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堰桥
黄聆揉了揉眼,眼前的一切让她有些懵,等脑子转过弯。她重生了?穿书加重生?运气翻倍啊!
手边有一张薄薄的纸片,她伸手拿起,是一份手写的简历。边上摊开的记事本,日期是1993年5月12日,空白的地方写着:“14:30,博达塑胶面试。”
黄聆看着简历,这是她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作为一个没有门路的郊县学生,她刚刚被同班同学给挤掉了分配进江城CW的名额。作为机械专业的毕业生,谁不想去江城汽车与德国CW的合资公司,去做汽车?更何况这家公司的待遇甩其他企业好几条街。
因为之前她已经跟江城CW签约,不可能参与其他公司的分配,一下子得到这个消息,当时的她差点哭晕在厕所里。
伤心难过有什么用,五月份了,好单位大多已经错过了。只能自己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所以有了这家博达塑胶的面试机会。
博达是聂修谨的公司。这货十八岁中专毕业开始创业,凭的就是胆大和他那一张嘴,从承包两台印刷机,给冷饮厂印刷棒冰包装纸开始起家,二十五岁这一年,他创立了博达,开始做塑料和橡胶制品。
就是这次面试,她一见聂修谨,就被他吸引,也不管博达是一家才三十来人,车间里全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的私营小作坊,老板年轻,说话就跟传销组织头目似的,尽是忽悠,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进了这家公司。
书里大约是为了衬托聂修谨的魅力,倒是对她进行了几句话的描写。
【这位黄总助,毕业于T大,本来博达这种小公司是留不住这样的高材生。犹如杨过与郭襄在风陵渡口初相见,她一见聂修谨误终身。从此这位黄聆对聂修谨忠心耿耿,不过她忠心的对象只是聂修谨,对于聂修谨的这位继妹一直看不大起……】
误终身是真误终身,聂修谨说话虽然逗比,但是做事特别认真,加班加起来不要命,跟着他做事,累得跟狗似的。她那时还觉得每天能跟他在一起十几个小时,心里很甜蜜。单相思的恋爱脑,持续了几年,撞了南墙也没回头。
哪怕彭紫菱被霸总束飞扬搞大肚子带球跑,聂修谨愿意自动套绿帽,跟彭紫菱结婚,让她可以合法生下这个球。自己还跟在他们身边,给他们安排,劝那个傻缺几句,回答她的是:“我傻,我蠢。我没办法不管她!”
她费心费力安排,因为霸总出现,又白忙活一场。后来想想,真是病得不轻!
再等到,融景上市,自己一下子身家几个亿,大概是自己眼光高了,外边自以为是的男人太多,能入眼的太少,再说融景发展那么快,聂修谨张开嘴就吹,他那些天马行空的目标,她还要替他分解下去,最终变为现实。就这么着一年接着一年蹉跎了。
捋清楚当前情况的黄聆站了起来,到宿舍门背后,那里有一面方形的镜子,她出现在镜子里。
一张还略带着婴儿肥的脸,肌肤水嫩,白里透红,嘴唇鲜红饱满,乌黑有光泽的长发,一双灵动水润的眼睛。这些词句形容自己太自恋,但是这确实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被剧情支配走了一辈子,既然有重来的机会,她断然不会给聂修谨这个傻缺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去为彭紫菱奉献一辈子吧!
想到这里,拿出圆珠笔,把记事本上的博达面试给划了。自己这个学历,加上上辈子积累的经验,在未来的工作市场上,一份工作而已,不着急!
记事本上还有一条5月14日,论文答辩。她惊跳了起来,自己一个中年妇女穿回来,那些专业知识早就忘光了吧?搜刮一下脑子,居然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符合她本专业学霸的人设。
即便是这样她也需要好好梳理一下,得给自己大学四年一个完美地交代。拿着自己毕业论文和其他资料,离开宿舍楼,找个安静的教室,准备准备。
上辈子,聂修谨开玩笑说:“黄聆,我要感谢T大培养了你,给他们捐一栋楼。”
当时自己笑话他:“你良心发现要捐钱,就捐钱!拿我做什么借口!”
