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青梅
这世上,大概只有他们能看懂谢家纸,谢家藏书楼背后的深远意义。
让学识得以在民间流传,让平民百姓可以用得起纸张,可以买得起书本,可以不花分文就能看遍谢家收藏的所有藏书。
造福万民,功在千古!
众人神色,难掩激动之色,“这些果真是七公主的主意?”
魏明点点头:“谢家嫡支已经断绝,他们行事低调,没有大肆宣扬,我也是花了半年才查出来下令开放藏书楼的人是七公主,主持撰写农书的人也是七公主,她命人在荆南设了一座书坊,每天有一千人收集整理书目、撰写文章。”
众人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秦非面露疑惑之色,既然长史知道七公主做了这么多造福百代的好事,为什么还要害七公主?
他挠挠脑袋,道:“七公主有慈悲心,心系天下,不让须眉,我们更不应该让她代嫁。”
其他几人纷纷向他投来同情的一瞥。
魏明懒得理会他,看着其他几个人:“前不久宰相府春宴,二皇子为七公主购置了一盆牡丹花,花了数万金,我故意将风声放出去,果然有人骂二皇子奢靡。七公主收下了花,春宴当天,她没有出席,却派人把花送去了宰相府竞争花王,最后那盆花获胜,七公主把花卖给了一个豪商,卖花的钱,七公主全都用来安置流民。第二天,弹劾二皇子的折子就少了一半。”
他停顿了一下。
“七公主看似娇柔贤淑,实则心机深沉,又乃国色,她出一趟宫,世家子弟争相追逐,日后将有多少朝官是她的裙下之臣?”
魏明神色郑重。
“七公主必为我等心腹大患,她在二皇子身边一天,二皇子就多一分胜算。”
所以,既然可以一箭多雕,同时除掉七公主和二皇子,为什么不让七公主代嫁?
众人沉默。
秦非不吱声了。
魏明转身,朝李玄贞站着的地方拱手:“殿下,这一次您不能再心软了。”
李玄贞沉默了很久,耳畔响起那道嘶哑的嘱咐:“为阿娘报仇……长生奴,为阿娘报仇……”
寒意涌遍全身。
他站在幽暗的角落里,点了点头。
魏明大喜:“我这就去安排!”
太子终于能对七公主狠下心肠了。
……
这日,瑶英正对镜挽发,王府外忽然来了两个太监。
“贵主,圣上召见。”
作者有话要说: 快过年了,大家最近去人多的地方记得戴口罩,出门回家勤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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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酋长求娶
瑶英跟在太监身后,缓步登上苔痕斑驳的长阶。
寒星初落,晨曦薇露。
报晓的钟声响彻整座殿堂。
朱红的直棂窗里隐约透出摇曳的烛光,李德勤于政事,几乎每天都会召见政事堂的大臣议事,内殿的烛火彻夜不熄。
太监进殿通报。
瑶英立在丹墀之上,回首遥望远处半山腰上矗立着的恢弘宫殿,如初雪般洁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宫城东北角层峦叠嶂,楼台殿阁坐落其中,檐牙交错、鳞次栉比,琉璃瓦上浮动着清冷的潋滟辉光。
那是前朝末帝为避暑修建的离宫。太极宫地势低洼,一到夏季,潮湿闷热,日照不够的角落里爬满湿漉漉的青苔,离宫建在山腰之上,雄伟壮丽,轩敞疏朗,更适宜居住。
瑶英心里暗暗盘算:等婆罗门药的事情查清楚了,得想办法把谢贵妃挪到离宫去住。
太极宫太闷热,离是非太近。
一阵潮湿晨风拂过,凉意透骨,瑶英不禁打了个激灵,拢了拢肩上的月白地折枝番莲夹缬陂巾。
太监走了出来,请她入内。
天已经大亮,殿中角落的鎏金灯树上仍然燃着数支蜡烛,李德坐在龙案前翻阅奏章,鬓发苍白,像在幽暗中静静绽放的昙花,周身萦绕着一种幽寂的清华。
瑶英走上前。
李德看着案上展开的奏章,道:“再过几天就是佛诞,贵妃不能理事,由太子妃主持佛诞法会。福康公主不日就要下嫁叶鲁酋长,太子妃要为福康公主送嫁,照应不过来,你去协助太子妃主持法会。”
瑶英怔了怔,她还以为李德叫她来是要问谢贵妃的事。
李德吩咐完事情,也不在意瑶英是什么反应,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瑶英不想和东宫有什么牵扯,可是她知道李德既然把她当面叫过来嘱咐,就不会允许她找借口推托,只能平静地应了声是,退出内殿。
宫中品级最高的谢贵妃不能管理宫务,许多典礼都是由太子妃郑璧玉出面打理。佛诞法会的仪式设在麟德殿,经案香盘金佛已经布置好了,郑璧玉怕还有错漏之处,亲自在那边看着宫人洒扫宫室。
瑶英到了麟德殿,问郑璧玉需要自己做什么。
郑璧玉含笑道:“不敢让七娘劳累,朝中命妇都会出席这次法会,七娘帮着应酬她们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瑶英和李玄贞关系尴尬,却从未和郑璧玉起过嫌隙,点点头,道:“阿嫂吩咐便是。”
郑璧玉确实忙得晕头转向,两人还没说几句话,不断有人进殿找她请示事情。
瑶英在一旁听了几句,发现他们问的都是福康公主的事,心中暗暗纳罕:郑璧玉在为朱绿芸准备嫁妆。
许嫁风波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瑶英不动声色。
回到王府,长史向她禀报:“贵主,福康公主的出降大礼已经定下日子了,就在三个月后。”
瑶英疑惑地问:“东宫没动静?”
