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云溪
门‘吱呀’一声地打开,来人竟是原本应该因为弘时中毒而颓废不已的李静婉,然而一眼望去,此时的她哪里有一点之前的憔悴模样儿,盛装之下竟是比年纪小了十几岁的钮祜禄氏还要瞧着年轻些,再看了一眼原本嘱咐了望风的几个小丫头此刻全都不见踪影,桂嬷嬷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心冒到了头顶,惊愕之下,竟是连最基本的请安都忘了。
李静婉看着这一个愣在原地,一个如同魔怔了一般还在喃喃自语,不由得下意识皱了皱眉,然而她却不欲在这上头多做计较,挥了挥宽大的衣袖示意桂嬷嬷退下,毫不客气的坐在殿中主位之上,看着桂嬷嬷连滚带爬的爬了出去,整个大殿之中只剩下她和钮祜禄氏二人,方才把目光转到了仍旧站在一旁神神叨叨的钮祜禄氏身上。
“我是该叫你一句熹妃娘娘,还是太后老佛爷呢?”
“你?!”
李静婉仿佛自己说得是再寻常不过的话,一边说着还一边饶有兴致的敲了敲自己镶满了细碎宝石的指甲套,钮祜禄氏却是因为这短短几个字猛地从不甘中抬起了头,看着对方陡然瞪大的眼睛,李静婉肯定了心中所想的同时,也奇异的觉得原本心里的不平衡平复了很多。
想她堂堂21世纪新时代女性,有着比这些古人超前几百年的思想,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满以为自己也能像那些个清穿小说里写的一般,能够轻轻松松就登上最荣耀的那个宝座,然而她却忘了正正是因为后世人人平等,出生便被父母捧在手掌心里,只要遵循正常的轨迹读书毕业工作总能过得不算太差,于是,人便相对的浮躁,自大。
于后世,她只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权贵,人命,阴谋,算计,这些都离她很远很远,而在这里,她身处是这个天下权利的中心,哪怕身边一个小太监一个小宫女,心中花花肠子都海了多,一条人命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阴谋算计更是家常便饭,成了你便众星捧月,败了你便跌入尘埃,丝毫没有情面,更没有所谓的道理可言。
服气吗?她当然不服气,机关算尽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怎么可能会服气?
可是,直到她的弘时也被卷入了这场名为权利争斗的漩涡,直到她看到胤禟借由弘政的死逼迫胤禛在帝位和皇后嫡子之中任选其一,对方却仍一如既往的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直到那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的高高在上的帝王将她宣进乾清宫,面无表情的说出他一早就洞悉了一切,给她两条路选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拥有过角逐的资格,同时有意识到,比起跟那喜怒不定的帝王作对去以卵击石,或许,去郡王府上当个被奉养的太妃也不错。
“熹妃也好,太后老佛爷也罢,前世今生你总不过是个依附着帝王之心的后妃,可笑你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错的位置之上,痴人啊,真真是痴人……”
李静婉这话似乎是说给钮祜禄氏听,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争是不争,不争是争,这样简单的道理,竟是多活了一世到此刻还悟不明白?”
“你!”
钮祜禄氏不明白自己最大的秘密怎么会三言两语就这么被揭破了,满心震动得无法言语,然而紧接着又看到这个自己向来看不起的李氏,端着一副她最讨厌的乌拉那拉氏的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的震惊又瞬间转为了怒火——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是赶跑来本宫的永寿宫大放厥词?来人啊!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是都死了不成?!”
“嗤—”
若是以往,李静婉听到这样的话哪怕不直接翻脸走人,也至少会反唇相讥,然而眼下里她却觉得好笑至极,于是也就真的这么笑了出来。
“说你痴你倒还真的痴,你这永寿宫现在又还哪来什么奴才?若不是皇上,你当本宫善心大发还巴巴来送你一程?”
“送我一程?不会的,皇上不会这么对我的!”
“哦?那皇上该如何对你这个在他眼皮子底下与外臣合谋祸乱宫廷,意图谋反的罪人呢?”