这个时候的校园还没有那栋楼,没有那么多校区,看上去略有些简陋,不够摩登,校园朴实而宁静。
篮球场上,同专业的下一届的小朋友正在投篮,年轻的小伙子,帅气中带着稚气的脸庞,穿着白色的汗背心,看见她站在那里,隔着铁丝网叫:“黄聆学姐!”
黄聆浅笑了一下,跟他摆摆手,只见小朋友一下子涨红了脸:“学姐,我们明天下午有篮球友谊赛,你要不要来看?”
“也是在这里吗?”
“嗯!你会来吗?”看着小朋友乌黑的眼睛里,流露出期盼的眼神。
黄聆绽开了笑容:“好啊!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听见黄聆答应,那小子差点高兴地蹦起来:“明天下午三点半,你记得过来啊!我需要你的加油!”
边上另外几个小伙子也走了过来,勾住了这个小子的肩膀,跟黄聆说:“学姐,我们也需要你的加油!”
如果扔了聂修谨,天底下,青春帅气的小鲜肉多的是,只要自己愿意在五月中旬的下午坐在水泥阶梯上,看小朋友打篮球,晒出一层油喊一句:“帅哥们,加油!你们是最棒的!”
黄聆点头算是答应了,学弟拿起篮球,漂亮投篮,只是篮球跟他作对,在篮子边缘转了一圈,滚了下来。那家伙脸上憋地通红,黄聆比了个赞,跟他们挥挥手。
运动场东南的那一条道,两边全是蔷薇,此刻开得正热烈,粉色的花朵一整片一整片,层层叠叠地开着,后来校园几经变迁,再回来,一群中年大叔大婶穿着“青春不散场”的T恤,却再也找不到这一片花香,记忆中的青春到底缺了点什么。
“黄聆!”一个声音在背后传来。
黄聆转过头去,看见他们的班主任吴老师,黄聆对着她点头:“吴老师,您找我?”
这个时候还叫班主任,而不是后来比较专业的辅导员。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胖胖的,很和蔼可亲,对学生特别关心。
“你去就业处找李老师,他正在找你!”
“好的!”刚刚回答,听见自己的BP机开始响了起来,一看打头的电话号码,就是学校的。“那我去了!”
“好!”
上辈子,因为江城汽车的机会被人开后门给顶了,黄聆对这位李老师很有意见。现在想来自己上辈子到底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以至于不太清楚这里面地弯弯绕绕。反正要把她入江城汽车的名额给弄掉,肯定不是李老师这种级别的工作人员能办到。
另外,也有可能是剧情需要,她才会如此不合逻辑地被替换掉,大约是为了让她这个T大的学霸有合理的理由去聂修谨那小作坊去面试。
她快步往办公楼走去,水磨石的楼梯,朱红色的木扶手,每一处的细节都说明她回到了九十年代,二楼就业管理处的白底黑字挂牌前她站定,伸手敲了敲门,里面一声:“请进!”
推开门,戴着金丝边眼镜,瘦长脸的李老师正在讲电话:“张主任,真的,这个小姑娘绝对好的!要不是出了意外,绝对轮不到你们来看的,好哇!别跟我说要什么男孩子,这个你见了面,要是不想要!再退回来,我给你推男孩子过来!”
看着他挂了电话,黄聆叫了一声:“李老师!”
“黄聆啊!这样哦!江城电气集团下属成套设备公司来我们学校,要加几个毕业生,我把你的资料推过去了,我听听你的意见。”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听见他在跟什么张主任讲电话,明显的人家张主任不想要女生。想起上辈子自己耿耿于怀,面试了博达,被博达录取之后。看到Bp机上的信息,打回来,非常冷淡地说一声:“谢谢老师,我工作找好了!”
