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一间雅室,两个闲人,围着张摆满各种食材的桌子打边炉。
这是一种粤地的火锅吃法,用猪肉羊肉鸡肉吊出一锅高汤,放入各种调料,烧红的炭火把鲜香扑鼻的高汤煮沸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高汤里上下起伏着各种菜蔬肉片,两双筷子在锅子里来来回回,吃的是热火朝天。
这是赵肇难得不用抱着暖炉,披着大氅,把自己裹成粽子的美好时刻,只见他一手端着酱料碗,一手把刚煮好的肉片送入口中,发出一声幸福的惊叹。
“十七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赵肇丝毫不吝夸赞之言。
薛清欢暖心一笑:“大王若喜欢,十七天天给您做。”
雅室中气氛一派祥和。
半晌过后,两人各自捧着一壶茶坐在窗口欣赏院中翠竹风景。
“十七想的不错。那张渚确实有问题。”赵肇揭开茶盅盖子,喝了一口甜滋滋的蜂蜜金银菊花茶。
薛清欢喝的则是一盅冰镇雪梨饮:“他,好赌?”
那日薛清欢从张家偶然瞧见张渚抢夺小妾财物,便想着什么情况才会让一个三品文官家的嫡长孙做出这种没品之事,想来想去,赌博的可能性最高。
“已经不能叫做‘好赌’了,是烂赌。”赵肇云淡风轻的把关于张渚的事情说与薛清欢听,就连早就对张渚好赌有过心理准备的薛清欢都听得连连惊讶。
这张渚好赌的程度居然已经到了不要命的地步了。
连续好几回都是连赌三天三夜,不把身上最后一文钱输光他就绝不离开赌桌的主儿。
“十七,你说安乐侯夫人知道她堂姐当年把你爹送到扬州薛家吗?”赵肇问。
薛清欢摇头表示:“不确定。不过过几天我应该就能知道答案了。”
赵肇没有多问,兀自端着茶杯喝了一口:
“她要是不知道的话,那事情就好玩儿了。”
语毕,两人四目相对,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默契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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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如姐儿邀请你和她一起去安乐侯夫人的寿宴?”
薛冒坐在书案后头惊愕的看着薛清欢,连他最爱的书掉在地上都没注意。
薛清欢冷静的看着突然激动的父亲,淡然回道:“是啊。”
“不行。你不能去。”
薛冒很少用这种强势的口吻对薛清欢说话,薛清欢奇怪问:“为何不能去?我还没去过侯府呢,就当见识见识咯。”
“可……”薛冒欲言又止,而后从书案走出,拂袖怒道:“侯府那样的门第,我们这种身份攀附不起。”
薛清欢悠闲的剥了两颗瓜子放入口中,吃完后才说:
“爹,我就是随堂姐去看看,跟攀附不攀附的没什么关系吧。您干嘛反应这么大呀?”
薛冒被问的噎住了,指着薛清欢愣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复了下心情,说道:
“那张家尚且对咱们不冷不热的,更别说侯府了,你何必上赶着凑他们的好呢?不难受啊?”
薛清欢吃着瓜子摇头:
“不难受啊。我一没偷二没抢,身份低微本就是事实,藏着掖着也不会变高贵。人嘛,自然是要跟比自己优秀的人多学习学习的。”
“他们哪里优秀?高门府邸的人难道就天生优秀一些吗?没了身份,天下多少寒门子弟也能成才,爹平日是如何教你的,不可以出身论人品。”
薛冒说着说着声音就不自觉大了起来,整个人看着就是愤怒的姿态。
薛清欢把手中瓜子抛入盘中,对薛冒冷静问道:
“爹,您还有其他的想跟我说吗?”
“说什么?”薛冒蹙眉问。
“说说您为什么提起安乐侯府就这般气愤,您跟他们有仇啊?”薛清欢说。
“我……”薛冒语结:“我能跟他们有什么仇,别胡说八道。”
“得!既然爹爹跟他们没仇,那我还是要去的。”薛清欢故意说道,悄悄观察着薛冒的神情。见他眉头始终深蹙,不见舒展,心中基本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爹您跟他们真的没仇没怨吧?若是有仇有怨您跟我说说,没准儿我就不去了。”薛清欢眼眸流转,意有所指。
薛冒站在原地踩蚂蚁,仿佛脑中正展开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一方得出胜负,对薛清欢道: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去就去好了,回头受了委屈别回来哭。”
说完,薛冒就拂袖走出书房,薛清欢见他这般,不禁朝外大声喊道:
“爹您放心,我绝对不哭!”
谁料薛冒去而复返,站在门口冷冷盯着薛清欢,薛清欢心上一紧,以为他想通了要跟自己说点什么,没想到薛冒指了指房外:
“这是我书房,你出去!”
薛清欢:……
**
到了安乐侯夫人寿宴那天,薛月如果真按照约定早早来到薛宅接薛清欢。
薛清欢上车之后,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薛月如就对她叮嘱道:
“待会儿到了侯府,你可千万要跟紧我,别出什么岔子,给我惹麻烦。”
薛清欢但笑不语,忽然抬手将薛月如头上的一根发簪拔了下来,薛月如惊呼:
“你干什么啊?”
