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珠 第77章

作者:蓬莱客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沈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菩氏,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放心,只要你做好分内之事,荣华富贵,养儿送终,不过是唾手可得之事。”

  菩珠恭敬道谢。

  沈皋终于道:“今日将你传来,是特地叮嘱你,阙国乃莫大之隐患,这趟阙国之行,你务必万分上心,刺探清楚秦王在阙国的种种,尤其他与阙王等人的私下往来,说了何话,做过何事,你尽量查清,不能懈怠!”

  菩珠应是,迟疑了下,问道:“我阿姆如今到底在哪里?她怎样了?能否让我见她一面?”

  沈皋看了她一眼,道:“她很好,等你这趟阙国之行归来,若见功劳,自会考虑。不过,知你思念心切,这回也替你带了样东西。她在那边为你做了件衣裳,叫她儿子送来,我便替你带了过来。”

  他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随即出了禅房,在几名随从的伴护之下,迅速离开。

  菩珠解开包袱。

  里面是件细料内衫,是她熟悉的针脚,正是阿姆所缝,一阵悲喜涌上心头,垂泪片刻,将衣裳收了,也匆匆回城。

  晚上她坐在房中,对着阿姆给自己做的衣裳出神,忽听门外传来动静,知李玄度回了。

  今日于阗王子离京归国,李玄度和韩荣昌等人设宴为王子践行,以贺那日共同经历的虎口余生之幸。

  她忙收起衣裳,起身迎他。

  李玄度入内,菩珠打发了骆保和婢女,自己亲自替他更衣。

  他最近好似也更喜欢她帮他更衣了,常不用骆保,此刻站着,起先还很配合,老老实实,在她低头替他解腰间的玉带时,忽然伸手过来,揽住她的腰身,低下头亲她。

  菩珠在他的呼吸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

  亲热了一阵,他含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含含糊糊地低着声问:“晚上你身子爽利了些吗?”

  秋狝回来的路上,她正好生了病,以此为由给推脱了过去,回来后的这几天,也是拿乏力作借口。李玄度见她和那几夜在帷帐中的样子判若两人,上了床便病恹恹的,不是喊累,就是说乏,担心她身体出了问题,甚至疑心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那两夜将她给伤到了,故这十来天,一直忍着,没强迫她就自己。

  今晚却是饮了些酒,回来见她在边上服侍,螓首低垂,温柔小意,灯火下鬢髮腻理,纤侬可人,一时情动,忍不住遂抱住了求欢,问完话见她不作声,头反而垂得更低,便抬起她下巴,这才见她眼皮粉融,竟似哭过的样子,一愣,问道:“怎的了?”

  他一顿。

  “你若还是不舒服,就早些休息……”

  菩珠眼圈红了,扑到他的怀里。

  李玄度方才的那点绮念早飞得无影无影,不停安慰,又抱她躺在床上,自己也卧在一旁哄,哄了半晌,见她终于渐渐止泣,再问事由。

  菩珠用刚哭过的带着鼻音的声道:“沈皋今日将我传去见了一面,向我施压,说这趟阙国之行须盯紧殿下,探明殿下与阙王等人是否有暗中密谋之事。”

  李玄度沉默了,放开她,慢慢地坐了起来。

  菩珠靠在床头道:“皇帝对殿下你,还有阙国,是必欲除之而后快,就算你们一心臣服,也不可能打消皇帝的杀心……”

  她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哽咽起来:“殿下……我将来如何,绝无怨言,可是殿下的骨肉该怎么办?殿下难道忍心让他们也过着整日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

  李玄度面露紧张之色,盯着她那只摸着小腹的手:“姝姝你有孕了?”