后来融景来学校捐楼,她内心还是想让这位李老师看一看,幸亏没有进江城CW,她才有这般身家。
今日一见,倒是自己狭隘了。李老师还是在想方设法推她出去的,江城电气收入上不如江城汽车,不过也是大型国有企业,在电力行业,风能,核电,火电上是国内的老大哥。
“好的!谢谢老师!”黄聆点头对着李老师笑。
李老师拨起了电话:“张主任,那您看小姑娘什么时候过来面试?你安排一下?”
等了一会儿,听李老师说:“今天啊?是不是太急了?”
看他挂了电话说:“黄聆,他们领导明天要出去开会了,要不就要等下个礼拜才能安排时间,最好是今天下午4点左右过去。你这里可以吗?”
“没问题,现在才一点半,在江城CW隔壁,我去过!”
“那行!我来开介绍信!”李老师从文件架上拿出一本介绍信,边写边说:“要是他们说话有点不客气,你也不要太在意。他们用人单位是朝南坐的,不能得罪的!”
“我知道了!”虽然大学毕业生还算紧俏的时代,可已经开始企业和学生双向选择,学校里到底还是有一群混在下面的学生,毕业的时候,要给推出去。他必须要跟用人单位搞好关系。
黄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成为买五花肉被搭售的猪头肉。
拿着李老师开的介绍信,黄聆从办公楼里出来,快步回了寝室放掉了手里的学习资料,洗了把脸,头发扎成马尾,换上白衬衫,一条米色的一步裙,脚上一双米色中跟单鞋。拿上背包,拉上寝室门,往成套设备厂赶去。
换了两辆公交车,包里的BP机响了起来,一看时间15点02分,上面显示的号码,这是博达打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93年,包分配和自主择业的转换期,专门的名称叫双向选择。
第3章
老式的钢窗外是可以听取蛙声一片的绿油油的稻田。办公室内,黄色的老式办公桌,正对着办公桌的墙上有一个孔眼,昨天以前,这面墙上还挂着一张世界地图,上面还圈了好几个地方,就跟行军打仗的阵地似的,特别傻。
桌上的台历,上头1993,5月12日。留白处,是他的字迹,14:30,外销助理面试。下面还写了一个名字“黄聆”,这是他回来之后特地添上去的。
从脚上的蹭亮的皮鞋,到没有一丝褶子的西裤,浅蓝色的衬衫。他今天早上在镜子里照了半个小时,头发用了发蜡,务必要让头发服帖顺滑,摸一把下巴,胡子刮地干干净净。
这一身打扮,加上他上辈子行走商场练出来的大佬气质,一定能让黄聆对他再次一见倾心,并且更加倾心。
他抽开抽屉,拆开口香糖,剥出一片放在嘴里嚼,拿出一本记事本,翻开,上面有他的笔迹。
第一条,动作:按在墙上亲。
第二条,扣着她的腰,把她压在沙发上,告诉她:“宝贝儿,哥哥疼你!”
第三条,咬她的耳垂……
看着自己整理的一百零八条如何让夫妻间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招数,他站了起来,搓搓手。
前世他最后的时光,在那冷冰冰的病房里,只要睁开眼,看见她低着头注视着手提电脑的屏幕,那认真的神情。哪怕再大的疼痛,他也觉得多捱一天是一天,否则一闭眼就见不到她了。
她看见他睁开眼,过来温柔地问:“想不想喝口水?”
