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化雪掌
这下子王翠翠眼睛一亮:“枇杷?在哪儿?”
枇杷又香又甜,王翠翠自小到大也就吃过一回,再也没能忘记,她打定主意跟着福妞。
福妞没说话,一直往前走,王翠翠满脑子都是枇杷,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路不对。
“福妞,枇杷呢?”
这地方哪里有枇杷树?她们现在站的是村里小祠堂后面,安静的很,只有风吹落树叶的声音,四周都是柳树槐树之类的,根本没枇杷的影子。
忽然,福妞抓着王翠翠的手,哭了。
“堂姐,求求你了,以后不要再推我下水了好不好?上次我差点死了!我真的好怕,我爹娘只有我一个,若是我死了,他们可如何是好?”
王翠翠一愣,她不知道福妞是什么意思,但干脆顺着福妞的话说:“你若是真的害怕,便把你的银花生坠子给我吧!福妞,你也知道,奶奶一向偏爱我们大房,你爹娘懦弱,辛苦挣来的银子也都被奶奶花在了我们大房身上,你想跟我们斗,那是不可能的。福妞啊,你乖一点,姐姐就放你一条生路。”
福妞哭得抽抽搭搭:“堂姐,为什么奶奶就那么疼爱大房呢?我们二房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王翠翠还是头一次见到福妞这么落魄,她拉肚子的悲愤消散了许多,得意地说:“当然是因为你们家没儿子,你爹又是老二,奶奶只喜欢大儿子,福妞,反正以后王家的家产都是我弟弟牛蛋的,你这银花生若是能早些给我,你日子也好过些。”
她说着,上去就要夺福妞的银花生,福妞啊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堂姐求求你别打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王翠翠皱眉:“你干什么?我根本没用多大的力气!”
她刚说完,祠堂前面忽然走过来几个人,都震惊地看着她们两个。
今日是村里祠堂上香的日子,这几个老婆子都是来上香的,老婆子们最爱说家里长短,素日里王老太太架子端得老高,正因为王老爷子当初中过童生。
王老太太张口闭口自家是读书人家,将来牛蛋也是要考科举的。
其他老婆子这方面比不过王老太太,不知道忍了多少次,面上恭维,私底下只恨王家出一件丢人的大事,也折一折王老太太郑氏的傲气。
如今,总算是逮到了。
柳婆子啧啧两声:“方才你们姐俩的话我们可都听到了,翠翠,你奶奶当真这般偏生,如此欺负福妞一家?”
王翠翠愕然:“没……”
旁边李老驴媳妇嗤的一声:“现在她定然会否认,可刚刚咱们听的清楚,她还要抢着福妞的银花生呢,没想到郑氏如此不顾脸面,欺负自己的儿子媳妇,我听闻十日前福妞落水高烧不退,郑氏愣是一文钱都不出,当时福妞她爹腿还伤着了,啧啧,郑氏啊,也太过了些。”
其他人纷纷附和。
“就是,亏得她一直标榜自家是读书人,懂道理。”
“咱们满村里,也没有这样苛待儿子媳妇的吧?郑氏可算是头一个。”
福妞擦擦眼泪:“几位大娘奶奶们,求求你们千万莫要让奶奶知道此事,否则,否则……”
她畏畏缩缩又开始抹泪,王翠翠在旁边目瞪口呆。
这几个婆子正愁没有热闹看,当下就捋起袖子要做好事,其实心里头都是想看郑氏出丑罢了。
几人带着福妞就要去找郑氏要个说法。
“你奶奶若是不给个说法,咱就去找里正,她这般行径着实影响咱们碧河村的名声,往后谁还敢嫁到这个村子里来?”
这会儿,郑氏正在屋子里数钱,她琢磨着,老二家上个月没交银子过来,这个月老二腿伤了,估摸着没弄到什么银钱,但下个月,她非得逼着老二两口子把银钱补足。
她生养了老二,就得让老二尽孝。
想到自己攒下来的银子,等年迈之时若是生了病,也就不愁了,另外棺材也可以打一副好木头的。
郑氏才把银子装好,就听到外头一阵响动,似乎家里来人了,她赶紧跳下床出去了。
可谁知道,郑氏才走到堂屋,就见着村里几个比较有威望的老婆子都来了。
“郑氏,我们今儿不小心撞见了你的两个孙女,见着翠翠欺负福妞,你这当奶奶的不给个说法么?福妞被欺负的可怜,翠翠说,你一向都挪用二房的银子给大房,是不是这样啊?”
郑氏眉头一拧:“胡说!哪有的事?我家老王可是童生,读书人,家风淳正,碧河村上下,谁人不知?”