来永寿宫之前,李静婉想了很多种讥讽奚落这个以往不可一世对手的话,可当她真正与钮祜禄氏面对面站在一块,看着到了这份上对方仍旧执迷不悟的模样儿,她却突然觉得没意思了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进了水,竟然将这样没脑子的人引为对手来来去去斗了那么多年,这么想着,看着钮祜禄氏这副既可笑又可怜的模样儿,李静婉也再懒得逗弄,快刀斩乱麻一般的直接抛下了一句——
“皇上是什么人?夺嫡之中走过来的胜利者,与他玩阴谋算计,玩权谋争斗,我瞧你这脑子也真真是被浆糊糊住了,眼下里都到这份上了我也让你死个明白,早在弘政刻意接近弘时的时候皇上就已然觉察到了不对劲,之后种种皆是为那人布下的局,你若老老实实这宫中自然会留你一个位子,可笑你偏偏要往你钻,如此,依着皇上的性子,你觉得皇上该如何对你?”
“不!不会的,不会的!我还有弘历,我可是大清的太后!”
“太后?你这会儿还想着当太后?”
李静婉总算明白为什么送钮祜禄氏上路的活会落到自己身上了,涉及皇家阴私不好让外人插手,皇上和皇后不乐意在这么个人身上浪费功夫,便成了一个所谓给她选择的机会,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无谓的东西,不耐的看着嘴里仍叨叨着‘太后’的钮祜禄氏,李静婉从袖中摸出了个瓷瓶直接丢到对方脚跟前——
“太后你这辈子是别想了,去盼下辈子投个好胎吧,至于弘历,皇上已有意将其出继,怜其年幼只要他以后不闹腾总归能够安荣一世……”
“不,不,我不要死,我是太后,我可是……”
“爱新觉罗没有杀儿子的先例,但也不是不能破例。”
李静婉一句话堵住了钮祜禄氏喉咙肿的所有话,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慢慢走到门边最后回头看了那跌坐在地的人影一眼。
“愿赌服输,生死无怨,下辈子再来过吧。”
第155章 大结局倒计时一
这一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 好不容易了结了中毒案,发配了胤禟肃清了前朝后宫,却不够喘口气的功夫,就前后脚的又传来一记足以震动京城各大王府官邸的消息——
主子爷病了!
胤禛虽然被各方面蝴蝶了一把, 不像舒兰记忆中那样四十好几才登上皇位, 可细数下来也已然是直奔不惑之年的人了,有句话怎么说的, 缠绵病榻几十年的老病头倒是拖着拖着没个头, 平日里从来不病的突然一倒下却多数是了不得, 不说远的,就前头的老爷子,再前头的章皇帝,哪个不是如此?便是这头前脚刚传了太医, 后脚整个紫禁城都抖了三抖,饶是素日里再淡定不过的舒兰, 也着急忙慌的直奔乾清宫寝宫。
“参见主子娘娘,奴才……”
“这时候还闹什么虚的?到底怎么回事?”
坤宁宫和乾清宫都在紫禁城的中轴上,站在坤宁宫的大门差不离都能瞅见乾清宫的墙壁,急忙之下舒兰自是来得飞快,苏培盛是伺候在胤禛身边的老人,自然也深知这位主子娘娘平日里虽是一脸菩萨相,动正格的时候却是从不容情, 便是还没等舒兰过来就已经飞快的将乾清宫中上下安排妥当了,请太医的请太医, 打发朝臣的打发朝臣, 封锁消息的封锁消息,等舒兰面含薄怒的站在自己跟前时, 二话不说一溜儿的就跪下请起了罪。
“奴才该死,近日前朝后宫诸事繁琐,主子爷总是批阅奏折到深夜,奴才一记阉人也不敢置喙国事,竟是叫主子爷因此病了,奴才愧对主子爷主子娘娘多年的信任,奴才简直是万死不能辞……”
胤禛不是什么喜欢听阿谀奉承话的人,却眼里头容不得一粒沙子,若苏培盛没有那顶了天的机灵劲,又怎能伺候在胤禛身边几十年,陪着胤禛从皇子成了九五之尊,自己个儿也爬上了总管太监的位子,有了这么会儿请罪的功夫,确实够舒兰看明白殿内井井有条的安排,加上她向来对胤禛身边的让上三分,面色不由得缓了一缓,只是语气中仍是带着薄怒。
“你那点子小心思不用在伺候主子爷上,竟是用到本宫这里来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好了你这笔本宫暂且给你记下,省得回头主子爷说我趁他病着将他跟前的人给打发了。”舒兰也不欲在这上头与苏培盛多做纠缠,转头就问了正事,“太医呢?主子爷这突如其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回,回主子娘娘的话,主子爷脉象气虚冲滞,想是确如苏总管方才所言乃是今日劳累过度所致,毕竟主子爷如今也是有春秋的人了,虽然平日里太医院也一直着力于在吃食上多做养生之调,但内调也得人养,若不然便是顿顿人参鹿茸也是无济于事的……”
早在舒兰来之前,太医院院判就已经被着急忙慌的苏培盛给提溜着过来看诊了,等到舒兰再来的时候都已经亲自去盯着熬药了,便是这会儿竟是只剩下了眼前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太医,头回见到这宫中两大巨头之一,小太医也是紧张得连书袋子都不敢乱掉,却是把舒兰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严重吗?”
