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江流
第48章
那句有罪辩护一出, 余中巍第一反应就是“你疯了”。
他盯着张沛，“你让我有罪？你让我坐牢？张沛！”他口气可不怎么客气，毕竟, 再厉害的律师跟顶级富豪比起来, 也不过是个工具人，用得着的时候你是张律师，用不着的时候谁认识你？
他说, “我要是想有罪的话, 我请你干什么？你忘了你怎么给我保证的吗？”
张沛也觉得自己大意了，主要是重婚罪这种案子, 很少有人判下来，毕竟证据很难搜集——出轨、有私生子都不能说是重婚罪，这只能证明有不当关系, 却无法证明他们是生活在一起的。
这些年下来，告的人不少, 判下来的比例真的是极少了。
再说，他准备的也够充分, 他让余中巍将所有能想起来的细节都说了, 都想办法做出了应对, 没想到, 余莹莹居然剑走偏锋。
谁他妈知道余中巍和唐艺文白日宣淫还闹走了个老太太啊。谁他妈想到开锁的都能来插一脚啊。最重要的是, 谁他妈能想到唐艺文还养了个小白脸啊。
但张沛日后还要在这个圈子里混的, 他不可能砸了自己的饭碗，所以, 即便心里骂娘他也不能跟余中巍回嘴，但他也不可能软下来。
他直接就说，“魏香雯、开锁的, 还有那个宋文贺，你可没告诉我。我怎么应对？”
前两个还成，第三个人余中巍只要一听他的名字，就觉得自己脑袋上一片绿，顿时更暴躁了，“张俊红我总跟你说了吧。”
张沛早先料到余中巍会说张俊红了，他淡淡的说，“张俊红那个证据，我随时都可以提出她有嫌疑接受了华暖阳方更多钱财，让她的作证无效。可剩下的呢？你的关键是在后面。”
余中巍顿时就不说话了。
张沛接着说服他，“有罪归有罪，但重婚罪本来就不是有重大危害的罪名，其实很容易缓刑的。我可以争取缓刑，到时候，你照旧不用坐牢。”
余中巍还是没想开，他就不想自己有这样的名声。
这会儿，唐了了和唐子明却过来了，远处的余莹莹看了一眼，唐子明也没刚刚在观众席那么笃定了，至于唐了了，眼睛都成了烂桃子了，这会儿显然因为刚刚的事儿哭过了，也被唐子明教育过了。
走过来后，兄妹俩都叫了一声爸爸。
如果说提一提宋文贺都让余中巍觉得头顶青草茂盛的话，那么看到唐艺文生的两个孩子，他是超级不顺眼。
明明原先他是以这个孩子为荣的，唐了了漂亮活泼，唐子明聪明有前途，这都是他的骄傲。即便后来唐了了表现出了自私自利，他还是很看重唐子明的。
可这会儿，他那种自豪感半点都没有了。
他想到的是，当初生了一对双胞胎，他特别高兴，结果推着唐艺文一进病房，就跟自己商量，“我想让他们跟我姓。”
他当然不同意，可唐艺文也给了足够的理由，“咱俩不能结婚，跟我姓我还能说是我自己的孩子，别人最多说我单亲妈妈，可如果知道他们私生子，他们的妈妈是个小三情妇，他们该如何自处啊。孩子很敏感的。更何况，也省的你家发现。”
生孩子的时候唐艺文正是最美的时候，又是他俩感情最好的时候，她这么一悲哀，余中巍一想也是，就同意了。
可他现在怀疑了，所有的女人不都想母凭子贵吗？她唐艺文也是一直想嫁入余家啊，她没清高啊，她为什么在孩子姓氏上面，这么咬死呢。
所以，余中巍这会儿看唐了了和唐子明，就觉得这俩孩子来历不是有问题吧。
毕竟，他俩一个长得也不像自己。
余中巍什么性子，这些天唐子明和唐了了都领教过了，唐子明又跟唐了了一顿交代，唐了了自然什么都不敢吭了。倒是唐子明，还是一副照旧的样子，不吭不卑地说道，“爸爸，你舒服点了吧，我和了了给你买了冰水，你冰一冰。”
顺手就把水递给他了。
余中巍瞥了他一眼，才接过来，也没说什么，这会儿时间差不多了，还要接着开庭的，余中巍终于下了决心，“我最多只接受缓刑。”
张沛就松了口气。
余莹莹也懒得听后面的事儿了，很快进了法庭。
华暖阳正坐在那儿跟何云峰聊天，看见她就说，“我感觉差不多了。”
余莹莹点点头就把余中巍和张沛的想法说了，华暖阳唯一的反应就是，“他想得美。”
她们又坐了一会儿，很快，法官带着工作人员进场，余中巍也带着律师和唐子明他们也进来了。
庭审再次开始，华暖阳和何云峰他们都去了原告席位，余莹莹也在观众区坐下，就是坐下后听到了小声的吸气声，她扭头看了一眼，唐了了已经把自己哭成水了，正小声说，“我怕妈妈出来爸爸反应太大怎么办，哥？”
唐子明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说，“这是法庭。”
唐了了显然不信的，“爸都能跳起来打人了，他不会打妈妈吧。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啊。”说到这里，她应该是发现了余莹莹在看她了，狠狠地瞪了余莹莹一眼。
余莹莹没搭理她，接着往前看，这会儿，法官问询和警告了余中巍后，宋文贺再次被带了上来。