  菩珠摇头:“……如今是还没,但谁知道呢,说不定就快了……”

  李玄度顿了一顿。

  菩珠爬了起来,扑过去从后环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幽幽地道:“殿下,我真的越想越怕……”

  李玄度静静坐了片刻,反手将她抱了过来,抱在怀中,凝视她一张带着泪痕的面,柔声道:“姝姝你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和我们的孩儿。”

  “殿下——”

  菩珠伸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个晚上,李玄度似有心事,沐浴过后,让菩珠早点睡觉,自己去了静室。

  菩珠知他必是被自己那一番话给说得有所触动了,倒是放了不少的心,人躺在床上,手摸着自己还平坦一片的小腹,盼着心想事成。正闭目想孩子的事,突然感到身下微微一热,仿佛有什么涌了出来。

  她定住,心跳加快,慢慢地将手伸进被下,摸了一摸,拿出来一看,指尖一抹红痕。

  菩珠盯着自己的手指,胸口一闷,眼前发黑,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来了月事!

  不但来了,居然还比平常的日子提早了两天。

第73章

  香炉里青烟袅袅。李玄度打坐在静室之中, 向着沉沉夜色下的皇宫的方向,闭目,陷入了冥想。

  他想起了他那段作为囚徒和守陵人的过往。

  兄长曾给予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教导, 后来却将他变成了同谋的乱臣与逆子。

  父皇给予了他无上的荣耀和宠爱, 后来也毫不留情地收走了。

  现在回想这段过往, 李玄度早已经能够心平气静,坦然对之。

  他早已经不怪他的兄长, 更不怪他的父皇。身处他们那样特殊的位置, 无论做什么决定, 必不能以常人之理去评判——甚至,倘若时光能够倒流, 流回到他十八岁那年, 他宁愿自己继续做一个无忧宫的囚徒, 也不愿以父皇死前那对幼子的舐犊之心来换取自由。

  他是真的爱自己的父亲。

  然而他毕竟是凡人,肉胎凡骨, 他也会痛苦。

  他的痛苦, 不是从高处跌落尘泥。

  他记得清清楚楚,在他守陵之时,他曾经独自一人在傍晚时登上原顶。他看着乌金西沉, 群鸦噪乱,卧在巨石之上,向天露宿了一夜。

  那一夜,他心中那种被抛弃、在天地间茕茕孑立、自己是个可有可无人的绝望, 才是他心底最不能释然的痛处。

  囚宫之中,高墙森严, 年少的他曾经因为极度的痛苦而生出幻觉,幻想一切回到他十六岁前, 他依然是那个踏马天街的少年——之所以如此幻想,不是因为他贪恋荣华富贵的好,而是贪恋那个时候,他还是父皇的爱子,长兄的幼弟。

  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他是个可有可无之人,这种感觉,直到她的到来,终于发生了改变。

  李玄度想起了她今夜诉说委屈,含泪望着自己的模样,心情有些沉重,却也有些感动。

  他本是个被弃之人,死活于人无碍,如今却忽然不一样了。

  她和他结发,许诺终身,说他是她的依靠。

  李玄度的眼前浮现出她将她的手轻轻放在她小腹上的一幕,她看起来是如此地渴望早日为他生下孩儿。

  这个世上,他不再是可有可无之人。

  他成了一个女子的郎君,将来孩儿的父亲。

  她说的确实没错。从没有像今夜这刻这般,他深切地感到,他的命确实不再只是他自己的了。她和将来的孩儿需要他。

  他倏然睁眸,开门唤来了叶霄,询问她暗中委托百辟司查找阿姆的进展。

  叶霄道:“王妃回来次日便就过问了此事,那边尚无新的消息。”

  李玄度沉吟片刻,吩咐道:“你选个可靠能干的人去办这件事,尽快找到她阿姆的下落。”

  叶霄领命而去,李玄度在静室里也待不住了,回了寝堂。

  已经很晚了,她居然还没睡,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李玄度上床后问她缘由,她起先不说,后来经不住他催问,这才扁了扁嘴,说她来了月事。

  李玄度伸手为她轻轻揉着小腹:“来就来了,为何不乐?是身子不适吗?”

