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堰桥
老大爷一脸不信，一直站在门房口。聂修谨出现之后, 他一脸“被我猜中”的表情, 造孽了！下次她到CW门口约他。
黄聆招手, 带着他到边上一棵大树底下, 在树干后面, 背着人的地方。脚下还长着杂草。
“干什么？这个地方都是草, 你不怕蚊子？”
“上次你过来，被他们误会了。我不想被他们再看见了！”黄聆无奈啊。
聂修谨暗自笑了笑：“跟我来！”
说着往前带她走, 快到桥堍，转去一条小道，桥边的河岸上, 有个石头搭起的水埠头，大约是本地菜农挑水浇菜用的。靠近桥底，除非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否则看不出来：“这里可以了吧？搞得见不得人似的。”
“国企里面最喜欢掰扯这些，很烦的！”黄聆抱怨，“把你的问题点详细描述一下。”
聂修谨又拿出个袋子：“吃早饭。上次幸亏我多买了一份，要不然等你回去，估计要空着肚子上班了。”
他说的好有道理，黄聆竟然无法拒绝，今天是提问回答环节，问题肯定不少，聂修谨拿出他刚刚买的报纸铺在地上：“坐下吧！”
黄聆跟他一起坐在报纸上，河水在晨曦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她打开袋子，里面是本地款的粽子，芦苇叶包的，是她从小到大吃惯的味道。听他说：“这是我们厂里财务张阿姨的手艺，味道很好。”
张阿姨包的粽子，比外面买的都好吃，前世里哪怕老阿姨退休了，每年到端午前夕，都会给他们送粽子过来。只要是那段时间，早饭一个粽子就足够。
看见只有一个粽子，黄聆转头问他：“你吃了吗？”
“吃过了！”聂修谨把吸管插好，“豆奶！”
“你先帮我拿一下，等我把粽子吃了！”黄聆说得很自然，剥着粽叶，张阿姨的大肉蛋黄粽啊！肥肉已经化了，把米粒润泽得油光发亮，一口咬下去一大块的肉，太满足了。
聂修谨低头笑了笑，她开始在他面前放松了，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他开始说问题点。
黄聆一边吃，一边跟他讨论，一个粽子下肚还有些意犹未尽，聂修谨把马夹袋张开，让她扔粽叶，黄聆从聂修谨手里接过纸巾：“这样不行啊！必须再调试看看，如果硫化保温有问题，到时候橡胶脆性大，性能试验肯定通不过的。”
黄聆擦过手，又拿着豆奶喝了一口，听聂修谨说：“我知道，也试着找了问题，现在不是没有头绪吗？最好你有空过来看看，兴许是因为我天天在里面反而看不出问题，外来的人一眼就发现了呢？”
“我被抓壮丁，逃不开啊！要不然真得给你去看看。虽然未必能看出来，好歹也是去看过了。”现在压根就没有时间，可怎么办？
听见一阵脚步声，听上去好似悄悄说，实际上门卫大爷以前在车间干活，听力有了损伤，嗓门就不用说了：“在这里，就在这里！”
黄聆转头看上面，草！门卫大爷居然带着公司的那群大姐过来了，她和聂修谨并排坐着，阿姐们看着他们直笑，这下她就是跳进眼前的河里都洗不清了。
黄聆站起来，走上去，对着那群在那里傻笑的大姐叫：“你们干嘛？”
聂修谨把坐脏的报纸卷起来放在马夹袋里，跟着走上来，对着那几位大姐礼貌地笑了笑，又对黄聆说：“那我先走了？”
“好！”
等聂修谨先走上去，花大姐勾住黄聆的肩膀：“小伙子样子老好的吗？”
“好回去上班了！”黄聆没好气地对花大姐说。
“不要害羞啊！上次问你是不是男朋友还不承认，不是男朋友要找这么隐蔽的地方说悄悄话？”
黄聆不想睬几位姐姐，门口后面几辆班车刚刚到，聂修谨推着车正要走，好些人看见花大姐他们看着聂修谨在那里笑，顺着他们的眼光，也看向聂修谨，聂修谨老皮老脸，更何况他知道大家误会什么。他还生怕别人不误会，假装自己很腼腆，低着头却还不走。