那几个老婆子可没打算放过她,恰好,福妞回去把爹娘也叫来了。
郑氏拿捏王有正习惯了,此时随口问道:“不信你们问我的小儿子,有正,娘何时拿过你们的银子补贴给你大哥了?娘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从不说一句埋怨的话,你们兄弟小的时候……”
她原本想诉诉苦,却被王有正直接打断了。
“娘,既然今儿大家都在一处了,那我便把话说清楚了,咱们已经分家了,当初大哥嫌弃我跟月娘晦气,不肯一起过日子,分地的时候我们分的也少。后来,您说怕我跟月娘受不住财,我们但凡攒上一点银子,都交到了您手里,您说,帮我们保管。可如今,我们需要用钱,娘,您不如把银子还给我们吧。”
郑氏目光冰冷地看着王有正,声音沉重:“儿啊,你长大了,旁的不说,你竟然敢忤逆自己的亲娘了。你爹是读书人,一向教你兄弟俩孝道为重,却没想到,你竟一丁点没有学会啊!”
她说着眼泪就往下掉,对着条几上王老爷子的牌位哭了起来。
这让王有正不知道说什么,但村里那起子老婆子却都心里清楚,这一招谁没用过啊?
不讲理的时候,直接拿孝道压上去,孩子啥都不敢说。
柳老婆子一把抓住郑氏:“那你到底有没有拿过福妞她爹的银子啊?人家都分家了,你这做娘的,还拿了二房银子?补贴大房?”
李老驴媳妇干脆说:“磨磨唧唧,不就是想霸占自己儿子的银钱么!我看翠翠那孩子说的都是实话,这郑氏就是个苛待孩子的人,不成,咱们去找里正,碧河村这等苛待媳妇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旁人还能娶到媳妇么?”
今儿郑氏是丢了大脸了,原本想死不认账,但见着几个人要找里正,立即慌了:“慢着!”
她极其好面子,此时也由不得自己了,只得咬牙说:“我郑氏从来不是那等苛待孩子的人,我说了是为老二家攒的,那便是为老二家攒的,有正,你既然不信任娘,想自己管账,那娘便把银子给你,但若是往后你出来差错,可不要后悔。”
她盯着王有正,想让王有正后悔,可惜,王有正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
当着那么多人,郑氏心痛至极,但只能转身去拿银子。
眼见着白花花的银子,足足五六两,秦氏慌了,一下子喊道:“不成!娘,这银子不能给老二他们!”
第4章
其实秦氏也是非常意外,她原本以为婆婆虽然待二房不好,但对大房肯定是毫无保留的。
毕竟婆婆经常挂在嘴上的就是:“就连你们二弟交来的钱,我都花在你们身上了,牛蛋啊,你可一定要好好读书呀,长大了孝敬奶奶。”
秦氏眼睛咕噜噜一转:“娘,自打分家之后,二弟可从未照顾过您,您跟我们住在一起,都是我跟有财照顾您,二弟给您些银子怎么了?这给了自己亲娘的银子,还有要回去的?我就没听说过!”
她拼死也要把银子留下来,卫氏忍不住说道:“大嫂,您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我们没孝敬过?素日里但凡我们收了什么粮食哪次不送给娘呢?您现在说这话,是几个意思?”
秦氏坚持:“总之,不能给银子!这银子是咱娘的!”
当着几个老婆子的面,秦氏说的出这话,她是不在乎这些脸面的,毕竟脸面能值得几个钱?能管饱么?
可郑氏不同,她爱极了脸面,手往桌上一拍:“闭嘴!这是你二弟的钱,你插什么嘴?还有没有礼数?”
这让秦氏吓了一跳,当即不敢说话了,但心里头也纳闷了,婆婆素日里并不是大方的人啊,怎么就舍得把这银子抠出来了呢?
郑氏把银子塞到卫氏手里,声音柔和,还带了笑:“老二家的,你身子不太好,这些年也不容易,虽说你没生儿子,但好歹如今有个福妞儿,老二实诚,素日里都亏得你经营着,日子才能过下去。这银子啊,娘一直帮你们攒着也不是事儿,如今你拿着。”
她转头又朝王有正说道:“老二,娘就算是哪一日入土了,也还是心疼你们的,银子你们拿着,但你过于实诚了,可得处处小心,你们两口子,千万不能被人蒙骗了,若是有什么难处,还是尽管来找娘,知道不?”
王有正从未见过他娘如此温柔可亲的一面,瞬间感动得眼都要红了,也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要回来银子是错误的,但转头看着卫氏那消瘦的样子,咬咬牙,坚持说道:“多谢娘的关心,儿子一定会把日子过好了的!”
福妞儿见卫氏虽然把银子塞到卫氏手里了,但却没有松开,立即笑盈盈说道:“奶奶,您真好,方才我在外头就跟这些大娘们说呢,我奶奶是很慈爱的,从未亏待过我们二房。”
她长得一张脸白净,虽然说家里伙食不好,但卫氏两口子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福妞吃,生怕她身体跟不上,其实福妞自己也是提心吊胆的,她怕走了前头四个姐姐的老路,有时候不想自己吃好东西爹娘吃糠咽菜,但为了身体,只能带着心酸吃下去。
这样以来,福妞就生得明显比其他女孩儿气色要好上一些,加上先天五官肤色等都极为出色,如今穿着粗布衣裳往那一站,也是位盈盈少女,宛如朝霞中的白色山茶,不带一丝儿的杂质,又何谈心机?
