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陆延看着她布满皱纹的脸, 笑了,道:“我想起咱们俩第一次去县城约会那天, 你头上就戴了一朵白梨花, 特别清纯特别美。”
苏梨也记得那时候,印象最深的是两人一起挤班车,陆延牢牢地护着她,两人贴的那么近,陆延却很绅士, 腰以下都没有碰到她。
苏梨很喜欢陆延。
如果不是她已经恢复了梨花妖的记忆,如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陆延这么对她,苏梨一定会被陆延迷得神魂颠倒,舍不得与他分离。
现在苏梨也不舍,只是作为一只梨花妖,当分离就在眼前,苏梨也不会伤心落泪罢了。
“我要走了。”那是一种玄妙的预感,苏梨握住陆延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谢谢你陪我走完这一生。”
她明明很老了,可是当她笑起来,陆延仿佛看到一朵娇嫩的梨花在他面前绽放了开来。
“等我,我很快就来了。”陆延靠过来,亲吻她的脸。
苏梨笑着闭上了眼睛。
——
夕阳消失,苏梨重新回到了百花园。
花母娘娘一直守在这边等她,当苏梨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笑容欣慰的花母娘娘,也看到了绿意盎然的丁香树。树上没有一颗花苞,但隐隐有丁香的香气飘到了苏梨的鼻端,她轻轻碰了碰离得最近的一片叶子,那叶子轻颤,轻松快活,再也没有深深的恐惧。
苏梨最心疼丁香了,她希望百年之后丁香姐姐苏醒过来,会忘掉与陈彪在一起的那段噩梦。
告别了丁香,苏梨一边将这世的经历告诉花母娘娘,一边朝附近的芍药花走去。
花母娘娘知道自己无法劝阻善良热情的小梨花,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提醒苏梨道:“人间险恶,但也有好人真情,只是接下来的世界能否遇到贵人并未可知,小梨花还是要谨言慎行,在没有自保能力之前,宁可受些委屈也不可冲动行事,要记住,人活着才有希望。”
苏梨明白。
她既不会做不劳而获只等贵人帮忙的美梦,也不会冒冒失失地触怒身边的奸邪之徒。
“花母娘娘,我去了。”
“嗯,万事小心!”
——
看过兰花、丁香的经历,苏梨发现一个规律,每朵花入世投胎成的姑娘性情都会与花本身的特点有些关系。譬如兰花姐姐淡雅,投胎成宋漪兰也品性如兰,丁香姐姐柔弱,变成的丁小丽也少了一些主见,任凭父母哥哥摆布。
那娇艳妩媚的芍药变成的女子,又该是何等的绝色,又会遇到什么劫数导致渡劫失败?
随着苏梨的花灵完全融入芍药沉睡的灵珠,一股愤怒暴躁的情绪瞬间席卷了苏梨。
苏梨先花了一段时间安抚这浓郁的愤怒,等灵珠内芍药的残魂平静下来,苏梨才看到了芍药的生平。
芍药投在了一个官员之家,只是她的生母身份卑贱,原是青楼头牌,被芍药的官员父亲赎身带回家纳成妾室。主母容不下艳妾,在芍药娘生孩子的时候做了手脚,导致芍药娘产后惨死。芍药幸亏是个女儿,才得以存活。
芍药五岁那年,她爹犯了事要抄家砍头,芍药机灵,趁乱从花园里的活水池子里跳了下去,靠着本能狗刨刨了出去。她运气不好,一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逃跑不久就被人贩子盯上了,劫了人要带到扬州卖掉。
人贩子将芍药带到扬州的一个专做瘦马生意的人家,走到那户人家门口,巧遇一位年轻俊美的公子。
这位年轻公子姓盛名元庆,乃西北经营茶叶、绸缎生意的富商,这次来扬州除了贩货,盛元庆还想买几个瘦马带回西北老家,用来讨好当地官员、生意伙伴。盛元庆见到年仅五岁但已能看出将来美貌的小芍药,便花三十两银子从人贩子手中直接买下了小芍药。
就这样,小芍药与三位瘦马美人跟着盛元庆一起回了西北的平阳城。
这一路走了一个月之久,小芍药与三个瘦马美人吃住在一起,小小年纪也不知道瘦马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三个大姐姐一举一动都很纤美好看,小芍药耳濡目染学了好多大家闺秀不耻的东西,盛元庆听说了,也没有干预。
因为盛元庆将她从人贩子手里救了下来,还对小芍药很好,小芍药很感激他。
到了盛家祖宅,盛元庆本想将小芍药交给三个瘦马美人调教,没想到小芍药长得粉雕玉琢,连盛老太太见了也十分喜欢,盛元庆是个孝顺儿子,想到母亲守寡多年辛辛苦苦将他养大,如今他东奔西走忙碌生意无暇在母亲面前尽孝,就将小芍药送到了盛老太太身边。
