,顾沅站起身,不想再与她发生争执,本想让开这个座位,却见整个大殿内,只有宋衍身边还有空位子。
正在犹疑间,只听宋绫嘲讽道:“还不是靠着巴结奉承父皇,女儿才有资格来平就殿读书,否则平就殿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的?!”
听到宋绫在嘲讽自己的阿娘,原本还想着谦让的顾沅心底瞬间就升出了一丝怒意,“你说谁?”
宋绫扬起脸,丝毫不惧,“若没有奉承父皇,为何不断的送那些女人进宫,为何整日赖在宫里不肯走,为何还插手朝堂的事,还说是为父皇好,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赏赐!”
顾沅听着有人在贬低自己的阿娘,两眼腾地升出一股火来,朝着宋绫步步逼近,“阿娘是大魏的公主,封邑丹阳,位同王爷,岂是你一个小小公主可以评说?再者,阿娘是舅舅的长姐,平日里入宫常来看望舅舅和外祖母又有何错,倒是你,身为公主,胆敢在外公然议论长辈,大魏的公主若都是这等姿态,流传出去当真是我大魏之耻!”
既然是在她的梦里,她当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骂她可以,就是不能骂她阿娘!其他人不能骂,小孩子更不能骂!
信阳公主气不过,当即便动起手来,可顾沅又哪里懂得谦让,两人你一拉我一扯,你一掌我一拳,一时之间倒谁也没有占上风。
相比宋绫小书童的淡定,春桃显得特别不淡定,在两人身边走来走去,想插手又不知如何插手,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直至太傅进门,两人这才停了手。
此时再一看,两人哪里还有刚进来时的清丽大方端庄沉稳,不仅衣裙被扯的不像样子,就连扎好的发式也披松散了下来,显得不伦不类,不仅与平就殿格格不入,与整个皇宫更是格格不入。
宋绫见太傅前来,方才收起了脸上的娇纵,跑过去颇为委屈的说道:“太傅,顾沅欺负我,她抢了我的座位,还打我!”
放眼整个长安城,还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对她!
太傅捋了捋他那花白的胡子,冷哼一声,指了指墙角,“你们两个站到那边去。”
顾沅倒是没说什么,乖乖的走了过去。
反观宋绫似心有不甘,还站在原地,委屈巴巴道:“太傅……”
左右见太傅不理会自己,这才不得不向墙角走去,一边罚站一边还不忘时不时的瞪向顾沅。
太傅正襟危坐,翻开书本,“你们两个从今日起,每晚抄写《道德经》上善若水篇十遍,知晓自己错在何处,方可落座。”
……
一整堂课下来,顾沅都没听进去一个字,一到下课时辰,她便带着春桃第一时间冲出了平就殿。
宋衍见顾沅态度一反从前,甚至连案几上的书本都忘了拿,不由想起了娘亲的话,当即便拿起书本跟了出去,嘴边唤道:“阿沅……”
顾沅见宋衍跟在身后,忙跑了起来,像躲避瘟疫一般的躲着宋衍,“你别过来!”
宋衍继续跟在顾沅身后,“阿沅……”
顾沅气急,“都说了我不认识你!”
“阿沅……”
“你怎么这么……”话还未说完,顾沅便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扑通”一声落入了平就殿的小荷塘中。
“……”
这时才跑至岸边的宋衍见之,不由一声轻叹,抿了抿嘴角,二话没说的扔下书简,便跃入了水中。
春桃才跟过来,见顾沅落水,在河畔边上急的闭眼大哭,“小姐,小姐,小姐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事,春桃可怎么活啊,小姐啊小姐……”
在春桃的哭喊声中,宋衍已带着顾沅爬上了岸。
顾沅坐在地上调整气息,拨开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还、没死。”
春桃一愣,见顾沅不知何时已上了岸,立马扑了过去,委屈巴巴道:“春桃不是担心小姐吗?!”