郑氏都不信,这个看起来纯纯的福妞有心机,当然了,这也不影响郑氏觉得福妞也是个扫把星。
福妞抱着卫氏的胳膊撒娇似地轻轻摇晃,没几下,就把郑氏把着银子的手晃掉了。
郑氏咳嗽一声,缩回了手,继而看向那群看热闹的老婆子们,声音淡淡的:“我王家是清贫了些,但绝对不是那种为了几个鸡蛋,也能偏心得让家里鸡飞狗跳的人,老大家的,你这几位婶子大娘站了许久,还不看茶?读书人家的礼数你如今都还没学会么?”
那几个老婆子见着郑氏竟然如此这般就把银子给了出去,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何况郑氏说的那句“为了鸡蛋而偏心”不就是暗讽他们?
普通人家,偏心是大多数的,十根手指还不一样长短,谁能做到完全公平呢?
李老驴媳妇咳嗽一声:“茶水俺们就不喝了,家里的鸡还等着喂呢。”
“就是,就是,俺也走了。”
那些人一走,王有正跟卫氏立即也带着福妞儿走了,秦氏有些不忿:“娘,那银子……”
郑氏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她冷着脸坐下来:“滚出去。”
她脾气上来,秦氏也是不敢惹的,立即地走了。
秦氏一出门,郑氏就抬手要砸旁边桌上的碗碟,但想到砸碎了之后还要花钱买新的,又强行收住了手,但却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了起来:“一群贱婢!”
当晚,王翠翠被打了一顿,因为她而损失了那么多银子,秦氏恼,郑氏也恼,可王翠翠哪里料到福妞跟自己说话时站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也能被旁人听到呢?
她心里头委屈,又恨,巴不得撕咬福妞一口。
今儿的福妞快活的很,王有正腿坏了,拄着棍不能走远,便让卫氏拿了银子立即就去还了外头欠下的债务,另外去村里家境稍微好些的人家买了些米面,他们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细面,可这回卫氏却放了一回血,拿银子换了小半口袋麦子。
卫氏拿回去麦子,淘澄干净,如今五月的天,干的也很快,晒干之后拿去磨成面粉,当晚就做了一锅手擀面。
她种的有茴香,手擀面里头放几根茴香,吃起来香气扑鼻,一家三口在烛光下宛如过年似的。
福妞儿头一次吃饭的时候这么舒心,因为爹娘也都是吃的好东西,她不必心酸。
一碗面吃下去,福妞嘴唇红艳艳的,眸子如含水一般,笑眯眯夸赞:“娘做的面真好吃!比过年时包的饺子都好吃!”
卫氏揉揉她黑亮的头发:“你喜欢吃,娘往后时不时就给你吃一顿。”
她说完,王有正也叹气:“从前只想着攒钱,怕哪一日需要用钱了没法子,可现在想想,平时不养好身子,哪一日伤着了,那才是要命。咱们以后可不能死攒钱了,得多给福妞弄些好吃的。”
卫氏低着头去挑了下灯芯,笑吟吟:“你也是,这回腿摔着了,可一定要休息好。”
王有正吃碗面,抹干净嘴巴说:“原本我还想着这钱要回来不容易,娘不是个温和的人,可今儿真是叫我意外。”
卫氏点头:“是啊,没想到娘会直接把银子给咱们了,难道说之前是咱们误会娘了?”
见爹娘这样想,福妞立即就想劝他们别把郑氏想得太好,但福妞还没开口呢,外头就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接着是大房王有财的声音。
“二弟!弟妹!你们快去瞧瞧!娘要不行了!”
王有正瞬间站起来,棍子都忘记了拿就开始往前走,卫氏赶紧递上棍子,牵着福妞跟了过去。
此时大房里乱糟糟的,郑氏躺在床上直喊心口疼,说是疼得快撑不住了。
秦氏见到卫氏就不爽,阴阳怪气地说:“不知道今日娘是受了谁的刺激,竟然心口疼成了这样!”
郑氏见老二一家来了,赶紧说:“算了,算了,我活着对你们来说也是累赘,不如就不治了,让我死吧!老二,娘是最放心不下你的啊!”
毕竟也是亲娘,王有正担心的不知道怎么是好:“娘,您怎么会心口疼?大哥去请大夫了么?”
郑氏脸都皱在了一起:“大夫?家里哪里来的银钱请大夫呢?算了,我也不想让你们兄弟二人为难,何必请大夫!让我死了罢!”
她说完,似乎疼得更厉害了,不住地呻/吟,一边捶打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