芍药名义上是盛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但从五岁的小丫头长成妩媚动人的大姑娘,芍药的起居饮食衣裳首饰丝毫不输大户人家的闺秀。芍药娇媚聪明,嘴甜会哄人,盛老太太待她如掌上明珠,盛元庆够孝顺,即便早就看上了芍药,也没有在盛老太太面前偷一口腥。
直到芍药十八岁这年,盛老太太病逝,盛元庆才将芍药收了房。
芍药初遇盛元庆时,盛元庆年轻俊美,对她有救命之恩。
芍药进了盛家不久,盛元庆丧妻,年纪轻轻成了鳏夫。盛元庆并没有再娶,只纳了几房美妾,在外也有一些相好。可在芍药眼中,三十多岁的盛元庆精明儒雅又俊朗非凡,这些年盛元庆对芍药越发宠溺,芍药也早已将心给了盛元庆。
盛元庆对芍药确实不同,两人在一起后,盛元庆将后院的妾室都遣散了,除了他唯一的儿子盛仲常,这世间盛元庆对芍药最好。他曾对芍药道:“仲常要考功名入仕途,我不想再给他娶一个与他同龄的小娘,所以我不能给你名分,但你放心,从今以后,我身边只会有你一个。”
芍药信他。
两人如胶似漆地过了两年,盛元庆对芍药一心一意,芍药也对他情深一片。
后来,盛元庆外出做生意,芍药因染了风寒不能同行,结果盛元庆唯一的儿子盛仲常竟趁父亲不在,在芍药病愈逛花园的时候使计支开芍药身边的丫鬟,再捂住芍药的嘴将人强行带进了假山。盛仲常虽然是书生,却也是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芍药力气不敌,被他得逞。
原来这些年不但盛元庆被芍药吸引,盛仲常也早就对芍药生出了觊觎之心,可惜没等他开口向父亲讨要芍药,他尊敬的父亲竟捷足先登。
盛仲常不敢忤逆父亲,又压抑不住对芍药的野心,终于在这一日爆发。
得了一次还不够,盛仲常威胁芍药每隔一段时间便与他私会,如果芍药不答应,盛仲常便告到父亲面前,说芍药先勾引的他,毕竟他比父亲年轻比父亲有前途,芍药长得便不安分,生出这种心思谁都不会怀疑。
芍药不敢赌,只好委屈求全。
两人私会时间长了,被府里丫鬟窥见,风言风语传到盛元庆耳中,盛元庆不愿相信,但他下了一个套,假称晚上有应酬会留在友人府中过夜,实际则偷偷藏在了家中,到了半夜,芍药按照盛仲常的命令去花园与他私会,被盛元庆听得清清楚楚。
盛元庆十分愤怒。
但他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坏了父子之情,儿子有状元之才,若考上状元步入仕途,将是他一生最大的骄傲。
舍不得儿子,盛元庆只能舍了芍药。
盛元庆靠瘦马美人为自己攒下了不少人脉,发现芍药背叛他后,盛元庆不动声色,等儿子前往京城赶考,盛元庆立即将芍药献给了一位巨商。被盛元庆送到巨商的府邸,芍药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哭着向盛元庆解释,只换来一个耳光,以及盛元庆无情离去的背影。
芍药被盛元庆卖了几个晚上,卖了一个好价钱。
这几晚芍药受尽了苦,巨商做完生意走了,盛元庆将芍药送到了其他瘦马美人所住的别院,以后但凡有需要,盛元庆都会让芍药出去陪客。
芍药一直在等盛元庆记起她的好,在等盛元庆原谅她。
直到有一次,盛元庆让她同时接待两个贵人。
芍药疯了,癫狂到见人就咬,而这时候,盛元庆收到了进京赶考的儿子送回来的喜讯,盛仲常果然高中状元,并且得到京城高官的青睐,要选他做婿。
才收到儿子的喜讯,下人就告诉他,说芍药姑娘得了失心疯。
盛元庆是一个理智到无情的男人,他给过芍药无上宠爱,认为芍药背叛他后,盛元庆毫不犹豫地收回了这份宠爱。
曾经那么宠爱的女人疯了,盛元庆看都没去看,只叫人严加看管芍药,别让他的状元郎儿子知道。
盛仲常留在京城为官,虽然惦记父亲的美妾,又怎敢明要?
当盛元庆进京去看儿子,盛仲常无意般提到芍药。
盛元庆淡淡惋惜道:“她命薄,染上恶疾,没几天就去了。”
第52章
苏梨本以为丁香已经是最惨, 没想到芍药……
一个被父母硬塞的老公家暴打死,一个先是被心爱丈夫的儿子侮辱又被丈夫当成玩物去伺候旁人,哪个更惨?
苏梨不想比较, 她只觉得愤怒, 人无完人,或许丁香、芍药本身都有些小缺点, 但她们本性善良, 不曾作恶,这些小缺点并不是那些男人对她们施暴的理由!
看完芍药的回忆,苏梨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还盛满了怒气!
