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青梅
湿黏黏的,温软。
昙摩罗伽身上震颤,汗珠滚动,按住瑶英的手。
“我自己来。”
他道,嗓音沙哑。
“别动,我帮你。”
瑶英拨开他的手,继续帮他擦拭。
昙摩罗伽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发顶,闭了闭眼睛,不动了。
瑶英帮他擦完身,看他脸色比方才好了点,洗了手,倒了碗水给他喝。
他喝了口水,喉结滚动,扯起褪到腰间的袈裟穿上,拿起佛珠戴在腕上,展开一本经文。
瑶英长舒一口气,跪坐在他身前,“法师把曼达公主关押起来了?”
昙摩罗伽颔首。
瑶英哭笑不得:“因为她和我说了双修的事?”
昙摩罗伽看着经文,道:“她昨晚让你喝了青花酒。”
瑶英一愣,“不错,她请我喝了青花酒……这酒有什么问题吗?”
昨天的宴会上,她和曼达公主都喝了葡萄酒,后来回来的路上又和曼达公主饮了几杯酒,慢慢有些醉了。昨晚她是有点迷糊,比平时任性,但神智还是清楚的,离开宴会时她思路清晰,还和李仲虔讨论了很久海都阿陵的事,直到回到庭院以后,整个人放松下来,醉意才涌了上来。
昙摩罗伽目光移开,取出曼达公主的供词。
酒有问题。
青花酒有激发血气、壮胆的作用,勇士出征或者比武之前会饮用此酒。
此外,这酒和他屋中熏的药香相激,会让喝了酒的人反应更剧烈。
曼达公主招认说,她知道天竺医官和蒙达提婆最近研究了哪些药物,特地准备的青花酒。她收藏的青花酒比一般的青花酒更醇厚,能够放大人的感觉,让人彻底放松下来,做出平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这酒喝下以后,可以让人心情舒畅,飘飘然。闻到药香,感觉更灵敏,还有,如果喜欢一种味道,或是喜欢一个人,喝了酒,会不自觉想要沉浸在味道里,想亲近喜欢的人……”
她赌咒发誓,说只是想帮瑶英,没有偷偷在瑶英的酒里下会害人的药。
曼达公主供词上的原话是:“这酒真的没有害处,我自己也常喝,不仅没坏处,还能助兴呢!”
瑶英看完供词,眼皮直跳。
难怪昨晚曼达公主请她尝酒的时候说后劲会很大。
瑶英放下供词,沉吟了片刻,抬起眼帘,看着昙摩罗伽。
“只是一杯酒而已,我昨晚有些醉了……阿兄以前不许我多吃酒,因为我要服药,不能饮酒,而且我吃醉了喜欢缠着人胡闹……”
她停顿了一下,解释说,“就像昨晚那样……想亲你。”
昨晚她只是有些恍惚而已,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青花酒不过是让她完全放松下来罢了,没有影响她的神思。
屋中安静下来,静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沉水。
昙摩罗伽握紧经卷。
窗外脚步轻响,巴米尔进屋,站在毡帘外抱拳请示:“王,乌吉里部的莫毗多小王子回来了。”
昙摩罗伽回过神,放下经卷,看向瑶英。
“这次只是一杯酒,若是其他东西呢?”
瑶英怔住。
他生气的不是那杯酒,而是担心曼达公主骗她喝下其他东西。
“我以后会当心。”
“曼达公主暂时不能放。”昙摩罗伽道,“我有事情处理,请公主回避。”
瑶英嗯一声,起身出屋,告诉天竺医官,曼达公主不会出什么事。
……
天竺医官去看望曼达公主,告知她这个消息。
曼达公主大半夜被人抓起来审问,火冒三丈,敢怒不敢言,老实交代了一切后,在心里大骂昙摩罗伽,看到天竺医官过来了,大喜过望,得知昙摩罗伽暂时不肯放人,喜色一收,双眉倒竖。
“难道文昭公主昨晚还没得手?”
天竺医官白了她一眼。
曼达公主眯了眯眼睛,文昭公主还是太束手束脚了,她得想想其他办法。
……
莫毗多带着北戎投降的贵族返回圣城,消息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昙摩罗伽去王寺接见莫毗多,毕娑和缘觉也跟着去了。
巴米尔笑眯眯地说,金勃小王子等人投降以后,会在几日后的大典上正式献上降书。
瑶英处理了几件杂事,等着昙摩罗伽回来。
长廊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亲兵急匆匆进屋,“七娘,阿郎和太子殿下打起来了,阿郎要杀了太子,我们拦不住!”