眼看就要发怒,只见薛清欢从衣袖中拿出一只长匣子,当着薛月如的面打开,匣子里装了一对花团锦簇的珠钗,做工极其精良,尤其是珠钗顶端的两颗比拇指指甲盖还要大一圈的东珠,色泽鲜明,饱满丰润,于马车昏暗光线中亦能发出璀璨夺目之光彩。
薛月如第一眼震惊,第二眼就彻底被迷住了。
“这,这是……”薛月如心如擂鼓,不敢相信她心里的猜测。
薛清欢将她原来的发簪放到一边,拿起匣中珠钗,亲手为薛月如簪在发髻两侧。
“堂姐这般貌美,就该用这世上最好看的珠钗。”薛清欢说。
薛月如伸手轻触珠钗,珍珠的冰凉润泽之感让她欣喜若狂,颤声问薛清欢:“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送我的吗?”
“当然是送你的。堂姐喜欢吗?”
薛月如抿唇深呼吸,终于想起来还是要稍微客气客气的:“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呀。我又没说要让你送我珠钗……”
见薛清欢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薛月如把心一横,拉着薛清欢的手轻拍了两下:“好了好了,我喜欢,喜欢还不行嘛。怎么样,我戴着好看吗?”
“嗯。”薛清欢真诚的点头:“好看极了。”
薛月如心花怒放,连带看薛清欢又顺眼了几分:“你说你,今儿去侯府也不知道好好打扮打扮,白瞎了你这张脸。”
“米粒之珠如何与皓月争辉,有堂姐这皓月在,我便是打扮成了一朵花儿,也不会有人多看我一眼的。我就是没去过侯府,跟着堂姐去见识见识的。”薛清欢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薛月如被夸的有些害羞,却是拉着薛清欢的手再也不放开:
“果然还是一家子姐妹亲近,你待我真好。我娘和外祖母说你对我有所图,可你图我什么了?她们可真是看错你了。”
薛清欢笑的天真:“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她们就知道了。”
“对!是这个理儿。”薛月如亲热的抱住了薛清欢的胳膊,马车中一派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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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月如搂着薛清欢下马车,来到张氏和王氏身边,王氏一眼就看见了薛月如头上那对价值不菲的珠钗,眉心微蹙,往被薛月如搂的紧紧的薛清欢瞥去一眼,薛清欢察觉到王氏的目光,抬眼与之对视,福了福身算是行礼。
王氏收回目光,到底没在人家安乐侯府大门前多说什么。
张氏也看见了女儿头上的珠钗,问了两句,知道是薛清欢送的,在进门的时候,悄悄对薛清欢说:
“欢姐儿你怎的又送东西,上回的衣裳我还没说你,太贵重了。”
薛清欢回道:“二婶娘太见外,左不过都是些身外物,哪比得上你们待我的亲切。我随你们出行,本就是占了便宜,若二婶娘连这都不让我送,可就羞杀我了。”
“你这孩子心眼儿太实。下回别送了,二婶娘照样疼你。”说完,便与薛月如一同搂着薛清欢走入安乐侯府。
侯夫人寿宴,一大早开始侯府门外就宾客云集,侯府里张灯结彩,下人们分工有序招呼着来往宾客,男宾女眷分列而行。
薛月如拉着薛清欢的手,跟在王氏与张氏身后,由婆子领着往后院去拜见今天的寿星侯夫人。薛清欢看着眼前雕梁画栋的熟悉景象,目光不自然的在人群中寻找,尽管知道,祖母卞氏只是个妾,侯夫人不可能让她到台面上招呼客人,但薛清欢依旧希望看到她,结果当然是失望了。
“侯府漂亮吧?”薛月如小声问。
薛清欢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张氏喊了她们一声,原来是要进门了,只听院外美婢一层层传呼报名,喊到‘祭酒夫人到’时,就立刻有几个婢子出来相迎。
王氏是侯夫人的堂姐,得知王氏来到,侯夫人也起身相迎。
侯夫人与王氏长得有些神似,两人都是窄脸盘子,侯夫人稍微年轻些,四十多岁,衣着打扮也更华丽,两个堂姐妹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张氏带着两个女孩上前参拜。
侯夫人虚扶张氏一把,目光又在薛月如和薛清欢脸上扫过,见薛清欢脸生,便问了句:
“如丫头我认识,不知这位是……”
张氏还没开口,薛月如就答道:“姨祖母,这是我远在扬州的堂妹,我四叔的女儿,叫薛清欢,她刚来大京找我玩,我便带她一起来给您贺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侯夫人笑吟吟的受了薛月如一拜,抬手让捧着金果子盘的嬷嬷上前,撩起衣袖,抓了一把金果子递给薛月如,然后又抓了一把递给薛清欢。
薛清欢看着眼前对自己笑吟吟的侯夫人,一时有些发愣,直到薛月如悄悄撞了她一下,薛清欢才反应过来,伸手接过侯夫人递来的金果子。
“来者是客,都要好好的玩耍。去找你贤姐姐她们吧,姑娘们都聚在东厢呢。”
侯夫人这便算是打发了两个小辈。
王氏和张氏自然留在这里与一些夫人娘子们坐在一起说话,薛清欢和薛月如就跟着嬷嬷往东厢去。
出了门后,薛月如小声问薛清欢:“你刚才是不是吓到了?侯夫人很可怕,对不对?”
薛清欢微微一笑,把手里捏的金果子递给薛月如,薛月如眼前一亮,嘴上却推说:“哎呀,给你的,你收着吧。我多着呢。”
“我用不上这些。”薛清欢说完,就把金果子全都递到薛月如手中,薛月如见她不是客气,便也就高高兴兴的收下了。
“走,我带你去认识其他人。不过她们身份都高,大约瞧不上咱们这样的,到时候你可别来气,就当见见世面。”薛月如交代。
薛清欢没有说话,双手拢入袖中,静静的走在回廊之上,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现在基本已经确定,侯夫人并不知晓王氏当年把侯府公子送到了扬州薛家。
作者有话要说: 好戏就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