到近处,发现她眼角的皱纹无法掩盖,心头无比酸涩 。他眼瞎,黄聆从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跟着他一起打天下,从来没有半句怨言,他却不知道是中了什么迷魂药,把满腔的心思放在那个彭紫菱身上。
看她拉长着脸进来,知道她去找彭紫菱了,想要叫她别花心思了。又怕她以为自己是因为伤心绝望才说不想见那个女人。
也真他妈的倒霉,其实他潜意识里一直在问自己彭紫菱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可就是犯贱似的对她百般疼爱。直到他妈去世,彭紫菱在他妈葬礼上,眼泪都没有流几滴。老太太对她可是一辈子掏心掏肺,恨不能把她宠上天,最后离去却只得她的一个后妈的名称。
就像是心头那一层东西给揭掉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心里住着的人是她。可就在那一天,他拿到了体检报告,肝区占位。体检报告上的占位,不是食堂占个位子,而是代表大概率是那种病。去医院,立马确诊,肝癌,远处已经有转移,开始了生命倒计时。原本还想问她愿不愿意在一起,现在还跟她说个屁?自己走了,让她一个人伤心吗?
把自己的财产交给她,他知道,她肯定是以为他希望她能好好经营融景。让她就这么以为吧!其实,他是仔细想了一通,浑身上下除了钱,他也没什么可以给她了!
怎么都没想到,他的死亡的终点,不是进炉子烧了,而是回到二十五岁的这一年,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
谈个半年恋爱?不不不!半年太长,三个月就足够了。八到九月份领证,国庆节期间办婚礼?办完婚礼,他这一本上面记录的招数可以循序渐进,一条一条实施,想想心头就热地发慌。
边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时间14:26,她一直准时。应该已经到门口了吧?
下了钢制楼梯,望向门卫间,没人啊!也许是城郊结合部公交车少吧?再等等,一等再等,过了二十分钟,还是没人。
再过了几分钟,聂修谨总算意识到一件事,黄聆可能不来了?不,怎么可能呢?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今天,他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他们上辈子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日子。
聂修谨上楼,进入办公室,拨打了声讯台。打完,他又不想听见电话铃响了,她也许在来的路上呢?只是错过了一班公交车。
没想到,电话铃声立刻响了起来,对过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喂,您好!”
那声音拨动了他心底的那一根弦,上下振动地让他的心砰砰跳,咽了一口口水:“你好!”
“真不好意思,没有预先通知……”
“没关系,如果因为交通问题,你可以慢慢过来!”聂修谨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的,我要抱歉的是,我不来贵公司面试了。”
聂修谨几乎不可置信,他站起来问:“为什么?”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我考虑过了,我的专业和贵公司不太符合,所以不浪费双方的时间了,非常抱歉。谢谢您给的机会!”
聂修谨愣在那里,她说什么?她不来了?
“再见!”电话被挂断,嘟嘟声响起。
聂修谨把手伸到涂了发蜡的头上,挠着自己的脑袋,怎么一开始就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呢?见鬼的专业不符合?她上辈子专业也不对口,干得不也……
“聂总,您四点约了江城CW的肖主管谈样品开发,我们该出发了!”业务的老钱进来说道。
先把生意谈了,聂修谨站了起来,想要出发,老钱说:“聂总,您的头发?”
他走出办公室,办公室里的财务张阿姨,看向自家俊俏的没有边的聂总,此刻头发就跟鸡窝似的,横七竖八,不禁脸皮都抖了两抖。
聂修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进台盆湿了湿手,想把头发扒拉服帖,水少了没用,水多了,发蜡混合了水滴落在衬衫上,一滴滴含着油脂的水滴吃进了衬衫布料里。显得油腻腻,恶心吧啦。
聂修谨索性去办公室里拉了一块毛巾拿了洗手的香皂往头上一抹,在自来水上冲了一把,把头给洗了个干净,擦着头发,进办公室,自己这一身?回去换衣服来不及了!
他拉开门:“老钱,去仓库给我领一套工作服过来!”
工作服过来,颜色是鲜亮的橙色,薄薄的涤棉布料,穿在身上很廉价,背后还要印刷上大大的厂名,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个犄角旮旯里的作坊,再配上刚回来那天,墙上的地图,桌上的貔貅摆件。记忆里自己年轻时候不是敢打敢拼?没想到品味如此不堪入目的地步,果然记忆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