他看向黄聆还要挥手道别，黄聆气不打一处来，他还告别什么？上辈子对着他刁蛮的口气就出来了：“你快走，杵这里干嘛？”
聂修谨是骑车离开了，这下近距离看到他的人也多。黄聆到办公室里，张大姐还在那里说：“哦呦，还说不是男朋友，不是男朋友敢这么发脾气啊？”
行了！行了！她现在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等她去技术科，花大姐在跟老张说：“张工，你不能太过分，小黄要谈朋友的呀！你现在让人都没时间跟人男朋友相处了，亲个嘴的时间都没有，人家小黄要和她男朋友解馋只能跑咱们公司边上的桥底下去了，作孽伐啦？”
越说越离谱了，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这里，被他们看得明明就是正儿八经的技术交流，变成了什么亲嘴，脑子里不能想，一想所有的血都涌到脸上了。
“小黄不要脸红啊！我也是为你好啊！免得小两口见个面还那么困难。”
黄聆索性剥了一颗糖塞进她的嘴里：“我的好姐姐，我求求您了！等我有了男朋友一定带给你看，我就是怕你们误会所以想要避开。”
“不对啊！小黄，之前你可是说自己是有男朋友的。怎么突然之间又说没有了？”高波在那里问。
黄聆抬头：“分手了呗！那个人说话跟我爸似的，管头管脚，受不了！”
“那这个呢？门卫老朱说送你回来过一次，这两次都是给你拿早饭过来，你说不是男朋友，需要这么关心你吗？”
黄聆看了看墙上的钟：“阿姐，我今天还有一堆活儿没干呢！让我先干活吧？”
张工看了一眼花大姐：“花姐，中午的时候再逗小姑娘，现在让她干活。这个礼拜天我给她放一天假。”
黄聆一开始想要拒绝，不过那个傻子那里，自己没有去看过一眼，不放心。一想，接下去还有毕业典礼要参加，只顾着忙碌，优秀学生代表的发言稿还没完成。两边冲突，一个都放不下。
“张师傅，前两天我就跟您说的，周五我要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下午休息一下就好了。”黄聆记得自己上辈子的毕业典礼，那时候还没流行学士服，只是去学校里领了毕业证书，在大礼堂做了一下汇报演讲，最后听了他们一届上的校园民谣歌手唱了两首歌。中午同班同学找了家饭馆，吃了一顿饭，就挥别散场了，还不如二十年之后大家重聚校园那次搞得隆重。
“你本来就在实习期，毕业典礼肯定要参加。这一周本来就是大礼拜，可以周六周日休息的，已经剥了你一天了。我看这样，我跟领导商量一下，周日大家休一天，这么死扛着，大家也撑不下去吗？”
虽然，部门里兴致高昂，几个月的疲劳战也是在太累了，高波兄满脸的疙瘩一颗颗红红的，此消彼长，从来没停过。
还没得到领导批准，下面的人已经开始欢呼，老张忙说：“你们先别高兴得太早。等我上去汇报了再说。”
花大姐扭着她那不太曼妙的腰走出去之前，对着技术科的所有人说：“要是能放一天，是不是该谢谢小黄啊？”
“要的，要的！肯定要谢谢小黄！”
又搭上她了，黄聆也是没得话说了。
老张上去之后，下来到办公室，对着大家说：“请示了杨总，说假期可以放，不能丢进度，大家要想办法按照我们承诺的速度走。”
听到这个满室哀嚎，老张叫一声：“静一静，大家听我把话说完。杨总说如果我们能够保质保量完成，七月底八月初分两批送大家去庐山疗养一个礼拜。怎么样？干不干？”
听见这个，立马士气翻转：“干！”
中午黄聆跟大姐们在一起吃饭，被他们说得满脸通红，她叫了起来：“阿姐们，求求你们了，不要再说我了！”影儿都没有的事情，她们已经在说哪个月份做月子最舒服，结婚要放在那个月份。