“回,回主子娘娘的话,这说严重也眼中,要说不严重也不算什么顶严重的,只是就如魏晨方才所说,主子爷如今已经有春秋的人了,若是注意休息不过度劳累平日里吃食也注意点,自是没什么大的妨碍,只是若是主子爷仍如苏总管所说的总是批阅奏折到深夜,那就……”
闻言舒兰心底里那块大石陡然一松,眉头却仍是紧紧的蹙在一起,转头看向苏培盛,“今日里前朝事儿很多?”
“回主子娘娘的话,不是奴才推托之词,只这前朝事多事少奴才一个太监实在也说不出个究竟,加上主子爷处理正事的时候向来不让奴才们进殿内伺候,是以……”苏培盛拿捏着分寸,说得十分小心,“只是,近日里只见主子爷常常召见大臣,往日里最多隔日才叫近身大臣和王爷们进来议事,近日里却是多的时候怕有个一日三四回,至于议的是什么请恕奴才就着实不知道了。”
王爷近臣一天宣召三四次?
虽是重生而来,为改变自己既定的人生轨迹和弘晖的关系,加上前朝后宫本就一体,舒兰倒也不至于身在深宫之中就对外头的事儿一抹两眼黑,然而她也谨记着自己的本分,也知道胤禛眼里头容不得沙子的性子,所以从来不多越过雷池一步,更是鲜少主动打探乾清宫中的动态,便是这么陡然听到,也闹不准眼下里到底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儿,还是……
舒兰似是突然福至心灵一般,脑中忽的闪过了前世胤祥逝世时,养心殿中的种种异象,常年八风不动的面孔上不由得有了片刻的怔愣。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儿臣听说皇阿玛身子不适,怎的好端端的突然就这样了?皇阿玛可还好?”
舒兰皱着眉不发一言,苏培盛和小太医自然也不敢没眼色的乱说话,而正当殿内的气氛越来越凝滞的时候,却只见一阵急促的脚步从远到近,抬眼只见穿着皇子服饰的十几岁少年快步走了进来,额间还带着细微的汗珠。
“说是太过劳累了,倒也不是特别紧要,只怕再这样下去就要留病根了。”
舒兰看着逆着光走进殿中,轮廓一点点显露出来的自家儿子,心中隐隐有些复杂感,弘晖却没有察觉到自家额娘与平日的不同,只沉浸在对父亲的担忧中,听了这话,好看的眉头不自觉的也跟着蹙了起来。
“近日里前朝也不见有什么大事,皇阿玛怎么会劳累过度?”
舒兰没有接话只抬眼看向苏培盛,后者自是压低着声音飞快的将先头的话复述了一遍,看着自家皇额娘明显不对的神色和耳边这处处透着不寻常的话,只见弘晖的眉头越皱越紧,可刚准备开口,却又只听见殿内传来太医带着喜意的声音——
“主子爷,您醒了!”