宋衍顺势扶着顾沅起身,乌黑的眸子中漾出一丝复杂情绪,“阿沅……”
顾沅对宋衍的声音却恍若未闻,站起身来转身便走,春桃看了看顾沅,又望了望宋衍,忙跟在了顾沅身后,“小姐,等等我……”
一时,荷塘边只留下了默默看着顾沅远去的宋衍和一群不明情况还想知晓发生了何事的皇子公主。
自他们相识后都是顾沅在缠着他,今日却为何会这般对他避之不及,他甚至在她的眼中还看到了疏离……
想到顾沅如此,宋衍忽然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甚至心底还涌出一丝难言的痛楚。
可明明,他巴不得她能离他远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阿沅沅表面上很乖,可骨子里还是很任性的,毕竟有句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
第4章
如今正是五月,空气中微微带着一丝冷意,顾沅的衣裙早已被打湿,紧紧的贴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窈窕的身姿,她的发丝一绺一绺的贴在鬓间,一滴滴水珠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渲染出一个个小小水花,宫人见顾沅这身打扮不禁纷纷侧目,却无人敢上前关怀与问安。
顾沅对这些目光倒是毫不理会,她两手抱在胸前,只是步履匆匆的低着头向宫门的方向走去。
春桃紧跟在顾沅身后,有些忧心道:“小姐,咱们这个样子回去若是公主看到……”
春桃还未说完,便听有声音悠悠传来,“是阿沅表妹吗?”
声音低沉和缓,闻声望去,只见是个十三四岁大的少年,拿着卷书,一身闲适的装扮,正在缓步向她走来,可不正是当今陛下的长子,太子殿下宋恒!
从前顾沅一心只有宋衍,和其他人都没有什么交集,可也听闻宋恒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美名远扬,不过可惜,却是英年早逝的命,被贬为藩王后,没多久便过世了。
如今看着宋恒风度翩翩的模样,又低头瞧了瞧自己湿漉漉的衣裳,顾沅想着这么回去免不得会被娘亲问东问西,她眼珠一转,便大步朝着宋恒走去,无比真诚的说了句,“兄弟,江湖救急!”
……
平就殿离信阳公主的寝宫不远,宋恒便带着顾沅来了妹妹寝宫,又命宫婢找了身妹妹的衣裳,给顾沅换了上。
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裙,顾沅心情也好了几分,她颇为感激的对着宋恒笑道:“多谢殿下,我还愁这样子怎么回去呢?还好碰到了殿下。”
宋恒温文一笑,“阿沅表妹无须客气,前几日宫宴上,是绫儿不对,才害表妹失足落水,改日定让绫儿给表妹赔罪。”
顾沅看向宋恒,眸子里不由多了几分探究的味道,从前和宋恒并不熟识,今日一接触,才发现宋恒俨然如传闻中说的一般,是个谦谦君子。
浓密的眉毛微微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宛如清泉般清澈的眼睛,眼角眉梢都带着柔和与优雅,他的样貌颇为俊秀,虽与娴妃有几分相像,但却没有娴妃的尖酸与狂妄,反而多了几分娴妃没有的尔雅温润。
顾沅笑眯眯的朝宋恒说道:“哪里哪里,都是阿沅自己不小心跌倒的……”在她的那个梦里,阿娘就和娴妃娘娘不睦,如今还是大事化小的好。
宋恒浅浅一笑,“不知阿沅表妹今日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打扮?”头发乱糟糟的不说,浑身还是湿漉漉的,委实有些失仪。
顾沅干笑,“不过是一不小心踩空了,跌进了小荷塘里。”
宋恒一听微微错愕,好好的在路上走,到底是有多不小心,才能失足落水?
顾沅却没想这么多,只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和春桃一同出了门,走至门口,想到今日学堂上信阳公主那有气没处撒的架势,她忽的顿住了身,回过头意味深长的对着宋恒说了句,“殿下保重!”
