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青梅
这种双曲弓并不是什么举世难得的稀罕武器,面对北戎这个强敌,盟友之间应该团结一致,而且王庭一直和从前的中原王朝通商,两国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毕娑凝望她许久,接过绢布,让自己的属下派人来交接武器。
等士兵卸完所有货物,瑶英和亲兵走到一边去交谈,交代了几件事,蹬鞍上马。
毕娑和莫毗多在山道上等着她。
三人并行,走出半里地,瑶英回头,看着远处排成长龙离去的大车,叹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北戎骑兵不仅骑射/精湛,配合密切,能随时随地发动快速袭击,而且每个人还都配有几匹战马,他们的马都是好马,耐力足,要是阿勒能帮我抢一批战马就更好了……”
毕娑嘴角抽了抽,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轻笑。
莫毗多侧头看他:“将军笑什么?”
毕娑看一眼瑶英,离她远了些,小声道:“我在想,海都阿陵要是知道文昭公主这两年做了什么,一定肠子都悔青了。”
莫毗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文昭公主脸上罩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不过光看那双明眸和身段就知道,她果然像传言说的那样,明艳无俦,皎若明月。
圣城的人瞧不起乌吉里部,这些天,文昭公主是头一个没有在他行礼致意时笑出声的女子。
莫毗多突然问:“将军,文昭公主和王之间的传闻,是真是假?”
毕娑笑了:“传言哪能当真?”
说完,他心里一跳,看向莫毗多。
莫毗多和他对视,神色坦然,年轻的面孔上透出明锐的锋芒。
毕娑皱了皱眉。
三人一起回到王寺,缘觉刚好从塔林的方向走出来,看到瑶英,脸色一变,咳嗽几声,道:“公主今天不是出城去了,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瑶英抬头看了看,晚霞漫天,夕阳斜照,高塔上浮动着一层金灿灿的光。
她回来早了?
缘觉脸上微红,眼神躲闪。
瑶英想了想,猜测可能是寺里来了什么人,她得回避出去,便道:“我从刑堂那边回去。”
那边不会遇上外人。
缘觉没说话,脸上更红。
等瑶英和亲兵转身离开,毕娑扫一眼缘觉,问:“谁来了?”
缘觉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小声道:“天竺的曼达公主来了!人就在大殿,还没走呢。”
毕娑眉头皱得愈紧。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关于武器的描述参考相关文章,做了适量夸张。
☆、只有一个(修)
毕娑赶至大殿, 亲卫验看过铜符,放他入殿。
大殿气氛凝重肃穆, 经幡飘扬, 沉香袅袅。
殿前人头攒动,般若站在殿门前唱喏, 前来参拜的各国使团依次入殿,正式奉上国书。
殿中,梵唱盘旋, 明烛摇曳,佛像宝器金光闪耀,昙摩罗伽一袭绯色袈裟,坐于法台之上,台下身着法衣的众僧环绕着他, 齐声念诵经文, 他沐浴在梵音和烛火之中, 轮廓鲜明,面容俊美,神色淡然, 仿佛置身于高高的云端之上,清冷圣洁。
身穿锦衣华服、头戴金冠的毗罗摩罗国使团成员正一个个上前, 对着佛像顶礼膜拜。
参拜完, 毗罗摩罗使者上前向昙摩罗伽行礼,侧身朝身后亲随示意。
只听一阵环佩叮当之声响起,一名穿着绣有珍珠、瑟瑟滚边的蔓草纹金银细线丝绸长裙的女子走上前, 揭下脸上面纱,款款施礼。
女子棕色皮肤,五官分明,身姿玲珑,衫裙色泽鲜丽绚烂,额前饰顶珠,脖子、手上、腰间、脚上都戴有金镯珠钏,进殿以后,慢慢抬起眼帘,灰绿色的眼睛看向昙摩罗伽,眼波微微流转,一举手一投足,都似乎和着韵律在轻轻扭动腰肢,迷离魅惑。
殿前其他国使团的成员望着女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痴迷。
毗罗摩罗使者满意地听着周围压抑不住的赞叹声,不无骄傲地道:“这位是鄙国的曼达公主。”
殿外诸人一阵骚动,窃窃私语。
曼达公主迎着众人的注视,手捧一只金盘,盘中盛着这个时节极其难得的鲜花,莲步轻移,走到法台前,奉上鲜花。灰绿色双眸盯着昙摩罗伽看了须臾,忽地一笑,垂眸低头,似含羞带怯,说不尽的妩媚动人。
使团成员都看得痴了。
昙摩罗伽双眸微垂,视线从曼达公主身上一扫而过,示意僧人将金盘供奉至佛像前。
曼达公主神色一僵。
她天生丽质,容貌出众,自幼跟随寺庙最优秀的舞者学舞,舞艺超群,一曲天魔舞能让城中一半贵族男人跪在她脚下,任她予取予求。她见过各式各样的男人,不论是高贵的王族,精明的商人,还是持戒的僧人,所有男人看她的目光都难掩贪欲,可是眼前这位王庭君主看她的眼神却是如此冷淡,无悲无喜,没有一丝波澜。
王庭君主不像她之前见过的僧人,那些僧人眼神躲闪,不敢看她,他没有一丝动摇,端坐法台,俯视着她,就像在看一朵花,一丛莎草,一块石头,一个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的凡人。
这种庄严的眼神,曼达公主只在寺庙的佛像身上看到过。
她心中微沉,看来这位王庭君主是个很难被打动的人。
使者并未看出曼达公主的僵硬,笑着道:“曼达公主自幼跟随王寺僧人修习佛法,是位优婆私柯,公主仰慕佛子已久,曾拜读佛子所译经文,寤寐思服,此次公主前来王庭,愿效仿摩登伽女,入寺修行,还望佛子允许。”
一瞬间,气氛霎时变得沉寂。
殿中诸人一个个抬起头来,竭力掩饰心中涌起的嫉妒和不甘:虽然他们的公主也都是花容月貌的美人,但是她们都难以和天竺公主比较。天竺公主不仅美貌,一举一动间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魅惑韵味,天竺公主留下了,其他公主都将沦为陪衬,佛子岂会多看她们一眼?