第156章 大结局倒计时二
乾清宫的大殿乃是金碧辉煌一片, 而胤禛却偏爱石青墨灰,是以寝殿之中多用这些颜色,平眼下里衬着病色,显得人格外的憔悴。
“爷……”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舒兰印象中的胤禛总是收拾得一丝不苟, 哪怕是老爷子驾崩,兄弟阋墙身心俱疲的时候, 哪怕最为亲近的胤祥病逝帝心大悸的时候, 他也总是将辫子打得没有一丝乱发, 衣裳没有一缕褶皱,而眼前的人,却像是一觉一晃便是十年一般,细细看过去竟是连向来油亮的发丝之中都有了些许灰白, 直将舒兰原本还颇为复杂的心绪直接甩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眼睛有些控制不住的酸涩。
“过来坐下。”
多年夫妻, 胤禛又哪里不知道舒兰心中所想,就着苏培盛放在身后的靠枕微微坐直身体,面上是平日里少有的放松。
“这样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比从前,你前些时候不舒爽的时候嬷嬷要给你叫太医,你还嘀咕着大惊小怪瞎折腾,这会儿你怎么也一样了?”
“这怎么一样?”
胤禛的语气中带着惯常的亲近和少有的调笑, 舒兰却是看着眼前憔悴的面容,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 平生第一次的有些后悔为了明哲保身, 平日里对前朝关注太少,以至于眼下想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胤禛却似是心有灵犀一般的拍了拍她还在不自觉压着被角的手,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面带着急,又苦于自家阿玛额娘在说话不敢随意插话的弘晖。
“你也是个大人了,看着你额娘着急上火,怎么的也不知道劝着点?”
“阿玛,儿臣……儿臣陡然听见内侍说您昏过去了,都差点吓得魂飞天外,更遑论额娘,说句不该儿臣置喙的话,阿玛额娘相伴多年感情甚笃,若是这当口儿臣还眼色的瞎劝慰,只怕还没等儿臣站到您跟前来,就被额娘骂着不孝给赶出去了。”
“你这个臭小子。”
舒兰两世为人皆是受着最传统的女戒女德长成人,这陡然听到自家儿子当着自己的面瞎说起这些,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而转眼看到胤禛带着柔和笑意正看向自己的目光,又立马的回过了神——
“我好端端的过来瞧你,你们俩父子倒是好,一唱一和的竟是编排起我来了。”
“我好端端的,你又着什么急?看你这额头的汗,不知道怕还以为朕出了什么大事儿呢。”
“您这又是在瞎说什么?!”
看着原本缓和了面色这会儿又倒竖起柳眉的舒兰,胤禛面上的笑容稍稍一收,挥手示意殿内的人都退出去,良久才又接过话头,“我老了,这么些年下来,我也累了。”
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只是想到归想到,亲耳听到又归亲耳听到,短短几个字就像平地一炸雷一般,将舒兰脸上的表情炸得凝固住了,原本被自家阿玛额娘的调笑弄得嘴角一翘一翘的弘晖,也满脸不可置信的,猛地抬起了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阿玛,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如今正是春秋鼎盛,怎么就老了?只要您听太医的劳逸相结,何愁不能千秋万代?您可是万岁,如今您离那万岁还久着呢!”
“你这小子怎么学得弘晙那小子一般满口油嘴滑舌了?”胤禛斜睨着弘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还万岁,你是想累死你老子不成?”
“皇阿玛,儿臣……”
“爷,你……”
听得胤禛这么一声低吼,舒兰终于后知后觉的回过了神,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被胤禛抬手止住了话头——
“我年幼时被抱于孝懿仁皇后膝前养着,那时候还小,也不知道我的生母另有其人,有一次皇阿玛到景仁宫看皇额娘,我告退去御花园里给皇额娘摘花,刚好碰上了她,她怀里还抱着皇六弟,她很恭敬的向我请安,但我感觉得到那平静恭敬的眼神下藏着一丝莫名的厌恶和仇视,后来皇额娘没能熬过去我被重新送回了她膝下,在那之前我已经隐隐有所感觉,那个对我充满着仇视冷漠厌恶的人就是我的生母,却还是没有直面起来那样的残酷,我还记得那是八月,天很热,我就站在回廊上等着,听着她在屋内笑着逗皇六弟,她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有着尚未褪去的笑意,可看到我的那一瞬,眼神变得比二月的北京还要冷。”