工会主席老陆和吴副总端着盘子，坐了过来，听见这边妇女同志虽然人少，但是绝对有顶半边天的气势，吴副总用他慢条斯理，特别沉稳的声调：“你们啊！天天叽叽喳喳，就知道瞎起劲！男小孩找女朋友的时候让他等多久都没有问题的，不用你们关心，多关心关心那几个小伙子。把几个老大难解决一下。”说着往技术科高波和小年那里指过去。
“哦呦，吴副总啊！咱们这个地方，小姑娘眼界都老高的，都想嫁隔壁CW的小伙子，一说成套厂的，一个月工资就这么几张票子，谁愿意嫁啊！”
“一说么，就说公司钱少。整个江城只有一家CW，还有很多比我们差的多的单位，都快揭不开锅了。你们怎么不跟那些单位比比的啦？”老陆在那里说。
“你让我们跟棉纺厂的比是吧？你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人家棉纺厂好的时候，待遇多好？我们呢？”好了一群大姐开始叭叭叭地呛老陆。
老陆被大姐们怼地不敢说话。在黄聆看来国企有温情的一面，却也有不适应市场的一面，大姐们人都很好。可看看今天做的事情，多少时间在闲磕牙，多少时间在干事儿？
不过按照目前企业的效率，外资企业涌入，民企的崛起，对这样的企业来说都是挑战。
别想这些了，还是先把毕业演讲稿给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个了，明天的话0点一更，中午12点一更。
第24章
黄聆在工厂里一直穿裤子, 她要跑上跑下，简单方便。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她穿了一条蓝白小格子的泡泡袖连衣裙。天气太热, 一长段的公交肯定会出汗, 她就涂了个浅色的口红，看上去气色好一点。
从厂区出来，听见门卫大爷在那里说：“小黄, 你男朋友已经等了你半个多小时了, 你怎么才出来？”
黄聆一看，聂修谨站在他的小面包车前, 整个人和小面的格格不入，主要是印象里最深刻的是他后来一直开大奔，后来特有钱了, 买了辆迈巴赫，不还是大奔家的？
“你在等我？”黄聆走过去问。
“昨天你不是说要去学校吗？我来送你。”
昨天她打电话给他, 说周日到他那里，他说：“要不你休息一下, 你不是一直加班吗？难得有一天可以休息, 还是好好放松一下。”
他这么说她就跟他说：“我周五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半天就够了, 下午可以休息一会儿。”
他就说要送她去学校, 被她一口拒绝了, 这么远的距离，送来送去, 麻烦不？
黄聆看向聂修谨：“我答应会帮忙肯定会帮忙的，你那个救命之恩，肯定不是一顿早餐能解决的。你也别浪费这个时间了, 陪我来去，一整天就没了。”
“我要去江海路，那里的国营橡胶一厂，现在半死不活的。之前跟他们谈过了，我要承包他们的两个车间。原本打算下周去敲定，既然你今天要去学校，我索性过去把这个事给定下来。是不是跟你学校顺路的？想要送你是一回事，却绝对不会浪费我的时间，走吧！上车，路上咱们还能聊聊。”
黄聆看着老爷子探头探脑，再等下去厂里的人又要出来起哄，拉开了小破车的车门，坐了上去。
聂修谨上车，看见黄聆已经拉好了安全带，有些诧异，这个年代很少人会记得拉安全带，司机开车也没有系安全带的习惯。这个习惯？黄聆看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看了看自己，身上没什么东西啊？
聂修谨收回了目光，找了个理由：“这个车坐起来不太舒服。”
“还好！”黄聆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毕竟这个时代有个车已经不错了，难道还要挑三拣四的？
“你早饭吃过了吗？”
“没有，本来打算路上转车的时候吃一口。现在你送我了，估计到学校还早，我请你吃早餐？”投桃报李她还是懂的。