  菩珠心中实是郁闷,趴他怀里哭丧着脸道:“我以为能怀孩子的。”

  李玄度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唇贴到她耳畔低语:“你才和我睡了几次,哪里那么快就能有了?返程路上你病着。回来了你又不理我。”

  他一顿,又道:“不过,没怀上也好。如今也不是生孩子的好时机,况且你年纪还小,等再大些,过个一两年也是不迟。你莫胡思乱想,我不急着要孩儿。”

  菩珠埋脸在他怀里没吭声,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

  趁着明天还没出发上路,把太医叫过来问问,到底怎生一回事。

  第二天,动身前的最后一日,皇帝和姜氏那里分来送来了为阙王准备的贺礼。

  李玄度领着菩珠入宫拜谢皇帝,再去蓬莱宫辞别姜氏。

  怀卫入京都快半年,该回了,日期也安排好了,就定在李玄度从阙国归来之后,到时候由李玄度亲自护送他回去。

  关于怀卫之事,菩珠还是不敢放松。除了叮嘱李慧儿务必守好怀卫、少出宫,也让李玄度再安排可靠之人作贴身护卫,等着他们归来。

  他的理由便是怀卫顽皮,上次秋狝时差点出事,她不放心。

  李玄度觉她有些过于紧张,但为了她放心,也照办了。出蓬莱宫后,他将菩珠送回王府,自己应大真人之约,去往好些时候没去的紫云观,于松林煮茶,听大真人讲经论道,讲到一半,小童子来传话,道有供养人来。大真人遂先行离去。

  李玄度在松林下独坐了片刻,放下经书,准备走了。

  他去寻大真人辞别,寻到道殿之前。

  来的供养人是位女子,滕国夫人萧氏。

  萧氏正笑吟吟地随大真人从殿内出来,鬓发和丽服上的颗颗金珠在夕阳之中闪烁着不定的光芒。她口中说着供养之事,忽见李玄度从对面行来,一怔,随即停下脚步,笑道:“竟是秦王殿下!也是巧了。我今日来此,是因昨夜梦见清玄道君踏云降落,遂来此寻大真人替我打个醮,没想到竟遇到了殿下。”

  大真人也对李玄度笑道:“夫人是此处的供养人,功德无量。”

  李玄度微笑道:“天色不早,我当下山。不打扰夫人了,大真人不必送。”

  他向二人行了个道礼,转身往山门去,快到之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之声,萧氏追了上来,唤他留步。

  李玄度停步:“夫人有事?”

  萧氏凝视了他片刻,面上笑颜渐渐消失,轻声道:“殿下如今可好?”

  一顿,立刻又道:“我知殿下如何看我,并非存心为自己辩白,只是身为女子,我真的身不由己。殿下当初被发往无忧宫,我一心想要随殿下同去,奈何家人不许,将我反锁在家,等我出来,我已不是殿下之人,殿下你也早已出京。我被家人安排嫁了沈旸,但这些年,我心中半刻也未曾忘记殿下……”

  她眼中渐有泪光。

  李玄度打断了她:“多谢夫人。但过往之事,夫人不必再挂怀。孤如今很好。”

  他迈步,继续往山门去。

  萧氏望着他的背影,忽又道:“旧事不提也好。但有件事,我须得转告殿下。”

  她再次追了上去。

  “是关于王妃之事!”

  “她与沈旸,必有私情。”

  萧氏一字一字,低声说道。

  李玄度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萧氏恍若未见,继续道:“殿下应当没有忘记,那日在围场鹰犬场外的野径之上,殿下赶到之时的所见。实不相瞒,我当时也在附近。长公主厚颜无耻,纠缠沈旸已久,那日我获悉她又约偷,便尾随察看,意外发现沈旸与长公主见完面后,竟又与王妃见面。他一向狡诈,我怕被他觉察,不敢靠得太近,听不到他与王妃的对话,但二人的动作神色,我在暗处却瞧得一清二楚。”

  “你后来赶到,只看见沈旸手中拿了她鞋。他必会将事情解释得一干二净。殿下你却不知,就在你赶到之前,他与你的王妃已是说了许久的话,他还蹲下要亲手替她穿鞋,卑贱讨好!她虽不许,却分明是在与沈旸怄气的模样。二人暧昧之程度,叫人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