“那时候的我也幼稚得紧,跟老九打架剪老十四的辫子,总是在想看到这样的我她会不会多些关注,或是有一天长叹一声突然就跟我敞开了心扉,可始终没有,无论她嘴边的笑意多温和眼底始终是冰冷的,再后来先帝给了我‘喜怒不定’的考评,我想我的一生总不能就因为她的漠视而毁了,我身上总还留着皇额娘对我的期望,所以我开始拼了命的想出头,只为了皇阿玛能够多看我一眼。”
“那时候前头折了好几个兄弟,怕养不活老大老三就都被送出了宫养,老五被养在宁寿宫,其余的还都是小不点,宫里头也就我跟太子能玩到一块,皇阿玛也乐得看到有人愿意跟太子亲近,那时候我想着这样也挺好,当个辅佐太子的贤王,就像皇伯父一样,子子孙孙都被皇阿玛另眼相看,却是想不到大家伙争来争去,最后这个皇位落到了我的身上。”
“只要在这紫禁城里,每个人就少不了去争去斗去抢,我有时候也想,或许这就是宿命,享受了这天下人的供奉,总得付出旁人想不到的艰辛,可作为一个阿玛,作为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我不愿意我的儿子,我的子孙后辈如我们兄弟几人一样,特别是你和弘晙,人大了心也会跟着变大,被人蛊惑也好自己生出了野心也好,难不成到时候我跟你额娘年级一大把了还得看着你们兄弟二人阴谋算计来背后捅刀子去?生于皇家,留住人性中最初的那些温暖,其实很为不易,但也因为不易,所以才显得珍贵。”
“有时候我也会回首我这一生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说幸我从未感受过何为父母亲情,说不幸我已是九五之尊,且还遇见了你额娘,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很庆幸当初你皇玛法给我和你额娘赐婚,身于皇家不争不抢其实也足够富贵无忧一生了,难得的却是一个情,这个情不是说要你耽于情毁于爱,而是有你所珍惜的情分,你才不至于最后只剩下一颗冰冷的心,只剩下乾清宫上头那个冷冰冰的龙椅,你才能够在这个充斥着阴谋算计的皇宫里,找到一丝难得的慰藉,旁人总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痴情,在我看来,却是彼情不如此情。”
“冷眼看了这么些年,你能不能当个好皇帝,朕心里有数,朕不要求你开疆扩土,只要你皇玛法斗了一辈子才赢来的江山别糟蹋在我们父子俩手上就行了,如今我已经完成了你皇玛法对我的托付,我累了,接下来如何就瞧你的了。”
舒兰看着嘴巴一张一合的胤禛,整个人显得有点愣愣的。
夫妻这么多年,且还是两辈子,舒兰一直认为自己是了解胤禛的,可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可能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眼前的人,前世的时候总觉得他是一个天生的帝王,冷漠,多疑,决绝,说是携手相伴的夫妻似乎更像是齐头并进的盟友,而今生多了许多的温情,可在她的心里,他仍旧是那个生死只在覆手之间的高高在上的帝王,她也感动,可也敬畏,从不敢轻易的托付出所有的真心,只怕有一日醒来发现不过是黄粱一梦,该冷漠依旧冷漠,要决绝更为决绝。
可眼下里,她想或许是她错了。
或许,哪怕是前世的时候,他也并非那般无情,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特别是在弘晖死后,他或者也无力去表达,于是他们渐行渐远,最后才变成了再也无法说上一句心里话。
或许,那时候总觉得这人是个天生的帝王,或许他也并非表面上所看起来的那么刚强,他也会期待父子亲情母子亲情,期待能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情,也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得到自己从未得到的东西,可康熙没能给他,德妃从未想过给他,前世的自己,年妃,李氏也从没有全心全意的为过他,弘时弘历弘昼也没能成为他期望中的样子,所以,他才会慢慢的越来越像个天生的帝王吧。
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很庆幸当初你皇玛法给我和你额娘赐婚……
这句话就如同一声炸雷,将舒兰保留了两世的固有思想炸了个干干净净,她第一次意识到,或许于夺嫡之中,确实是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可夫妻之间,却是该争的一定要争,前世的凄苦何尝不怪她的无为无争?而今生,她曾经走出了那一步,他也回馈了自己更多步……她曾想过自己能争回自己的儿子好好活下去,想过能争上那个全天下最尊贵女人的宝座,想过争一下自己娘家一洗颓势,却唯独不曾想过,她争到了这颗她曾以为最坚实冰冷的心。
她的思绪在脑海里不断重播回放的这句话里慢慢的收拢,眼神也慢慢的变得明亮,嘴角的笑容温暖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