殿外,毕娑和缘觉眉头紧皱,唱喏的般若更是双眉倒竖,恨不能跳起脚骂人。
毗罗摩罗使者毫不在意周围投来的讥刺目光,一脸洋洋得意,曼达公主出使各国,每到一个国家,那个国家的国王、王子都为她神醉心迷,他自信这一次王庭君主也抵挡不住公主的美貌。
在一片静寂中,昙摩罗伽抬眸。
曼达公主望着他,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
昙摩罗伽淡淡地道:“檀越既为优婆私柯,当潜心佛法。”
言罢,他目光睃巡一圈,看得殿中殿前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此事以后休要再提。”
语气隐含威严,不容置疑。
这回,殿中格外静寂,所有人目瞪口呆,久久无言。
毗罗摩罗使者没料到昙摩罗伽会回绝得如此干脆,不禁呆住了,想要争辩几句:既然汉地的文昭公主可以,为什么曼达公主不行?
话还没说出口,对上殿前带刀近卫看过来的视线,使者陡然清醒过来,手脚僵直。
他险些忘了,佛子是王庭君主,佛子当面拒绝,还说以后休要再提此事,来参拜的各国怎敢在他面前造次?
佛子想留下谁就留下谁,他们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使者冷静下来,心中不解:曼达公主如此美丽,佛子完全不为所动,那位文昭公主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佛子破例?
他正在纳闷,一个部落使者忍不住上前两步,扬声问:“贵国既然可以留下汉地的文昭公主,我们公主为什么不行?我们和贵国来往近百年,情谊深厚,难道还比不上远在万里之外的汉地?贵国不能厚此薄彼!”
使者嘴角抽了抽,各国交往,强国就是能厚此薄彼,小部落的人果然粗俗,居然真的问出口了。
他一边鄙夷,一边抬眼看昙摩罗伽,想听听他会怎么回答。
其他国使者和他一样的反应,无数道视线再次汇集到昙摩罗伽身上。
昙摩罗伽面容沉静,道:“摩登伽女只有一人。”
此语一出,众人不敢置信,殿中僧人也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
殿外,毕娑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几乎站立不稳。
……
接受完各国进献的礼物,昙摩罗伽起身离去。
各国使团退出大殿,议论纷纷。
有人朝毗罗摩罗使者投来讥笑的一瞥,使者心中恼怒,回头看一眼曼达公主,道:“我们还有机会,等见了你的天魔舞,就是佛子也得动心。”
曼达公主轻声问:“你见没见过文昭公主?”
使者道:“没见过,自从法会开始,这位公主很少露面,偶尔几次出行也都戴了面纱,我们的人没看到她的真容。”
他轻笑一声,语气透出不屑。
“一个汉地公主,怎么比得上你?”
曼达公主摇摇头:“你太轻敌了。我让侍女和佛子的亲兵打听过文昭公主,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形容文昭公主的美貌吗?”
使者皱眉。
曼达公主慢慢地道:“他们说,文昭公主明艳照人,看到她,他们想到石榴和蜂蜜,想到皎洁的明月,湛蓝的大海,黄金铺地的祇树给孤独园,她的笑颜,可以让每一个身经百战的勇士变成一个少年。”
使者神色变得郑重起来:“是我太轻视汉地公主了。她若真像传说中的那般美貌,难怪佛子说只有一个摩登伽女。”
曼达公主戴上面纱,道:“你派人去盯着文昭公主,查清楚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
使者点头。
……
另一头,瑶英刚回到院子,亲兵立刻迎上来:“公主,您听说了吗?今天那个天竺公主来王寺了!”
瑶英一愣,“天竺公主?”
缘觉不想让她去大殿,是因为天竺公主吗?怕她们起争执?
亲兵道:“公主,听说那些使团的公主一个比一个美艳,她们要是都留下来了,您该怎么办?”
瑶英摇摇头,进屋坐下,提笔写信,道:“法师是高僧,不管那些公主有多美貌,在法师眼里,不过是皮囊罢了。”
曾经有个嘴歪眼斜、相貌丑陋的老妪在殿外参拜,旁人离她远远的,昙摩罗伽丝毫不介意老妪丑陋脏臭,为她祈福,他眼中没有美丑之分。
亲兵端了个火盆放在书案前,小声说:“公主,高僧也是人,比武大会那天,佛子会以君主身份出席典礼,到时候天竺公主会向他献舞,小的听人说,看过天竺公主的天魔舞,就是石头也得动心。”
瑶英手里的动作一停,“天魔舞?”
她想起壁画《降魔变》,其中有一幅画的是魔王派三个美貌女儿引诱佛陀的故事。魔女们身躯赤|裸,只披了一件透明薄纱,围着佛陀翩翩起舞,搔首弄姿,极尽妖娆之态。
天竺公主想引诱昙摩罗伽,动摇他的意志?
瑶英眉头轻蹙。
她知道昙摩罗伽不会动心,但是此事说到底因她而起,正因为罗伽为她破例,才会惹来这些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