瑶英脸色骤变,丢下笔,衣裳也没换,骑马直奔驿馆。
高昌使团住在驿馆南面的一处轩馆里,李玄贞受伤,瑶英派了几个人看着他,等他能骑马了就送他回高昌,再把他送去凉州,这几天她的亲兵一直守着他,避免他和李仲虔碰面。
瑶英心急如焚,她不是担心李玄贞,而是怕李仲虔伤了他会出事。
她策马疾奔,问:“阿兄为什么突然要杀太子?”
亲兵紧跟着她,道:“昨晚阿郎在宴会上吃醉了,您嘱咐我们看着阿郎,我们把阿郎送回住处,阿郎躺下就睡了……原本相安无事,谁知今早阿郎宿醉醒来,忽然想起太子,找来看守太子的亲兵问了几句话,雷霆大怒,提着剑就冲去太子住的地方,又劈又砍的,差点杀了太子……小的们拦着劝着,阿郎不听……”
“阿郎大骂太子是畜生!”
瑶英心里一紧。
李仲虔知道什么了?
她扬鞭催马,赶到驿馆,亲兵们正乱成一团,看到她过来,立刻找到主心骨,簇拥着她往里走。
李玄贞的院子很偏僻,她一路马不停蹄,快步穿过长廊,喘得拉风箱一样,冲进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满地狼藉,坚固的门扇被砍得七零八落,泥窗上也一道道劈砍的痕迹,屋中身影腾挪晃动,隔得老远就能听到刀剑相击声,夹杂着亲兵的惊叫和劝阻的声音。
亲兵推开倒塌下来挡住门口的箱柜,瑶英踏入屋中,还没看清房中清醒,一道裹挟着冰冷杀气的剑光朝她掠了过来。
“七娘!当心!”
“阿郎,七娘来了!快停手!”
瑶英还没反应过来,剑光飞掠而至,眼角余光里看到一道身影冲过来,迅若激电。
满屋激荡的杀气掌风陡然凝滞,众人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出一声。
瑶英纹丝不动,眼前寒光闪动。
在离她的鼻尖只有一指头距离的地方,一把灌注了内劲的长刀和一柄长剑相击,火花迸射,劲风涌动。
屋中所有人呆住了。
瑶英捂着眼睛,软倒在地。
“明月奴!”
“阿月!”
两道惊恐的声音同时响起,长刀和长剑从主人手中跌落到地上。
两人一起扑向瑶英。
瑶英被人抱着翻了个身,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阿兄?”
她轻声喊道。
李仲虔浑身发抖,狠狠推开李玄贞,凤眼满是戾气,咬牙沉声道:“畜生,你敢碰一下她的衣角试试?”
李玄贞垂眸,松开了手。
瑶英循声拽住李仲虔的衣袖:“阿兄,我眼睛疼。”
李仲虔赶紧低头,心焦如火,轻轻扯开瑶英的手,没看到血迹,松口气。
亲兵送来热水巾帕,他手忙脚乱,拿热帕子盖在瑶英眼睛上,抱起她,转身出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例假来了,很短很短……
☆、夜探
大殿前设了华丽的毡帐, 金毯铺地,幔帐轻扬, 一面面雪白金纹旗帜迎风猎猎。
文武群臣盛装华服, 站在阶前,看着身穿铠甲的莫毗多骑马入宫。在他身后, 以金勃为首的北戎王子手捧降书、珍宝和舆图,入帐觐见昙摩罗伽。
礼乐毕,金勃献上降书, 礼官接受献礼,宣读册封他们为王的诏书。
前殿欢声笑语,鼓乐喧天。
大臣们围着贵族出身的将领谈笑风生,莫毗多和他们话不投机,喝了几杯酒, 在亲兵的指引下往内殿走去。
内殿燃了水沉香, 缕缕青烟浮动。
毕娑和缘觉立在殿前。
莫毗多和他们笑谈几句, 走进内殿,单膝跪下行礼。
昙摩罗伽端坐殿前,没有抬头, 提笔书写一份诏书,一身袈裟, 气势雍容。
莫毗多屏息凝神, 不敢吱声。
随后入殿的毕娑、缘觉敛容静立,也不敢出声。
一声轻响,昙摩罗伽放下笔, 抬眸,眼神示意缘觉。
缘觉忙上前,捧起他刚刚写完的诏书,递给莫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