长史道:“东宫长史送了不少美人画像和金银财宝给叶鲁酋长,劝说叶鲁酋长另娶,酋长没有答应。”
叶鲁酋长不傻,朱绿芸身份不一般,他既然已经胡搅蛮缠得罪中原王朝了,自然要娶一个分量最重的公主。
看来朱绿芸这一次自作自受,真的要远嫁草原。
瑶英仍然觉得不安。
第二天,谢青送来李仲虔的信。
瑶英看了哥哥的信,心里感觉踏实了点,连夜写了回信。
接下来的日子里,京中一片风平浪静。
郑璧玉知道瑶英不可能踏进东宫一步,有事情找她商量都是请她去麟德殿,态度大方坦然。
饶是如此,谢青仍然不放心,每天跟在瑶英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他体格健壮高大,往那里一站,巍峨如山。
郑璧玉的侍女委婉提出:太子妃是东宫妇,谢青是外男,他应该回避。
谢青硬邦邦地道:“我是七公主的扈从,绝不离开公主一步。”
侍女气得倒仰。
郑璧玉没有说什么,她知道谢青出了名的愚忠,只要李瑶英一声令下,他问都不问一句就会坚决执行,哪怕李瑶英命他自尽,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举刀自刎。
转眼到了佛诞法会这日。
瑶英前晚住在宫里,早上天不亮就起身张罗。
郑璧玉浓妆艳抹,钿钗礼衣,站在内殿指挥宫人,看到头戴莲花冠,一身银红衫、碧襦裙的瑶英,笑着道:“七娘容色倾城,无需盛装也把别人都比下去了,不过今天是法会,七娘是不是穿得素净了点?”
瑶英满不在乎地道:“佛家法会,何须艳饰?”
郑璧玉摇摇头,叫来几个宫女,硬把瑶英按在铜镜前,给她抹胭脂,画黛眉,贴翠钿,描檀晕,点唇脂。
瑶英本就姿容出众,这一番打扮,少了几分少女稚气,眼波流转,说不尽的娇艳鲜妍。
宫女被她的容色所摄,安静了一瞬。
郑璧玉也不由得暗暗感叹,难怪京中那帮纨绔子弟暗地里说七公主是第一美人。
她回过神,拿起竹剪子绞了一朵半开的牡丹花簪在瑶英鬓旁,又拈起一支金镶玉四蝶步摇花钗给瑶英戴上。
命妇陆续乘车入宫,瑶英前去应酬。
宰相夫人拉着她的手不放:“春宴你不来,过一阵子我举办茶宴,剑南的蒙顶石花,常州的阳羡,都是好茶,你一定要来!”
瑶英笑着应了。
说笑了一番,宫女找了过来:“贵主,大慈恩寺的主持到了。”
瑶英问:“太子妃呢?”
宫女道:“殿下正和大长公主说话,请贵主先过去,她随后就到。”
瑶英回首,扫一眼廊下。
守在阶前的谢青立刻领会到她的意思,大步走到她身侧,紧紧跟在她身后。
……
法会还未开始,命妇齐聚在侧殿吃茶,满殿珠围翠绕,花枝招展。
郑璧玉回头看了好几眼,没找到李瑶英的身影,问一旁的宫女:“七公主呢?”
宫女指指北边:“七公主往那边去了。”
郑璧玉蹙眉:七公主为什么突然离开?
……
麟德殿外,李玄贞站在阶前,负手而立,俊秀面孔上笼了薄薄一层淡金色日光。
阶下传来阵阵豪爽的大笑,肩披发辫、身穿花边胡袍的叶鲁酋长在一行人的簇拥中走进麟德殿的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