帅气的男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余中巍面前走过，余中巍脸都是青的。
何云峰才不管余中巍什么表情当呢，接着往下问，“宋文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说法？”
宋文贺点头，“我有和唐艺文的微信聊天，唐艺文跟我说有老公丈夫后，我就不想搭理她了。说真的，追我的人挺多的，我犯不着给别人小三，我这人是有道德底线的。”
这话说的余中巍直接骂出来了，“你个出来卖的，有个屁道德底线？！”
宋文贺才不怕他呢，直接回：“你才卖呢。我不过是跟姐姐们谈恋爱，我是要正儿八经结婚的。我怎么没道德了。倒是你，你爸爸欠了人家一条命，你在外面背着人家女儿找小三，还生了两个孩子，你有道德？你有底线？你底裤都没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宋文贺骂人显然是超一流的，还不带脏字，“你找的小三不爱你，她用你的钱去找男朋友。谁知道骗了几个呢。”
余中巍是气得太狠了，明知道打不过也想冲出去，倒是让张沛死死的按住了，只能嘴巴里吼，“你放屁！”
法官气得直接敲了锤，“肃静！”
木锤砰砰砰的声音传了出来，宋文贺扭头就变脸了，一副无奈的样子，“法官，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谁说我都成，他真没资格说我。”
其实是个人都有倾向的，更何况前一阵子恩人的事儿，别说余中巍了，大家对余家现存的几个人都没什么好评价，怎么可能向着余中巍呢。
法官先对宋文贺说，“陈述时注意措辞，简明描述。”扭头又对着余中巍说，“第二次了，你要是再闹，直接缺席审理吧。”
余中巍哪里敢，虽然心里恨的很，还不服气的很，可听见张沛一个劲儿的跟他小声说，“你怎么判人家管着呢。”
余中巍也只能生生的忍了下来，非但如此，他还得陪出笑脸，“对不起，我就是太气愤了。”
随后被打断了两次的庭审，才再次开始。
宋文贺也知道差不多了，后面说话就没那么刺激人了，“我不见她，她倒是经常给我发微信，就有了她说瞒着老公孩子，私下跟我维持关系的对话。我都留着呢，已经提交了。”
于是，何云峰就扭头对法官提出了要求，“法官，我请求出示四号物证，和被告人唐艺文进行当面对质。”
法官自然同意，立时，就听见侧门打开，唐艺文被法警带了进来。
唐艺文其实早就被带到了，因为她现在还是犯罪嫌疑人——寻衅滋事的案子还没有结案，被关在了看守所，所以她一直没被带到法庭上来，而是在旁边的一间关押室里，由看守所的人看着，看的直播。
所以，她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已经被关了有小一个月了，如果是原先的话，好不容易能见到余中巍和儿女，肯定要哭一哭，仔细看一看的。
其实今天早上她也是这种想法，但现在，她没脸看儿女，也没胆子看余中巍——她已经看到了余中巍的愤怒了，从宋文贺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筹谋了二十年的事儿，完了！
余中巍不会放过她的，余中巍那么相信他们的爱情，他对此引以为豪，自己却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让他成了笑柄，他怎么可能饶了她？
她现在干脆低着头出来，谁都不看！
就这样，慢慢走到了给她设的位置上，站定了。
这个位置，就在余中巍的旁边，即便她不抬头，都能感受到余中巍火辣辣的目光。
而同时，大屏幕也亮了起来，一张手机微信截图出现在屏幕上。
上面有两个人，一个是微信名叫宋宝宝的宋文贺，另一个就直接叫唐艺文。
第一句话是唐艺文说的，“你还在吗？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找大龄女人不也是想要钱吗？我知道，你想找个有钱女人娶了，过好日子。我不拦着你啊，你这不是没有吗？我们俩挺合适的，我真挺喜欢你的，我们俩搭个伴多好啊，还能赚钱。”
宋宝宝回复，“唐小姐，你别闹了。出轨这事儿不好，让姐夫抓住了，你没什么好果子。就这样吧，咱俩谁也别说，就当不知道。”
唐艺文很快回复，“他哪里心里还有我，老夫老妻了，孩子都那么大了，早没激情了。”
宋宝宝就回复，“都这样，谁没个倦怠期啊。你好好安慰他。就这样吧。”
这是第一张。
很快就翻到了第二张，日期显示，是上次聊天后的第二天，唐艺文给宋宝宝连发了五个红包，每个红包就一句话，“我想你了。”宋宝宝没接，也没回复。