然后苏梨就看到了一位躺在床上的老太太。
这是盛元庆最孝顺的母亲盛老太太, 此时她闭着眼睛, 面颊泛黄, 被一头银灰色的头发衬得更没有精神,一看就是大病卧床的人。
苏梨便猜到她大概回到芍药人生的哪一年了。
这一年芍药刚满十八岁,把她当成宝贝抚养的盛老太太即将病逝, 等盛老太太一下葬, 盛元庆便会将芍药收房。但苏梨只记得大概时间, 她并不知道盛老太太还能坚持多久,看芍药回忆中的衣着, 依稀能判断出盛老太太死于盛夏时节。
苏梨低头, 发现自己穿的是一件轻薄的青色裙子,分明是夏季的打扮。
这个发现让苏梨产生了危机感,看来盛老太太没有几日活头了, 她得尽快想个应对盛元庆的办法。
苏梨重新趴到盛老太太的床边假寐,暗暗思索这个世界该怎么过。
苏梨真心觉得古代世界比现代更难应付,现代社会讲究男女平等人人都要遵纪守法,虽然有些地方不够健全,重男轻女的现象也一直存在,但也比古代强得多。别的不提,芍药现在还是奴籍,盛元庆买下她时签了卖身契,这份卖身契应该还在盛元庆手里攥着。
偷了卖身契逃跑?
苏梨第一时间否定了这条路,就算能够离开盛家暂时恢复了自由,她依然是个没有户籍的女子,而且是个抄家官员逃跑出来的女儿,真正的身份不能恢复,女子又找不到什么可以营生的工作,又太过貌美,离开盛家,极有可能再陷入一个新的狼窝,自身性命都难保,谈何实现锦绣人生?
当务之急,苏梨得先给自己弄个身份,一个能恢复良民且盛元庆不能随意打卖她的身份。
床头突然传来两声咳嗽。
苏梨立即“醒”来,如孝女一样去观察盛老太太的情况。
“老太太,您要喝水吗?”苏梨关心地问。
盛老太太当初收养芍药,纯粹是喜欢小丫头貌美,盛老太太把芍药当一只漂亮的金丝雀看的。但十几年下来,就是猫猫狗狗都会动感情,何况芍药也非常敬爱她,所以盛老太太对芍药也越来越宠,在盛家大院,芍药除了在她、盛元庆父子面前是丫鬟,其他下人都得敬着她。
苏梨将盛老太太扶正,靠在床头,然后去给盛老太太到了一碗温水。
盛老太太今年五十多了,在古代算是小长寿了,盛老太太自知寿数将近,虽然不舍,也无可奈何,只是放不下许多事。
她拉着苏梨的手无力地念叨:“我就放不下三件事,你们老爷早年丧妻,至今身边也没有个正经女人照顾他,等我一走,他怎么办啊。第二件,少爷年少聪颖有才学,先生说他定能金榜题名,可惜我是没有福气等到那一天了。最后一件,便是你这丫头,我原想等你二十岁了再给你挑个好男人嫁了,哪想到老天爷催的急,我没来得及时间替你安排。”
盛元庆是个老狐狸,在盛老太太面前表现地兔子不吃窝边草,盛仲常这些年埋头苦读,除了早晚请安坐上一刻钟,并不会在盛老太太的院子久留,所以盛老太太并没有看出那对儿父子俩都对芍药动了心思。
苏梨正在考虑如何捞个身份,听盛老太太这么说,苏梨抹抹眼睛,真心实意地道:“老太太既然放不下,就好好地吃药,努力长命百岁,继续照顾老爷,等着看少爷高中状元,也给芍药挑门好亲。”
盛老太太苦笑道:“我何尝不这样想?可郎中看了那么多,药也换着花样吃了几幅,都不见效啊。”
苏梨因见多识广,反应也够快,轻声建议道:“老太太,芍药没读过什么书,却听说当一个人生病药石都不管用的时候,家里办件喜事兴许就能用喜气把病气祛除了。老太太,老爷、少爷都未娶妻,不如让他们一人尽快娶位贤妻,兴许就能把您的病气冲走了呢?”
盛老太太也曾听说过冲喜的事迹,有的真的管了用,有的白白给家里添了个寡妇。
更何况匆忙之间,去哪里挑个贤妻?
孙子将来要考功名做官,婚事不能草率定夺,儿子丧妻十几年了,说他生意忙,常年奔波在外,娶个妻子多半也是摆设,万一生了儿子还可能给仲常添乱,这些年便只纳妾室,且不许她们生孩子,纯当个伺候人的玩意。
盛老太太觉得儿子的顾虑有道理,所以她也不想随随便便让儿子再娶个妻子回来。
“说的容易,不好办啊。”盛老太太朝苏梨解释道。
苏梨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拉着盛老太太的手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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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老太太吃了药又睡了。
黄昏时分,盛元庆忙完生意回来,带着儿子盛仲常一起来探望盛老太太。
盛元庆是真孝子,进屋看都没看苏梨,直奔盛老太太的床前,反正在他眼中,芍药早已是他的人,现在少看几眼也没有关系。
盛仲常到底更年轻些,趁父亲关怀祖母,盛仲常偷偷看向站在一旁的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