“好啊！”聂修谨欣然，发动汽车。
聂修谨刚刚想要跟她搭讪聊天，黄聆坐在车子上眼睛却睁不开了。这些日子忙坏了，车子一颠一颠，她就犯困。
聂修谨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黛色，似乎，好像一张嫩白的鹅蛋脸少了二两肉？心里蓦然一疼，她做什么事都尽心尽力。
前世跟她相处太久，一般很少人能跟得上他的节奏，只有她，只要他想要做的事情，她一定会想办法把项目推行实施下去。
当年银行贷款没有到账，工人工资又要发下去，她二话没说把她自己攒的，她爸妈给她买房子的钱，全部拿了来，放到他的桌上：“你先拿去救急！”
一救就是救了两年，她被她爸妈给骂得狗血淋头，却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说过。后来他把股份挪了一部分给她，算是酬了她的这段恩义。
有人说她跟了自己是撞了大运，融景一上市，直接变成了亿万富姐。可谁知道她却是自己发达路上最亲密无间的……伙伴！
想起“伙伴”这个词，聂修谨原本放在档位上的手，抬起来抽了自己一巴掌，自己是个傻逼才一辈子把她当成了伙伴，有这样的伙伴吗？
黄聆睡得并不沉实，听见巴掌声，张开眼，砸吧了嘴说：“不好意思，我睡着了！什么声音啊？”
“车子里有蚊子，被我拍了！”
黄聆揉了揉脸，看着外边儿已经进了市区，聂修谨在边上说：“你继续睡，到了我叫你！”
“醒了就睡不着了。对了，你说的国企车间承包这个事情，你打算用他们做汽车产品？”黄聆坐直了身体问他。
“一方面是做汽车产品，这两个车间做出半成品，回博达做深加工，这样两个车间的资质会简单一点。”
“这倒是迅速扩大产能的好办法。但是不要去碰汽车轮胎，轿车轮胎大家还是相信国外品牌，国内品牌基本上很难有机会。”前世他就动过汽车轮胎的念头。
“没有，轿车产品还是做一些密封类的东西，但是我想做货车轮胎，还有摩托车的轮胎，接下去我打算做摩托车，汽车想要进入寻常百姓家还很难，但是摩托车，尤其是轻便摩托车在未来肯定大有发展。”
这个好像跟上辈子有了很大的差异，他的胃口明显比上辈子更大：“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摩托车生产肯定要资质的吧？”
“也是走捷径，最近去看过机床厂下属的摩托车厂和国营摩托车二厂。我也是想先借鸡生蛋，等自己起来了再养鸡。”
“但是国企员工管理和民企的不同。你要做好思想准备、”黄聆还想说下去，突然发现自己又跟上辈子那样，他的生意自己都要插上一手。
“我想过了！我打算在他们第一批下岗工人里面挑，你知道下岗过的工人，接受过社会毒打，不会像一直在国企里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淋的那些人那么娇气。”
听聂修谨没有在意她交浅言深的话，还把他的想法跟她说，她就放心了：“你不能把国企里面的人说成娇气，至少目前我所在的技术科就不娇气，大家都很认真在冲刺任务，这里面就是怎么调动人的积极性，我跟你说咱们这里的老张是个工程师……”
在黄聆看来此刻的聂修谨还是一个从草根往上努力的小老板，他没有经历过那么多年的磨练不可能知道那么多，趁着机会跟他多讲两句，免得他走弯路，也是自己这个前世把名字刻在他墓碑上的人，能为他做的一点事情。
黄聆借着现在的成套厂的出现的问题跟聂修谨来梳理一下人员管理上的关键点。她说的话，虽然套了个皮，若是没有重生，聂修谨或许不会察觉。
加上刚才一上来就要拉安全带扣上，让聂修谨握着方向盘的手出着汗，黄聆会不会也是重生的？这个问题在他的心里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