第三张则是一个星期后了，是宋文贺主动找的唐艺文，“你疯了，你跟张丽娜说什么了，我们好好的。”
唐艺文就说，“没说什么呀，就说你想等她死拿遗产。你不就这意思吗？”
宋文贺显然怒急了，“你是不能好分好散了吧，你不怕我告你老公去？”
唐艺文回他，“你告啊，我和他夫妻情深，我是他儿子女儿的妈，谁都动摇不了我，可他要知道你给他戴了绿帽子，弄死你很简单。我到时候还是当家太太。你敢吗？”
宋文贺就一句话，“你狠，你放过我好吗？我有什么好你惦记？”
唐艺文发了笑的表情，“都好，长得好体力好身材好，我都喜欢。”
最后一张，则是个短视频，点开唐艺文的头像，拍下了她的微信号，证明这不是假微信号。
证据到此结束。
法庭从未有过的安静，余莹莹看着，余中巍的确是冒火了，可却被张沛死死的抓着手，而且，法警显然也怕他冲动，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旁边，时刻防备他。
唐艺文一脸的怔然，木木的看着宋文贺，显然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那么看不起可以威胁的宋文贺，会给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而宋文贺的表情很值得玩味，他眉毛上挑得意的看着唐艺文，余莹莹太知道他的意思了——因为唐艺文的纠缠，宋文贺失去了好几个不错的发展对象，要知道，富婆圈就那么大，没老公的就那几个，这就是断他一辈子的前途，他能不恨吗？
所以，他现在的表情的意思是，“风水轮流转，轮到你活该了。”
至于唐了了和唐子明，两个人早就低下了头。
张叔则不停的摇头。
只有何云峰云淡风轻，打破了法庭的安静，问唐艺文，“唐艺文，四号证据中的微信号唐艺文，是否是你本人？”
唐艺文这才从怔然中醒过来，抬头看了何云峰一眼，又下意识的看了余中巍一眼，然后快速的扭过了头，说道，“是，不过我可以解释的。”
何云峰的回答是，“不需要解释。”
她当即扭过了身体，冲着法官说道，“法官，我们提供的证据到此结束。从我们提供的人证物证可以看出，被告余中巍和唐艺文，并非如被告余中巍所说，只是因为一次酒后乱性，生下了孩子，从此除了孩子没有其他的联系。相反，在长达二十年时间里，余中巍陪同唐艺文生了孩子，跟她一起以夫妻的名义生活，养育孩子，给孩子开家长会，他们就是一个家庭。我们认为，余中巍和唐艺文有着长达二十年的事实婚姻，他犯了重婚罪，希望法庭可以公证裁决。”
何云峰说的特别简洁，只是大体总结了一下。
因为华暖阳、余莹莹他们都知道，这些事实足够了，不可能翻了。
后面则剩下了张沛进行辩护人发言，他站起来就提出了他们这一方的观点：“作为被告余中巍的辩护人，我在开庭前对本案进行了深入的了解，也全程参加了这次庭审，根据原告提供的证据，我对被告被指控犯有重婚罪没有异议，现在我发表一下我的辩护意见。”
他是个沉稳的中年人，声音很有厚度，何况即便在这样的局势下，说起来也不急不躁，听起来就让人相信。
张沛说道，“首先，必须强调的是，余中巍也是受害者。作为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学生，长相良好家境优越的余中巍，并没有自己选择妻子的权利，而是为了替父亲报恩，娶了原告华暖阳。当然，原告认为这是因为余中巍贪图父亲给与华暖阳的陪嫁：15%的余氏财团股份。但这件事因果需要说明，是被告的父亲想要被告娶原告，才利用了他的弱点，设计了这个陪嫁，而不是被告想要股份，才非原告不可。被告贪财固然有错，但他也是受害者。”
“其次，我们也要看到，被告并不是一个贪图刺激寻欢作乐的男人。他二十年来，只出轨了唐艺文，并和他一起养育了儿女。这充分说明了，他是被自己父亲的大家长作风害了。他只是想要个自己想要的家，而不是故意违法犯法。他犯罪的主观恶意是很小的。”
“第三，他在自己的家庭中表现良好。被告在被自己的父亲赶出家门的时候，身上只有三百万现金和三套住房。而当原告和原告之女要交还余家财产时，原告华暖阳名下房产十五套，存款过亿元。原告与被告的女儿余莹莹名下房产五套，存款过千万。这足以说明，虽然被告并不喜欢他们，但却对他们很好。并且，被告原先并没有犯过罪。”
“第四，是客观情况。被告现在家里的老父亲已经七十岁了，身体非常不好，今年昏迷过整整两个月，最近又刚做了心脏手术，被告的母亲已经去世多年，妻子也要和他离婚，儿女并未长大，家里只有他一个顶梁柱。”
“所以，在以上所有的基础上，结合被告的实际情况，我认为被告适用缓刑。”
余莹莹不得不说，她真是挺佩服张沛的，那么多证据摆在那里，他居然还能在夹缝中找出这四条理由，来说服法官判处缓刑。
但也就是说说好听而已。