翌日,宫中盛传信阳公主与丹阳公主幼女顾沅因座位反目,丹阳公主幼女因不满夫子惩罚,课后跃入水中,企图自裁,未遂;信阳宫主因不满长兄训斥,其后绝食抗议,未果。
“这两位小姐睚眦必报骄纵任性,咱们日后一定离这两位小姐远一点儿……”
“真是太没规矩了,你都不知道,听闻丹阳公主家的那位小姐在府中出门连衣裙鞋袜都不穿,堂堂一个大家小姐,居然如此不知羞耻……”
“听说那个小姐顶撞姜娘娘,而娘娘都不敢责罚她呢!”
“如此蛮横骄纵的小姐,还好咱们不是伺候她们的,不然,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顾沅和春桃这一路上便是听着这些闲言碎语走到平就殿的。
春桃听着这些话本是为顾沅鸣不平,想出声责骂,却被顾沅拦住,春桃看着顾沅的脸色,却发现顾沅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受这些话的影响,甚至眼中还带着一丝笑意,好似她们在说的不是她本人是的,春桃急道:“他们这么说小姐,小姐都不生气吗?”
顾沅看着园子里的春色,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耳朵听到的又不一定是真实的,他们又不了解我,我在意他们的看法做什么!”旋即顾沅眼珠一转,看向春桃,“和这些人相比,我倒想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
春桃看了一眼顾沅,欲言又止。
“实话实说。”
春桃犹豫了良久,终是开口说道:“春桃初来公主府便听府里下人说小姐刁蛮任性,无礼乖张,一个不满小姐的意,小姐便会重罚他们,春桃初时很怕小姐,但现在春桃才知道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小姐和他们说的那些都恰恰相反,小姐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也是对春桃最好的人!”
这话顾沅听了很是受用,她揽着春桃的肩头,得意一笑,“春桃真是见解独到,善解人意,聪慧机智,蕙质兰心,真是和本小姐越来越像了!”
春桃:“……”
然而一踏进院中从窗子望见殿内的太傅,顾沅就傻眼了,那十篇《道德经》她回去当真是忘的干干净净,她手轻抚上额角,宽大的衣袖恰好遮住了一半脸颊,正想着该怎么办才好,却见宋衍的小书童抱着一摞竹简站到了她身旁,恭敬道:“小姐,这是八皇子吩咐奴才交给小姐的。”
春桃见小书童递给她东西,便傻乎乎的顺势接过,抱在怀中看着那小书童离开后,才傻愣愣的说道:“小姐,这是什么?”
顾沅看了一眼,只是一瞬便回过了神,“春桃,我们走!”
他既喜欢抄就让他抄去,反正不要白不要!
顾沅抱着竹简,走到太傅身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脸上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来,“夫子,阿沅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道德经》中云: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阿沅不该同人争抢,何况还是自己的姐妹;阿沅亦不该与人计较,何况宋绫妹妹年纪还小,她说的话又怎该计较,阿沅日后必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恳请太傅原谅阿沅的失礼与无知。”
一番话说的无可挑剔,太傅听的津津乐道,“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不错,坐回去罢!”
顾沅欢喜一笑,“谢谢夫子。”
这回顾沅自觉坐到了宋衍身旁的位子,端正了身姿,目光正视前方。
昨日她委实有些丢脸,不过,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还在意什么!不理他不就好了!
宋衍看着顾沅,虽说惊讶于她的态度,却也没有多问,只是不知为何,一看到顾沅,额头就总是时不时的传来阵阵痛意,心里也没来由的有种难言的感觉。
宋绫来后见顾沅坐了回去,也急着坐回去,结果太傅问话一概不知,只好又站到了墙角,听了一堂课,看向顾沅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仇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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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正盛,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宛如碧玉般的澄澈,纤云不染,暖风吹拂,十分的舒坦。
这日,丹阳公主带着顾沅进宫拜见萧太后,丹阳公主和萧太后闲话家常,顾沅自然不感兴趣,便同春桃一起溜到了殿外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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